“喝呀!”洛叶用力踏出一步,手中木剑稳稳地刺向前方,一圈浅浅的水纹从他腿部朝四周荡漾开来,旋即扭曲消散。
他此时站在小水潭的中央,周围的立着一根根样式粗犷的石柱,它们以某种玄奥的规律排列在水中,组成了一个石阵。纷繁的水流在石柱与石柱间涌动,看似毫无规律,却又似乎符合某种玄妙的法则。莫罗德说可以用这种方式强化人与源力的联系。
石柱的原料来自于原本散落在水潭周围的巨石,是莫罗德用木剑生生削成的。洛叶在惊叹之余,也决心更努力一些。
日子已经过了一个月。
每天黎明时分,洛叶就要到水潭的石阵中冥思,感知那始终飘忽不定的“源力”。按照莫罗德的说法,如果洛叶当初选择的是源力种子,那么这一步本是可以省去的。但洛叶却并不后悔,他很期待莫罗德所说的“属于自己的力量”。
在他脚下,无数股水流仿佛是毫无规律地运动着,时而围绕着他缓慢地旋转,时而聚合成一股强力水流推向他,时而又又忽而分散开来,了无痕迹。
最开始那几天他甚至无法在水中稳定地站立,更不必说迈步与挥剑。但很快他就发现水流虽然难以把握,但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只要顺应着水流的运行,就可以站得很稳。洛叶每天在石阵中停留,渐渐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却始终无法清晰地描述。
当天亮之后,在岸边吃过携带来的食物,就开始进行例行的体能训练。先是围绕着水潭一圈圈奔跑,还要根据莫罗德的要求调整速度,或慢跑或冲刺,然后再进行其他的一些基础训练。
当体能训练完成,洛叶会得到一小段休息时间。在那之后,就由莫罗德教导一些基本的剑术技巧,比如挥砍,刺击,以及与之对应的步法。
然后就是不断的练习,莫罗德一开始经常会指导洛叶的动作,但现在大多数时候他都微闭双眼,倚在一块巨石上小憩。
洛叶在跟随着那个外乡人学习剑术,这在村子里自然算不了什么秘密。于是开始的几天,就总会有一些小孩子偷偷跑来观看。他们会挤在水潭边上,好奇地看着洛叶一遍一遍重复着基本的练习动作。
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很少过来了,小水潭虽然处在山丘的环绕之中,但毕竟离村子有些远。他们继续在村子里的空地上玩耍,或者去听村长老头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无非是哪个淘气的孩子因为不听话被野兽吃了,或者某个少年英雄在十四岁那年拯救了世界,诸如此类。
立儿偶尔也会到水潭边,安静地看着洛叶练剑,只是看上去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不知是出于慎重考虑,又或者只是突发奇想,莫罗德决定让立儿来监督洛叶的训练。洛叶的日子变得不好过了。
……
洛叶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将木剑收回。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扭头看向岸边的莫罗德,“老师,已经练完了,可以休息了吧?”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表情质朴而诚恳,语气疲累中带着一丝解脱,任谁看来都是一个诚实而刻苦的好少年。
“还……还没练完,洛洛在撒谎,少练习了二百五十次。”水潭边传来立儿怯怯的声音,把洛叶的笑容硬生生地僵在了脸上。
“喔,是吗……”莫罗德悠然地倚在那块巨石上,连头都没抬一下:“既然如此,那就加练五百次好了。”
“这个这个,老师你听我解释啊……”洛叶大声叫苦。
“嗯?”莫罗德微微抬头,斜眼瞥向洛叶,用威胁的语调拉出长音。
“好吧,我还是继续练习好了”洛叶垂头丧气道。他怨念深重地看向立儿,发现立儿正高兴地眯着眼睛笑呢。
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洛叶觉得有必要跟立儿谈一谈。
当一天终于结束,洛叶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村子。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抬都抬不起来了——这些天,出于某种原因,他的训练量比往常明显加大了不少。
他恨不得立刻回家休息,但现在却不能。
现在他正站在立儿面前,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心里努力发掘一些用在庄重场合的形容词,来强化自己愤怒的表达:“你是出于何种阴暗邪恶的目的,竟然来迫害我这样诚实善良的孩子?”
立儿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怯生生地道:“怎么能叫迫害呢,我也是为你好嘛。”
“你明明害得我的胳膊都要断掉了。”洛叶生气道。
“是莫大叔让我看住你,不让你偷懒的……”立儿弱弱地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占理儿的一方,于是挺了挺胸,努力板起小脸道:“练剑是一件漫长而严肃的事情,怎么……怎么能一昧地偷懒呢?懒惰是可耻的,是不好的行为,是不诚实的,这样一天天地积累下去,怎么能有所成就呢,你这么懒,如何能变得更加强大呢,还……还怎么拯救世界呢?怎么能……”
一开始话还有些磕绊,但慢慢地就义正言辞起来,脸上像是闪着一层庄严的光辉,似乎自己在做一件严肃而伟大的事情。
洛叶听得有些发傻,他不明白,平时从没啥主见的立儿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难道……难道立儿被村长老头的鬼魂附身了?用力摇头,摆脱掉这个可怕的想法——老头明明没死。
村长老头坐在自家门口的板凳上打瞌睡,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不管怎么样,洛叶的气势弱了下来:“可是……我明明记得自己少练习了不到两百次呀,为什么就变成了两百五十次呢?”
“这个……计算的问题不重要。”立儿悄悄后退了一下,见洛叶没啥反应,就继续道:“其实对于你受罚,我也是很痛苦的,但想到这样可以避免你偷懒,使你变得勤奋起来,我就只能忍住内心的悲痛,艰难地揭发你的偷懒行为……”
“我当时明明看到你很高兴。”洛叶心道。
立儿重新变得义正言辞,乌拉乌拉说个不停,正当洛叶受不了准备逃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话:“……更何况,那天我都向你道歉了,你还那么凶。”明显怨念很深的样子。
“啊?”洛叶长大了嘴巴。
立儿发现自己似乎说漏了什么,连忙捂住嘴,眼睛无辜地看着洛叶的表情由痴呆到愤怒,最后变成欲哭无泪。
洛叶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自己这些天苦难的根源竟然是在一个月前的争吵——他甚至第二天就将那件事抛之脑后了。
于是少年第一次意识到女人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动物,比如说可以将一件小事记上很长时间。算了,他决定不跟小女孩一般见识,也没力气这么做了
他垂着头,无力地道:“是我错了还不行吗,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居然还惦记着。”
立儿躲得离洛叶远远地,发现自己没有挨骂,于是变得高兴起来,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儿。
“以后我偷懒的时候,你要帮我遮掩一下。”洛叶觉得自己的气势回来了。
立儿变回了原来怯怯的模样:“这样不好吧,莫大叔要我看好你的,另外……如果被莫大叔发现了怎么办?”
“没关系,反正莫大叔也不会仔细去数,既然你少计算的次数没被发现,那么多数一些当然也就没有问题了。”洛叶大大咧咧地说。
“那……”立儿咬着手指,犹犹豫豫,“如果你漏掉的挥剑次数在一百次以内,不不,十次以内,我就装作没看到,怎么样?”
“这不跟没有一样嘛。”洛叶气道。
讨论了好久,两人终究达成了协议。
“你以后不许对我凶了。”立儿想了想,又补充道。
洛叶表示同意,并发誓说如有违犯,喝凉水都会塞牙。
不知道莫罗德有没有注意到两人私下里的小协议,但他所要求的训练量每天都在增加,即使立儿偷偷抹掉了许多零头,洛叶的负担依旧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