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喇!”北面远处的天空掠过一个红闪,像把漫天黑云掀开了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紧接着是滚滚的惊雷声,大地漆黑一片,狂风似乎把整个北京城都刮地摇摇晃晃,瓢泼的大雨毫不留情地击打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似乎即将把大地吞没,吉成有些疲惫躺在床上,忍受着手臂传来的阵阵剧痛,双眼却平静地看着这窗外来自大自然的力量,脑海中回想着今天的一幕幕,嘴角挂起了欣慰的淡淡笑容……
今天下午,天气十分阴沉,滚滚乌云一直低低地压着,可雨点就是落不下来。罗帮的首席军师徐子明似乎是铁了心,依旧出现在永丰茶楼,在那二楼固定的临窗位置坐定,一双痴情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浙江会馆的大门。今天有所不同的是,不是等到了他要等的人,而是在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楼梯口出现了两个魁梧的身影。
此时,徐子明并未注意,因为他从来不认为在京城的地面上会有什么人会对自己不敬,何况身边还有两名武艺高强的帮内随从,所以他没有在意,或者说也根本不需要在意。
吉成和孙钥两人在徐子明的邻桌坐定之后,同样也用一双沉稳而痴情的眼神看着徐子明,好一会儿,徐子明才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四目相对……
吉成没有矫情,对于这种帮派中人,转弯抹角反而会被人家看轻。当下就抱拳道:“这位兄台,在下江阴吉成,有礼了!一笔生意,想跟兄台谈谈,不知是否冒昧?”
徐子明一时间等不到那会馆中的梦中人,正处于烦闷无聊中,既然有人聊以解闷,而且又是生意送上门,那总归要看看什么货色了。他略一沉思,开口道:“噢?这位小兄弟倒是眼生的紧,不过只要是生意,我徐子明可是向来很喜欢的,来,请小兄弟到我这边坐。”徐子明用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了自己桌子对面的座位。
吉成和孙钥起身,到徐子明对面坐定。吉成再次拱了拱手道:“冒昧了,久闻徐军师大名!”
“噢?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是我啊,呵呵,有点意思……”徐子明的眼神向着旁边的随从瞟了瞟,这个随从似乎马上就会过意来,走了出去。
“徐军师不必多虑,我俩只带了随从一人,是诚心诚意地来谈生意的。”
徐子明略显尴尬,抹了抹鼻子道:“那好啊,那我就暂且信你们,说吧,有什么生意要跟我谈?”
吉成微微一笑,道:“是这样,在下听闻有一件国宝最近出现在了北京城,特来向徐军师请教则个!”
徐子明的眼神瞬时锐利起来,不过,吉成并不畏惧,迎着徐子明满眼精芒的眼睛,四目相对,坦坦荡荡。半响之后,徐子明一字一顿地开口道:“这位小兄弟,好胆色,不过我徐某向来是明人不做暗事,你口中所谓的国宝,徐某从未曾听说过,不过……”徐子明话锋一转,并没有把门关死,道:“假若鄙人来日有什么消息,再与小兄弟喝茶谈心如何啊?”
吉成与孙钥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睛里读懂了什么,徐子明这是明摆着,虽然矢口否认此事,可从对方的眼神中,两人已经获得了答案。看来彼此初次接触,还是抱有很大的戒心,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两人当下也不过分地逼迫对方。孙钥开口道:“徐军师,我大哥脾性直率,如有冲撞之处,还请徐军师海涵。至于我们想知道的这个东西,假如事情能成,我们绝不吝啬,请徐军师开个价!”
徐子明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中已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令人惊奇之处在于,这两人都是年纪轻轻其貌不扬,他们能这么快知道我徐子明有传国玉玺的线索,还有令徐子明佩服的是,这两人居然就这么敢大摇大摆地直接找上我,要知道,罗帮虽说在江湖上无人不知,可徐子明确一直是甘居幕后之人。所以,江湖上的人知道段玉才段帮主的很多,可知道徐子明徐军师的,反而很少。没想到,今天两小子居然直接找到了我,而且还直接提到了玉玺的事情,震惊,很令人震惊!
出了这永丰茶楼,吉成两人并未言语,跨入马车并肩而坐,夏谨言一直等在车内,保护吉成是夏谨言的任务,或者现在已经不能说是任务,跟成哥儿在一起,是夏谨言最大的快乐,保护已经成为了借口……
刚跨入车厢内,夏谨言迫不及待地就开口问道:“成哥儿,怎么样?那个什么狗头徐军师肯透露些什么吗?”
吉成闻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夏谨言见状,似乎对吉成这态度很是不满,这个死人,连开口说句话都欠奉嘛?小嘴一嘟,粉颈一扭,眼睛就朝着窗外去了。两个大男人相视,一阵苦笑。
马车缓缓启动,一路上三人也没什么言语,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说前面有个马车夫,就说这街上人来人往的,话说声音小了车内听不见,声音说大了,靠近马车的人就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所以说,这环境根本没法说事。
咕噜咕噜的车轮声音一直这么响着,夏谨言也需是待的无聊了,不时地掀开马车帘子,用那双清澈见底的乌黑大眼睛观察着这北京城的热闹街景。
“咦?”夏谨言出声道。随后,只见她的小脸涨得满脸通红,粉拳紧握,这表情可是要发飙的前奏啊!吉成和孙钥赶紧凑到窗口,向外看了看,然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夏谨言。夏谨言咬牙切齿地道:“居然在这里能碰上王之桐!”
见孙钥一脸迷茫,吉成小声道:“听说是这个姓王的,害了言儿的母亲!”孙钥一听,顿时也是义愤填膺,道:“夏姑娘,我去盯着他,找个地方动手?”
吉成愕然地看着孙钥,这家伙怎么也是这么冲动的啊!当下阻止道:“两位,别着急,咱们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这主干道上动作可不能太大,另外,言儿,你看清楚了吗,他真是你的杀母仇人?”
夏谨言恨恨道:“我肯定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成哥儿,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淮安看见过他。而且你看,他的旁边那个人,那天我们似乎也见过!”夏谨言凭着高超的记忆力回想道。
恩?吉成定睛一看,哎呀,是老朋友杜首昌,再往旁边看,赫然是鲁三财!!吉成的身体顿时翻起了滔天巨浪,这人可是杀害自己的凶手呐,在这里碰到他,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夏谨言看着吉成的表情,顿时也知道了一切。嘿,这下可好了,两个大仇人一块碰上了。夏谨言和孙钥两人都看着吉成,等他拿主意。吉成心念电转,毫不犹豫道,“言儿,你一个人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里,我远远吊着,见你的信号行动。孙老弟,你速速回去,把阮峰和鲁保找来,我在这边墙上留记号!”
孙钥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下车转身就去。对于吉成的指令,孙钥的下意识就会坚决地去执行,因为在他的内心中,早就把这位差点拯救高阳全城的英雄视作了自己的亲大哥,大哥的话就是命令,就是赴汤蹈火,孙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作为满门忠烈的孙家唯一血脉,孙钥这个汉子自然也是铁骨铮铮!
夏谨言娇小灵活的身躯哧溜一下就钻出马车,缓缓地去到那帮子人的路对面,走到一家卖布匹的小铺子旁边,装作选购布匹,东翻翻,西翻翻,委屈了那热情介绍货物的店大娘,此时夏谨言的心思可根本不在这花花绿绿的布匹上头。
吉成一人在马车内,掀着半边帘子,看着这一切……“杜公公,请小心脚下,咱们一道移步对面同和楼!”王之桐一脸谄媚,一手虚扶着身边的杜公公,这个大太监一脸的受用神色,缓步地朝着同和楼走去……
没过多久的功夫,阮峰和鲁保都来了,鲁保一听这事,整个人像吃了火,浑身发红,特别是脸上,都快冒了烟,哼哼在那喘着粗气,就好似对面楼内的人是自己的仇人一样。吉成在旁边不免有些感动。不过,一时半会那帮子人还不会出来,这几位兄弟心中的火气还得暂时压一压,好整以暇地等他们出来。
山雨欲来的夜是漆黑一片,整条大路上除了灯笼的灯光以外,其余大部分都是黑乎乎的。这跟后世的灯火通明有着天壤之别,这一带商业氛围浓厚一些,灯火还多些,有些偏僻的街巷,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除非月光如洗之时,尚能照一照。“看!”阮峰低喝一声,只见几人终于出了酒楼,在门口寒暄片刻之后,各自乘坐马车,扬镳而去。
吉成远远地看着,用手指着一辆比较大的马车,沉声道:“王之桐和鲁三财在那辆车上,咱跟上去!”
“是!”旁边的几人不约而同答道:
夏谨言没有出声,望了一眼吉成,道:“成哥儿,看马车的方向,应该是往西去,我从南面包抄过去,咱们在前面汇合!”吉成道:“恩,也好,孙钥,你跟言儿一起去,大家都自己小心!”说罢,跟上前面两人就跑了出去。
从朝阳门大街到车厢胡同,必须有个大转弯,因为胡同不是十字交叉笔直的,而是斜斜的一条。并且,在这个转弯口子上,都是些商铺,天色已晚,商铺早就打烊歇业,所以这个口子上并没有什么人,吉成一眼就选中了这个地方。
前面的马车为了转弯而开始提前减速,在马车减速到最慢的时刻,身边的鲁保二话没说,一下从黑暗中窜出去,一个大步跨上马车,大手往马夫的背上使劲一抓,可怜的马夫就好似被抓小鸡似地,一下子被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街边的木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同时,“呯”地一声,似乎是几个瓦罐也被撞破。
马车内发出一声惊呼:“什么事?”
而跟鲁保同时发动的阮峰速度也不慢,既然知道里面是些恶人,就没必要手软了,拔出长剑就往里面一剑捅进去,只听得一声惨叫,看来是刺中了车内之人。此刻,鲁保正准备掀开车帘,击杀车内的其他人,没想到,车内的一人爆喝而出,一拳照着鲁保的面门就打出来,鲁保虽然有所防备,但没想到这车内之人手底下如此强悍,身体一侧,随着仍然在前行的马车惯性,一下子险些掉下车来,样子极为狼狈。而就在这一息之间,车内已经有两人冲了出来,当先一人身材魁梧,目光凶悍地看了看周围,而随后之人身材较胖,但是身体很灵活,迅速地跳下马车。
鲁保缓过神来,跳下车去,就跟那魁梧之人开始缠斗起来,这两人都属于刚猛类型,不过,几招下来,对方显然是技高一筹,如果不是鲁保身上那股子杀气支撑着,应该不是对方的对手,“乒乒乓乓”的闷响不断响起,眼看着陷于胶着状态。
阮峰看到车上还跳下来个胖子,没有也不停留,拔出剑来就要砍杀过去,只见阮峰一个苍松迎客,剑锋在黑暗中闪着慑人的光芒,直奔那个胖子胸口而去,那个胖子看到剑来,居然并不为所动,就那么硬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阮峰脑子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不过此刻剑锋已出,没法回撤,只听得哧哧一声,锋利的剑锋划破胖子的衣衫,可并没有预想中的刺入他的身体,而是偏向一旁。胖子的身上居然穿着软甲,难怪有恃无恐。一招没有成功,胖子面目狰狞地就准备出拳攻击阮峰的面门。
而此时,在旁边伺机而动吉成,倒没想到这个鲁三财如此谨慎,不过,这下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阮峰猝不及防这一手,招式已经用老,要转换身体,避开鲁三财的攻击有些困难了。吉成低喝一声,提剑就往胖子那长满肥肉的颈部刺去,不过,这胖子身后似乎长了眼睛似地,迅速回转身来,身体扭动躲避的同时,脸上的表情现一片狰狞:“原来是你!!”嘴巴里说着,鲁三财的动作可一点也没有含糊,扭身一步,右手反切,就要去斩吉成拿匕首的那只手臂,吉成一惊,刚才是在鲁三财背对这自己,极为有利的情况下发动的,这鲁三财反应如此迅速,看来自己低估了鲁三财,现在就见鲁三财反击,吉成不免一慌,要紧缩回手臂,堪堪地往后退一步,准备重整旗鼓,伺机再次发动。可就是这一缩的瞬间,鲁三财那只粗壮的腿突然向上猛踢过来,顺带着整个人都跟着向吉成压来,嘴里还低喝道:“去死吧!”眼看着吉成过不开这一脚了,吉成心中懊恼之极,想不到前辈子栽在腿上,这次又要挨上一脚,而且看着分量不会轻。这些动作都是发生在电光火闪之间,现在想后悔已经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极,一声娇叱从耳边传来,吉成眼角只见一束青芒闪过,夏谨言提着她最爱的那柄青梅剑,如风一般切了进来。鲁三财不敢大意,硬生生地收回大腿,猛地往马车边退去,吉成和阮峰一见,心里一松,回撤一步,一起把鲁三财围在中间,这样,鲁三财就要以一敌三,压力剧增。
轮到夏谨言出手,就不一样了,在外人看来,这把青梅剑被舞的剑影如花,虎虎生风,实际上,是招招要命,不下十招,鲁三财就落入了下风,好几次都是凭着身上的软甲躲过了杀招。高接低挡二十几回合下来,鲁三财由于身材胖而渐渐不支。而马车另一侧的鲁保也是落入了下风,眼看着就要被那魁梧汉子击倒,吉成一看,赶忙对阮峰喝道:“去帮鲁保!”阮峰顿了一顿,看到这边夏谨言已经占了上风,立马提剑就赶过去帮助鲁保。
阮峰看准机会,一剑从那汉子身侧砍过去,那汉子有心躲避,可鲁保正面缠着他,要是躲避长剑,那鲁保一拳打过来,肯定能把自己打昏,就这么一犹豫,锋利的剑身已经从汉子肋部划过,划出一条深深的口子,顿时这个汉子惨叫一声,血流如注,踉踉跄跄地倒退到墙边,鲁保只觉得压力一松,高阳的战斗教会了他,不能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当下抡起大拳头就往汉子头上招呼,阮峰招式用老,当下也没停留,一剑刺向汉子胸口,没说的,这下子,这个魁梧汉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鲁三财捂着右胸的伤口,在马车边喘着粗气,下垂的眼睑掩盖了他依旧狡黠的眼神。夏谨言拎着带血的长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吉成,吉成略有些犹豫,他在想,这是自己这个天机府创立以来,自己要斩杀的第一个人,只要自己一个点头,就能夺去一个人的生命,心里总有些犹豫。虽然高阳一战,让自己的心态无比坚强了起来,可真正要下达这个杀人的命令时,吉成依旧有些踌躇。
不过鲁三财却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眯着眼睛看着这眼前三人犹犹豫豫地,突然一下子爆喝,整个人像气球一般窜起来,用尽全力向着吉成就撞过来,吉成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撞了开去,而夏谨言手中的剑虽然出剑迅速,也只能堪堪砍到了鲁三财的右臂,鲁三财强忍疼痛,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脚步不停,飞快地逃往黑暗之中……
夏谨言正要去追时,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吉成一把拉住夏谨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夏谨言使劲跺了跺脚,不过好像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之间她一下子跳上马车,掀开帘子,看见里面奄奄一息的王之桐,恨恨道:“王之桐,你这个畜生,你也有今天!!”
王之桐半睁着眼睛,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肋,虚弱的说道:“好汉饶命,你要多少银子……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给你……但求你饶了我一条性命!求求你……!”
夏谨言打断道:“哼,狗贼,你看清楚了,让你死个明白,我就是夏青的女儿!”
王之桐的眼睛忽然睁大:“啊,是你!”随后只听见马车内一声惨叫,夏谨言神情无比轻松地跳下了马车,用一块布巾擦拭着剑上的献血,这一幕,让吉成感到,这个女人似乎是比以前要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