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时来运转,两人做文房四宝的生意,赚了一些小钱,现在又南下,建了个造船厂,和官家一起,赚几个钱,维持营生罢了。”张老道。
虽然张老语气显得无足轻重,但老太太也不难听出,他几个儿子都出息了。
老太太笑道:“亲家,难得来李府,我让下人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萍儿现在又怀了身孕,萍儿一直想娘家,不如你们细细叙旧。”
张老表面和气,心里却解气了不少,女儿嫁到李家来,不到一年就为李家添了个女儿,可知道萍儿生了女儿,老太太一个不高兴,连满月酒都没办,更别说请他这个亲家来喝杯酒。
李紫衣见到了外公,分外亲热,外公是个可爱的老头,他对母亲十分照顾,前世外公两个儿子做生意却不得道,屡屡亏本,最后穷困潦倒,外公也被活活气死。
李羡文知道两位老人以前闹过一些不愉快,道:“萍儿,岳父舟车劳顿,你们好久未见,不如你们好好聊聊,让岳父也休息一会。”
张萍正求之不得,她将张老带到自己的卧房,李紫衣也紧随其后。
好长时间见到一次老父亲,张萍眼眶一热,想到未出嫁时,一家人都宠爱她,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眼下她却为了生计,步步为营,不禁心酸。
“萍儿,你哭什么?是不是在李家受了什么委屈?”张老见状道。
张萍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好久没见到父亲,刚才又听说哥哥们都得了不错的营生,心里高兴的。”
张老也一改往日的阴郁,道:“是啊,都说富不过三代,我不想张家毁在了我儿子的手上,幸好老天长眼啊。”
张老拉住张萍的手,道:“这都多亏了紫衣啊。”
“多亏了她?”张萍一头雾水,紫衣整天跟羡文后面做生意,要么就是闭门整理账簿,她和张家的复苏又有什么关系?
李紫衣淡然一笑,张老道:“紫衣时不时地带信给我,是她给我们指了道,捐官的事,我们消息不通,紫衣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就说船舶生意吧,我们没有那层关系,哪里能和衙门合着做生意?”
张萍诧异道:“你爹未必都有这些门道,你一个十三岁的丫头,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李紫衣道:“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帮忙牵线的,母亲不要想太多。”
张萍有些纳闷,但看李紫衣似乎不太想说,便没追问。
“这次我来,也是紫衣给的信。”张老道,“萍儿,这次你有了身孕,你娘最高兴,可惜她身子骨不太好,就不能亲自过来了。”
张萍摇摇头道:“能见到爹,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紫衣想必也知道,我想念你们。”
李紫衣沉思了片刻才道:“娘,这次叫外公来,我是想让您能去外公那住一阵子。”
“为什么?”张萍道,女子向来很少去娘家,除了省亲外,就连宫里的娘娘也不一定一辈子能接爹娘进宫。
“我要跟爹去边疆,去运送粮草。”李紫衣坚定地道,不管爹答应不答应,她反正都要去,把母亲安定下来,她才能安心地出去。
“丫头!你要去边疆!”张老沉不住气了,紫衣比一年前他看到的时候,要成熟懂事得多,遇事也十分老成,但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跟羡文后面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我一定要去,去意已决。”李紫衣道,自从重生以来,她再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弱女子过,她把自己当作坚韧的石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有些事,她还沉寂在心里不能说,母亲娘家的事,若不是秦嘉树的帮忙,凭她一己之力,很难办到,她尽力运送粮草也是尽自己的本分,还他这个人情。
“紫衣,你会让娘担心的。”张萍道,紫衣成熟懂事是好事,可她现在目光远大,恐怕将来不是池中之物。
“外公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说了。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娘,他日我若嫁人了,娘怎么办?二姨娘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再说我此行跟爹一起,还能跟爹互相有个照料,我们一行还有官兵保护,不会出什么漏子的,我们是商人,又不是上前线的士兵!”李紫衣道。
张萍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韧,这孩子向来就十分倔强,她做娘的无法左右她的想法。
张老也陷入了沉思,他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外孙女,她根本不像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她心思缜密,敢于冒险,之前的事情来看,她又有很多新鲜的思想,还有一定的人脉,绝对不简单。
张萍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去我不拦你,但必须你爹同意。”
李紫衣面上出现一层喜色,道:“谢谢娘。”
她撒娇地摇晃着张萍的手臂,道:“娘,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迟早要自己独当一面的,我的肩膀虽然不宽阔,但我绝对会靠自己的努力,让你能够拥有一个温暖的港湾。”
一旁的张老也开始抹泪,他知道,张萍这些年过来的不容易,自从王雉入门之后,女儿处处忍让。
张萍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块玉佩,递到李紫衣的手上,道:“萍儿,这是我在寺庙开过光的护身玉佩,它会保佑你遇事逢凶化吉。”
李紫衣接过护身玉佩,觉得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何尝又想离开?但一想到她身上担负的责任,就变得勇敢起来,她道:“我心得的丫鬟小琴很是心灵手巧,娘,你若回娘家,把小琴带在身边吧,有她照顾你,又有外公主事,我就放心了。”
张萍道:“先别说的太早,再想出门,也要征得你爹的同意。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的,边疆的蛮族十分野蛮,杀人不眨眼,你要做好准备。”
李紫衣点点头,张老道:“萍儿,你心放宽点,我看紫衣十分聪慧,她的心不在上阳镇,也许离开上阳镇,她有更好的去处。这段时间,你就在张家好好待着吧,你娘想你想得都望眼欲穿了。”
张萍的目光却一直在女儿身上留连,她因为女儿只是有些小聪慧,没想到紫衣连她娘家都考虑如此周全,也让她在老太太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张老似乎是有意转开话锋,他道:“怎么不见王雉?以前她不都是气焰十分嚣张的么?”
“她犯了错,爹和老太太都罚她禁足,已经不少日子没看到她了,眼不见,心不烦。”李紫衣道,王雉出身一介乡野农妇,本来就不是什么优雅有韵味的女人,只不过长着有几分姿色罢了。
“好!禁得好!”张老咬牙切齿地道,王雉本来就是侧室,又接连生的都是女儿,而萍儿却是出身娇贵,两人同侍一夫,已经是王雉天大的福分,不想着去侍奉好正室,却跋扈滋事。
祖孙三人在房内聊了半天,舍不得离开,直到有人叫去用饭,才到大厅。
老太太和李羡文已经在此恭候,午膳煞是丰富,张老被迎上了主座,酒也是上好的女儿红。
老太太道:“亲家公,没有准备什么,随便吃。”
李羡文与张老对酌几杯,张老道:“羡文,你和萍儿成婚这么多年了,李家的商业一直也是蒸蒸日上,萍儿这几年回娘家的次数也少了……”
李羡文点头道:“萍儿一直操持李家家务事,每次我回来,无不是安排妥当。”
“如今,萍儿怀有身孕,你也知道孕妇口味刁钻,她想起不少以前娘家的吃食。”张老道,他啄了一口美酒,他虽是跟李羡文说话,实则是在说给老太太听。
“不知岳父此话……”李羡文问道。
“我希望能接萍儿回娘家住一小阵子,老太太也省得为萍儿忙前忙后,羡文你和紫衣也大可忙自己的事,不用为家里的事担心。”张老道。
老太太皱眉道:“萍儿已经嫁到了李家,再说她已经怀有身孕,不宜舟车劳顿。”
李紫衣闻言,道:“祖母,外公家不远哩,几里的路途,马车慢些就是了。祖母这段时间为家里的是烦了不少心,我和爹恐怕还要去边疆运送粮草,祖母也能乐得一时清净。”
“这……”老太太举棋不定,张萍虽然没表态,但近乎默认。
怀孕是大,老太太只得把难题丢给儿子,道:“羡文,还是你定吧。”
李羡文道:“还是由着她吧,萍儿向来稳重,没有做过什么出阁的事。”
到底还是遂了张萍的愿,一家人用餐,一时气氛还算融洽。
饭后,李紫衣帮张萍收拾行李,张萍的眼圈有些红,李紫衣拉着她的手,道:“娘,我不在家,我不把你安顿好,我怎么能放心,也请你放心我,我不会有事的,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定期给你信儿的。”
张萍只得如此,紫衣和羡文一走,身边都没个知心人,回娘家,还能受娘家照料,王雉只是禁足,她的两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的处境确实危险。
张萍道:“我等会就随你外公走了,紫衣,虽说你十分聪慧,遇事还是需要三思,不要太急于表现自己,暴露自己的才能,有时候也是一种危险。”
李紫衣点点头,看母亲怀有身孕还为自己担忧,她心里一阵感动。
张萍和李羡文、老太太一一告别,就踏上了张家的马车,李紫衣一直目送他们远去了,才放下心来。
尘埃落定,李羡文道:“紫衣,你真的要跟我去边疆?要知道那里危险异常!我一个男子,尚且有几分担忧,你怎么能……”
李紫衣道:“爹,你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带上我,我不怕危险,我只怕爹不带我去。”
李羡文叹气道:“这不是过家家,紫衣,这是很严肃的事,稍有不慎,后果就很严重。”
李紫衣道:“我只知道在利益面前是无畏的,而且我相信秦将军定能打胜仗,我们已经答应好的生意,这是军队的事,也是一国之事,我们一旦答应,就没有回头的时候。”
李羡文听李紫衣回答无不透露着老成,他以前似乎从来没这么熟悉过女儿,她甚至比男子更优秀,而相比之下诺瑶和诺依在此方面就要差远了。
到底还是萍儿会教,不然紫衣的思维也不会如此面面俱到。
“要是爹出了事,李家好歹有你撑着,你跟我一起走了,出了事,怎么办?让你娘怎么办?”李羡文道。
李紫衣有些呆滞,这是第一次,从李羡文口中出来的话语中,对自己隐隐包涵着担忧,她心中一酸,是否在爹的心里,自己也有一席之地?
“爹,我最近都在跟张伯后面练武,我起码能够自保,爹不用过度担心。再说紫衣也不愿意让爹一个人冒险。”李紫衣拿出一份草图给李羡文道,“我都从秦参将那里获得这份地图,相信不会出现什么差错,这次出门就是两个月,爹,我已经做足了准备。”
李羡文没她奈何,只能答应,看着李紫衣坚韧的眼神,以及那上扬的眉峰,竟那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李羡文心里咯噔一下,以前对紫衣的关注太少,因为她很少显露自己,李羡文一度认为女儿太过文静,现在看来,根本截然相反。
禁足的日子不好过,王雉虽然农妇出身,但自从嫁了李家,哪里受过这份气,心情不好,脸上也不见了往日的光彩。
只听得随身丫鬟喜鹊道:“太太,大夫人走了,这下你可清净了,听说大小姐也要跟老爷后面去送粮草。”
王雉立即问道:“她……她能去哪?”
喜鹊道:“说是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太太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吗,这下自得清净。”
“那还用得着你说?”王雉斜眼问,早就看不惯张萍,要不是她,她王雉也能名正言顺当正室,扬眉吐气,帮两个女儿选两门好亲事,她乐得快活,可她的如意算盘全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