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一股清兵簇拥着几匹马,赶往新军方向。区巡抚骑在马上,心思烦乱焦急。
“快!”
队伍反倒慢下来,干脆停住了。一名亲兵上前报告,“大人!新军一标已经停火,巡防营占住了北七街一带,不让我们过去。”
区巡抚问,“你没说巡防营要听我区某的?!”
亲兵答道,“说了,他们说铁大人已经回到广州,他们只听铁大人的。”
果然不出所料,区巡抚皱眉,立刻又指挥道,“往制造局去!”
队伍拐向前行,没跑几步,又一个亲兵骑马赶来。
“报告大人,制造局被巡防营接手,根本不让我靠近,凶得很!”
区巡抚心知大势已去,闭上了眼。
沈千总担心地,“大人?”
区巡抚缓缓睁开眼,“去找部堂大人吧。”
街道上,新兵被巡防营士兵们追赶着,显然已无处可逃,几声枪响——倒下的却是巡防营士兵!
秦少白、李重甲等人从阴影中跑出,与新军士兵会合。
秦少白喘息着问,“……怎么样?”
新军士兵甲哭泣道,“什么怎么样?死的死,散的散!”
秦少白问,“制造局不是送枪来了吗?”
“一发子弹没有,那也叫枪!”
“什么他娘的起义!就是伸着脖子让人家剁!”
“那些当头的就会吹牛,现在都死到哪去了!”
秦少白震惊,几个革命党震惊,面面相觑。
士兵甲,“操他娘的,脱了这身皮,老子再不干这种傻事了!”
“邦!”一声枪响。
正在脱军装的士兵甲中枪倒地。
“邦邦邦邦邦!”一队巡防营一边追过来,一边开枪。
秦少白等人急忙隐蔽。没枪的几个新军士兵又跑,被枪弹击中,纷纷倒地。秦少白急红了眼,睚眦欲裂,眼泪迸溅,忽然大喊道,“我秦少白对不住大家!跟他们拼啦!”
他一跃而出,向巡防营士兵跑去,开枪。几个革命党也都跟着冲了出去。只剩李重甲站在隐蔽处,看着。
附近街道正在急行的区舒云愣住了,她似乎听见秦少白的声音——是他,还是幻听?
隔壁街道传来一阵阵枪声,有老百姓仓皇跑过来,区舒云逆向跑过去。枪战中,区舒云看到了一个勇敢冲锋的身影——不是秦少白是谁?!
突然,一声格外刺耳的枪响——秦少白中弹倒地!
一声惊叫,区舒云不管不顾地冲出,跑向秦少白。枪声在周边响着,区舒云浑然不觉,扶起秦少白!
秦少白肋下中弹,鲜血汩汩而出。
区舒云哭喊道,“少白!少白!”
不知什么时候,有个身影跑来,抱起了秦少白——是李重甲!
区舒云茫然无措。
“舒云,快撤!”李重甲抱着秦少白向一边跑去。
区舒云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只剩零星的枪声。
她跟着李重甲跑向黑暗。地上,只剩下数具尸首——革命党人的,新军士兵的,巡防营士兵的。
总督衙门,区巡抚急匆匆往里走。
总督亲兵队长迎上前,“区大人! 部堂大人不在。”
区巡抚奇道,“不在?去哪儿了?”
总督亲兵队长道,“大人,请您过会儿再来吧。”
区巡抚疑惑地看着对方,慢慢转看一边,多出来四五匹战马栓在那里。
总督亲兵队长有些尴尬,低头不说话。
区巡抚明白了,语气沉重,“铁大人现在里面?”
总督亲兵队长只好点了点头。
区巡抚眼前一黑,直挺挺往后栽倒。
总督亲兵队长急忙上前扶他,“区大人!区大人……”
总督衙门签押房里。
“……勾结乱党,挑唆兵变,叛逆谋反,十恶不赦!”铁山一身将军官服,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总督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声声击中他的心坎。
铁山讲完了,“部堂大人,我们就连夜联名上奏吧。”
总督站了起来,“铁大人雷霆霹雳手段,老朽实在佩服得紧。只是,我们以谋反罪参他,上边会怎么想我们广东?毕竟,他心里是想平乱的,就是疏于防范,下手又软,实在是玩忽职守!”
铁山冷笑,“哼!他跟秦少白私自勾兑,当晚就发生兵变,不是谋反是什么?兵变发生,他未发一枪镇压,他掌管的制造局还直接给乱党送了一车军火,这不是谋反又是什么?!难道还非要等他带着乱党拿下总督衙门不成?那时候,恐怕就不用上边想我们广东了!”
总督明知很多事情似是而非,铁山很可能是栽赃陷害,只有沉默不语。
铁山故意刺激,“卑职明白了。就算卑职没有因意外赶回,部堂大人也会另有奇招平叛。”
总督急忙摆手,“这话就见外了。铁大人临行前,交割了手续,兵权是交给区大人暂领的。你们一个运筹帷帐之中,一个决胜千里之外,我能有什么奇招正招?见招拆招都力所不逮哪!”
两个人明显是在打太极。
“那部堂大人就是不肯联名了?铁某只好自己上奏,将这一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禀明,部堂大人也请另行上奏,让上边来断,什么是谋反叛逆,什么是玩忽职守?”
总督一怔,铁山这就摊牌了,“玩忽职守”四个字哪是说区巡抚,分明是在敲打他!
铁山等着总督的回音。
总督确实为难了,从各方面来说都应该保区巡抚,可自己被牵连进去的可能性也很大。这一句话,可就定了自己、区巡抚还有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老大人,腹蛇螫手,壮士解腕。铁某打心里想为老大人分忧啊。”
铁山逼得如此紧迫,总督拧紧了眉头,终于长叹一声,“还是铁大人厉害,老朽遵命那。”
铁山一脸谦恭,“老大人折杀卑职,快请坐。”
街道 医院外
“邦邦邦邦邦!”
是区舒云在拍门, “救命!救命!”
她身边,李重甲背着重伤昏迷的秦少白。这是一家医院,里头隐约透着亮光。
但没有人来开门。远处,仍不时传来枪声。
“邦邦邦邦邦!”区舒云几乎是砸门了,大声地,“Help!……救命! Help!”
里头出现了人影,隔着门道,“对不起,我们已经下班了。”
区舒云看到了希望,急切地,“先生!救救我们!有人受伤了!”
“对不起……”人影说完,显然往远处去了。
区舒云急疯了,“先生别走!我们是过路的老百姓,被枪打中了,不是官兵也不是革命党!快开门救救我们!求求你了……”
没有人回答。
秦少白的血,从李重甲的后背一滴滴滴到地上。
区舒云呜咽,“求求你……求求你……”
她绝望地蹲下,无声地哭了。
这时,门开了。
秦少白被接了进去,区舒云和李重甲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焦虑地等待。
区舒云哽咽地问道,“怎么会打起来?秦先生跟我爹谈的不是挺好吗?”
李重甲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有些事我也不太清楚。”
一名护士走来,“哪位是家属?”
区舒云站起来,“我。”
“您是伤者的?”
“……太太。”
护士点头,“枪伤很严重,我们会尽力抢救,但不能保证他活下来。如果同意,请在这里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