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副校长室门口,来到隔壁的校长室。
姚道全站在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眉头紧锁,微微思索了下,接着便深呼出一口浊气,伸出左手,食指在关闭着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正式场合中,敲门是有讲究的,一般为两声,三声的话,会让室内的人产生一种焦躁不安的思绪。
只听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姚道全这次推开门,迈步进去。
一进门,他便顺手将门带了起来,脸上尽是笑意,道:“校长好,我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我叫姚道全。”
姚道全不是王红梅,所以这还是他在明达任职教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进入校长室,以前最多就是进进主任办公室,连主管副校长室都很少进。
学校在职教工两百余人,姚道全可没信心认为校长能认识他。
所以,一进门他就自报家门,省的双方产生误解,发生尴尬的场面。
“哦,姚老师,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正在埋头处理文件的赵加军,听到来人的声音,这才将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随口道:“姚老师坐,喝什么自己倒,我马上就好。”
虽然没有和这位刚到学校没多久的校长打过交道,但姚道全却是对他在教育上的作为大竖拇子。
赵加军从事教育行业已有三十年之久,他是整个市教育系统,唯一一位享受******津贴的教育人,还是唯一一位拥有历史博士学历的老师。
从他手里教出的学生有些都官拜省部级,有些受他影响将事业定位在历史一类,考古、著史、注释。
还有些高中毕业后,因为种种原因,就走上了社会,开始了人生新征程。
当然,有人归于平淡,也有人白手起家,越发光芒耀眼。
总之,各人有各命,各人的生活也千姿百态,各不相同。
但大家对赵加军的尊敬和爱戴是不容忽视和改变的。
就凭这一点,就够姚道全追赶的了。
姚道全冲着赵加军点了点头,然后自己走到沙发前,前倾着身子轻轻坐下,低头不语。
低头整理思绪的同时,姚道全还不忘暗中观察赵加军的一举一动。
毕竟,在这个官本位思想严重的国度里,在这所中学里,作为校长的赵加军就是这里的天,他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未来的职业生涯。
良久,赵加军这才放下手中的笔,合起身前的文件,抬起头,取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站起身来,做了个扩胸舒展动作,这才正式打量已经站起身来的姚道全。
赵加军移步向姚道全这边走来,左手做出下压动作,对他道:“坐,姚老师放轻松点,我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
“校长劳累了,请喝茶。”姚道全见赵加军向自己走来,赶忙将刚泡好没多久的茶水倒到一个品茗杯中,并双手端给赵加军。
赵加军见姚道全这般殷勤,不由一笑,心中略为不喜他这般做派,轻轻一点头,不咸不淡的说“姚老师也喝茶,不知姚老师前来找赵某有何公事。”
本来赵加军还一副热烈欢迎的样子,转瞬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姚道全顿时心头一沉,大呼不好。
也不怪赵加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连嘘寒问暖,聊聊家长里短,谈谈教育问问工作之类必不可少的交流途径都省了。
他一直以来都很厌烦有人对他溜须拍马,就是隐晦点也不行,有事说事,做为读书人,做为教育人,其身不正,怎么可能令学生和家长以及社会而行。
见姚道全面红耳赤,呆坐在那里。赵加军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言语神态让这位姚老师知道了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的让人瞧不起,而自我感到羞愧罢了。
“姚老师,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
赵加军自打三十年前进入教育系统,就立下规矩,不管是站讲台,还是坐办公室,他都将自己摆在服务人的身份上。
他的存在不是对学生施展老师的至高无上,也不是对同时炫耀自己的成就和权力,他只是一个立志为教育做出微末事情的人而已。
“咳咳,姚老师,你在听吗?”
见姚道全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还呆呆的坐在那里,赵加军只得再次出声提醒。
听见轻咳声,姚道全立马回过来神,知道自己刚才失礼了,连忙向赵加军示意歉意。
随即便组织好言语,对赵加军说道:“校长,是这样,今天下午我们班有几名学生犯了错误,我和几位老师在对他们处罚上面有点分歧,所以这才来打扰您,让您给拿捏个分寸。”
听姚道全这么一说,赵加军似乎想起了什么。
之前,给高三年级举行成人礼活动时,结束后是有几名学生跳上主席台起哄,听随行的团委书记说,那几名学生就是高三(二)班的。
一般像这种事情都是由教导主任和政教处以及分管副校长管的,不需要自己过问,最多处罚结果下来送给自己签个字罢了。
现在,这位班主任前来所为之事,就是这件,让赵加军不明所以,难不成这姚老师是位不明是非的护短老师?
赵加军疑惑,一脸不明白的样子,看着姚道全,等着他的解释。
“我认为这些孩子该罚,可以重罚,但不能开除,一旦开除的话,他们这几个孩子可就真的毁了呀。
处罚是要写进档案的,真要这样的话,他们以后要学历没学历,而且档案上还有这么一笔污迹,想找个好点的工作都难,用人单位怎么会收他们啊……
校长,还请您看在几个孩子年纪还小的份上,就给他们一个处罚吧,千万不能开除了……”
姚道全说着说着,两眼含泪,声音嘶哑颤抖,见赵加军端坐在那一动不动,他心里有心慌了,想了想,咬牙继续道:“要开除,就开除我吧,他们是我的学生,是我没教好他们,他们犯了错,就由我来承担吧。”
赵加军见姚道全这般说道,随口便问,“你是认真的?”
听闻赵加军这么一问,姚道全的心更是凉上又凉,知道这次是逃不过一劫了。毕竟赵加军当初就是以严厉,而闻名的。
可是,学生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们不能就这样毁了。
而,自己已经步入中年,事业无成,上也上不去,这辈子就这样了,就算离开学校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到哪不是混口饭吃。
思定再三,姚道全一脸严肃样,狠狠地点头。“嗯,是的,我是认真的,我是他们的老师,我该负起这个责。”
姚道全那一脸的坚毅,宁愿舍弃自己工作了二十几年的教师职业,也要保下学生,赵加军为之动容。
换位思考下,就算是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出像姚道全这样。
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在校长面前说出这种话来,和正式的书面辞职是差不多的。
“啪啪啪”
赵加军拍着手,面带微笑,站起身来。
姚道全见赵加军拍手,愣了下,连忙也站起身来,不管自己和学生未来的命运如何,面对教育界的前辈,他必须表示出理应的尊重。
对赵加军的尊重是发自肺腑的,对王红梅的尊重是被逼无奈的,两种尊重是不同的。
赵加军一手抚在姚道全的肩上,一脸欣慰的样子,笑道:“姚老师,坐下说。
关于这件事,我也大体了解,学生犯了错,老师不惧担责这点很好,但光知道担责就有点偏执了,老师不仅要守护着学生成长,更要教育引导他们,避免他们走上歧路。
至于对学生的处罚,这得以中学生条例为依据,而不是谁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毕竟,犯了错的人,就得接受惩罚,不管是谁。
当然了,处罚也不能矫枉过正,不然的话,那就违背了处罚本身的教育意义。”
看到姚道全不住的点头,认可自己的说法,赵加军又问道:“姚老师,你还坚持之前的想法吗?”
“我,我,我……”被赵加军问的舌头都有点打结,姚道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坚持吧,人家刚才的话明显就是在告诉自己,事情没王红梅他们说的那么严重,说不坚持吧,这不是在打自己脸吗,刚说的话,屁股还没坐热就反悔,说出去,这面子还往哪搁。
赵加军对姚道全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说什么。
“姚老师,你对学校的发展有什么看法。”
“……”
这话题转移的也忒快了吧!!!
怎么接?
好在脑子不笨,姚道全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答道:“校长,既然您问了,我就谈谈我对学校的看法。”
说罢,姚道全顿了下,正了正身子,继续道:“我们学校H县里的兄弟学校比起来,基本没有优势,按照自然生存法则的规律来看,学校灭亡是早晚的事情。”
说到这,姚道全双目从窗外转向窗内,和赵加军四目相对。
姚道全说的话,赵加军又岂能不明白。
可真因为这样,他才担忧。
他如今添为明达校长,所作所为就得为明达考虑。
但他到明达这几个月来,学校管理层给他的感官只有醉生梦死、人浮于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然了,吹牛扯大道理也是一套套的,不明所以的人都能被他们的言辞所欺骗。
他们都是教育界的演员,非常会演戏,自己刚来时就上过当。
今天,也是看姚道全顺眼,加上他先前的那番话,这才使得自己突然向他问出这个问题。
这算是投石问路吧,赵加军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