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保定府城北的大慈阁,建于南宋宝庆三年(公元1227年),大慈阁以“市阁凌霄”之美誉成为古城保定的象征,故有“不到大慈阁,何曾到保定”之说。大慈阁自古为佛教圣地,坐北朝南,单檐歇山顶的山门,门楣上书“真觉禅寺”,门前有一对石狮,分立左右。穿过山门,东为钟楼,西为鼓楼。
主体建筑大慈阁巍然耸立其上,歇山布瓦顶,重檐三层,直上云霄。阁内有一尊观音菩萨像,妙相庄严,四十二条手臂分别执有净瓶、宝剑、禅杖、菱镜、拂法等法器。慈眉善目,神态安然。东西两侧的壁画为十八罗汉画像及经变故事,阁内有楼梯可通二、三层。角梁下皆坠风铎,风动铎响,丁当悦耳。檐脊上坐着许多蹲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此时,夏谨言正像只欢快的兔子,涨红着脸在寺院中胡乱跑动。吉成双手负后,正站在院内的一棵千年古松下,抬着脖子在那向上张望。沧桑的岁月,在这棵古松那粗壮的树干上,留下了一片一片的疤痕,就似一位百岁老人的脸,很容易的就能读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院内香火很盛,薄薄的烟雾弥漫在整个寺院中,让吉成有了仿佛身处后世的那些寺庙中的幻觉,一时间内心是感慨万千。正在吉成陷入沉思之际,只听得身后“扑通”一声,赶忙回过身去,一位头发蓬乱,衣服破落的小女孩正好跌倒在离自己不远处,正用一双乌亮锃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用十分着急的语气说道:“大叔,快救救我!”说完用手往院子角落那边一指,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正朝着走过来,吉成看到此情景,有些纳闷,于是不解地问道:“小姑娘,那个可是你母亲?”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女孩打断:“她才不是我亲娘,她是骗子,你快救我,我不能再被她抓去了!”那边的妇人看到这情况,倒也放缓了脚步,走近了些,略有些紧张地对吉成说道:“这位大兄弟,这鬼孩子淘气的紧,打搅到你啦。篱儿,快过来,跟妈回家去!”
喊了几次,这个叫篱儿的孩子就是不理她,反而不断地朝着吉成挪过来,最后却是使劲地拽住吉成。这一时间让吉成感到手足无措,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啊,这才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有闲工夫来逛逛这古刹,还能碰到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吉成只能无奈道:“这位大婶,不如这样,不知你家在哪里,如果对在下放心的话,一会我把她送到你家中,你看如何啊!”
这个妇人用鹰隼一样的眼神仔细打量吉成,而眼睛的余光也似乎在扫四周的其他几个人,看到吉成俊朗清爽的外形,加上衣着整洁,这样子似乎是哪里的富家公子,看起来这人总是有些身份背景,似乎不太好惹,于是妇人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简单问了几句吉成的姓名住址啥的,也就草草地应了下来。这时篱儿嘴角却是露出一丝坏笑,就像占到了什么便宜。
看着妇人远去的背影,篱儿这才出言道:“大叔,她真不是我妈,你可别信她,慢慢地我讲给你听,不过我今天得好好地谢谢你才是。”
吉成道:“篱儿,你就不怕我是坏人,还有啊,下次叫我成哥哥吧,大叔可真难听!”
“成哥哥,成哥哥……”篱儿嘴里默念了几遍,道:“好啊,这敢情好,就叫你成哥哥!我一看成哥哥就不像坏人,再说了,我碰到的坏人够多的了,早就不怕了呢。”说完,就在原地蹦跳了几下,身后的乱发飘飘,让人忍俊不禁。
这边,夏谨言和阮峰,一直在盯着这边,慢慢接近吉成,以防出现不测,不过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也是哑口无言。夏谨言正要出言讥讽一下这个刚刚收下个妹妹的呆子,没想篱儿拉着吉成的手,道:“成哥哥,我先带你去个地方,本来昨天就该去了,被恶人一直缠到现在!”
保定南城外二里处,零零散散地杵着许多破房子、破帐篷,这里的人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要么无力地趴在地上,要么一些在这条高低不平的黄土路上东摇西逛。原来,这里是一个难民集中地,本来是一个小集镇,自从那鞑子来过之后,被一把火烧的寸草不生,鞑子离开后,保定府为了安置那些四周被抢掠之后的难民,在这里划定了一个集中区,由官府统一救济,说是救济,其实就是让这群人有个地方睡觉,隔三差五有个把大户拿些薄粥,拿些破衣服,给这些人接济一下。王梦鼎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府城内容不得这些外来的难民,当然也是怕这些人寻衅滋事,数千难民在城内闹将起来可不是好玩的,于是就安排了这么个破地方。
篱儿一踏进这附近的地儿,不远处几个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向着篱儿就就飞奔过来,叽叽喳喳地围住篱儿,这时,只见篱儿变戏法似地就从身后拿出几个黑乎乎的馒头,分发给各个孩子。
看着这些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甜滋滋地啃着那又黑又臭的馒头,吉成等人心中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之前见证了残酷战争,现在又见证了残酷的贫困。毫无疑问,这种景象对于这几个年轻人来说,带来的冲击了是前所未有的。吉成还好点,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夏谨言是又一次被雷到了,不过不要紧,这段日子,夏谨言的心脏早已经不那么脆弱了。
这里的孩子就靠着一个同样为难民的小姐姐的接济,苟延残喘,而一路上从篱儿的嘴里得知,她是被骗子集团笼络的一个小骗子,就靠骗人钱财为生。估摸着,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黑馒头,也是篱儿她积攒了多日的食物,在篱儿眼中,这些孩子弟弟似乎就是自己的全部。
回府城的路上,篱儿似乎变得沉默起来,夏谨言问道:“篱儿,今天的这些孩子又能吃饱了,你应该开心才是啊,你这是怎么了?”
“言姐姐,跟着九娘他们,还能骗些钱财,刚才你和成哥哥都不让我再干那些事情了,我就没法给这些孩子们吃的了。”
吉成噗嗤一声,感觉到这孩子的可爱,道:“篱儿,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每天呢帮我做些事情,我呢给你一些馒头,算是给你的酬劳,行不行呢?”
篱儿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骷髅营”的那些小伙伴可每天都有馒头吃了。”
吉成一愣,问道:“什么营?你是说骷髅?”
“是啊,成哥哥,这七个孩子,都是没爹没娘,长的都像骷髅似的,我给他们起的名字!”
吉成苦笑,呵,名字到还挺贴切……
王梦鼎宅中,一行下人都是小心翼翼,连平时最为宠幸的侍妾丁香儿最近也收敛起了狂傲,这个女人名字倒挺诗意,不过为人就不诗意了,仗着知府高频率的宠幸,在后宅内猖狂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昨天王梦鼎怒砸了她最爱的瑶琴之后,这个女人也终于安生了,谁都知道,老爷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烦心的事了。内宅和下人们都在嘀咕纳闷,这鞑子围城都已经过去了,这不前些日子在老爷和她在内宅胡天海地地还折腾了一宿,怎么昨天会对女主子有那么大火气。
王府的胖管家从游廊那头一溜小跑,踏进了王梦鼎所在的花厅,轻轻地咳了一下,低低道:“老爷,柳大人前来拜访..”
正在生着闷气的王梦鼎眼睛一亮,道:“快请,快请。”
管家刚要回过身去,王梦鼎声音又起道:“把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撤了,越远越好,一个也不许留!”
“是,老爷!”
“王大人!”
“柳大人!”不一会儿,两人就见面寒暄落座,今天的氛围似乎有些令人出奇,因为两人的关系没有像原来文人防着厂卫,厂卫看什么人都是反贼的感觉,这时两人的感觉倒像是多年的密友,推杯换盏。后天的行动对厅内的两人来说,看来是极其重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城内出了惊天大事,鞑子刚走,难道又有反贼义军?按理说不能啊,这保定城毕竟是京师门户,拱卫之责甚巨,城坚墙厚,兵源充足,粮草也是堆积如山,所以百姓才能安然过年,热闹如常。不过,有谁能预料到在这知府宅院内,正在酝酿着的,是另一场让人意想不到的龌龊交易,而这场交易,是以一个拯救百姓的英雄性命作为代价,来换取那见不得人的私利。
第二天,王梦鼎与往常一样,来到府衙当值,不过今天的王知府并没有安安心心地趴在桌案前处理公务,而是在值房内略显焦急地来回踱步。
快到正午时分,一个小吏来报,说是高阳孙阁老的儿子孙钥来访。王梦鼎浑身一颤,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心中迅速地盘算着,难道说事情败露了,来兴师问罪?
这不可能,王知府一时有些心慌意乱,不过多年为官的城府让他迅速镇静下来,他深深地知道,消息绝对不可能走漏,为了此事,自己是慎之又慎,毕竟保定是在天子脚下,又牵涉到刚刚殉国的孙阁老,朝廷为了激励士气,肯定会为孙阁老大肆造势,而自己却要在阁老尸骨未寒之际,密谋摘了那颗熟透的桃子,甚至为此还不惜要将一位拯救苍生的英雄的性命灭口,这件事不可谓不歹毒,所以,王知府内心的忐忑可想而知。
这些个念头在王梦鼎的胖脑袋中闪电般掠过,之后才开口说道,“那就请让他进来吧……噢,不,还是我亲自去迎吧!”
孙钥跟吉成二人正在府衙门口等待通传,一旁不远处的阮峰无所事事的在大门口瞎逛,来到了这里,吉成他们的安全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毕竟这里是官府重地,又是多事之秋,防卫总会比一般场所严一些。
在那边瞎溜达的阮峰,在见识了吉成的沉着冷静地成功刺伤多尔衮的全过程之后,彻底地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位吉老爷,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惊天动地之举实在不是常人能够完成得了的,反正在这位魁梧而又机灵的汉子内心中,对吉成是里充满了崇敬和敬畏。
让大家不曾想到的是,这位保定王知府竟然是亲自出门迎接,只见门洞身处疾步走来一个身材较胖,身着鲜艳绯色的四品常服之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就端扯着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公鸭嗓子,道:“哎呀呀,孙老弟,下官有失远迎啊,失礼失礼!”这热情感觉让人有点势不可挡……
孙钥和吉成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也趋前几步道:“王大人,折煞小弟,怎敢当得知府大人亲自出迎啊。”
王梦鼎面色一沉,长长一叹道:“孙老弟,这是什么话,前一阵听闻孙阁老殉国之消息,吾辈俱是沉痛万分,也是惭愧万分呐,孙阁老毕其一生都为国操劳,到最后……”说到这,王梦鼎的嗓子居然哽咽了一下,只见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唉,不说了,不说了。估摸着皇上的旨意也快要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定我这知府也当不长久喽,来来来,两位快进去说话。”
花厅内,主客三人落座完毕,王梦鼎的脸上还是一副伤痛的样子,一开始,吉成对这个王大人还是颇有好感的,因为这王知府伤感的样子不似作伪,孙阁老以身殉国,这一直都是那些杀身成仁、以死报国的读书文人所推崇的报效国家的方式。而事实上,在这纷乱的明朝末年,孙阁老的壮烈牺牲也的确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这震动确实警示了一批贪婪卖国之徒,也激励了无数爱国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据史料,在明清交迭之际,壮烈殉国的仁人志士和儒生士大夫达三千多人。)
在于这位知府大人在交谈之中,吉成发现,这位王大人似乎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瞥着吉成,这让吉成有些不解。而正在此时,孙钥正式地为吉成向王知府作介绍,介绍完毕之后,王梦鼎肃然起身,双手作揖,身体下弯到几乎九十度,大声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是吾辈学习之楷模,在下代表保定府的十几万百姓,在此谢过吉老弟,不,是吉英雄,吉英雄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拯救百姓苍生于水火,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吉成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回敬一揖道:“在下也是误打误撞,尽力而为之,不敢当此大礼,王大人过誉了!”
言罢,两人才互相落座,这么一来,似乎也拉进了三人的距离,从当日的情景,到鞑子退却后高阳的治理,孙钥都一一向王梦鼎作了汇报,王知府听罢,摸了摸胡须,对孙钥的治理能力也是心中赞叹。不过,在新的知县没有到任之前,王知府恳切地希望孙钥能够暂时担任高阳的地方官,帮助高阳县重建家园。
孙钥这时道:“王大人,您的重托在下只能心领了,只是家父临终前嘱托我赴京办理要事,父亲遗命不可违,还请王大人禀明圣上,另选贤明,有劳王大人了。”
王梦鼎眼神闪烁,心中想道,这样正好,一来可以安排我自己的人去做知县,这二来对自己的行动计划更加有利,只要你们离开保定城,逢此乱世,反贼四起,在路上出了点什么事故,到时候也能一推二干净,旁边的吉成看着王梦鼎此时奇怪的眼神和表情,心中隐隐地感觉不太妙,只不过自己现在对王梦鼎所想的是一无所知,自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干脆不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几天后,吉成一行终于启程离开保定城,赶赴大明的京师。随着身后雄伟的城墙越来越小,前方越来越多的是起伏不断的丘陵,郁郁葱葱,延绵不绝,一条土黄色官道蜿蜒着延伸向远方,人生就如这条路,须在荒凉中走出繁华的风景来,只是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