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一直感情很好。和我不同的是,他家世代单传,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由于种种传统的观念,我那深信命理之术的婆婆始终都没有真正接受过我,只是见我丈夫一心坚持才没能反对。她说,我丈夫五行属土,而我属木——光是我的名字里就有两个草字头。木克土,她认定我是克她儿子的不祥之人。那时还是九十年代初,思想开放的人不像现在这样铺天盖地的。
“后来我怀孕了,她才和颜悦色了一阵。可是好景不长,我怀孕才三个月,那一天,我丈夫要陪我一起去做产检,他开着摩托车,带着我去医院。在一个十字路口碰到一个开汽车的人闯红灯,就发生了车祸。我丈夫抢救无效过世,孩子也没能保住。我活了下来,却再也不能生育了。
“婆婆悲痛欲绝,认定是我克死了她的独子,害死了她的孙子,他们家唯一的香火,就把我赶走了。本来我是完全可以离开的,可是我婆婆过度悲伤,一病不起,我不忍心一走了之,就留下来照顾她。这么多年来,婆婆身体一直不好,不少慢性病都依赖着药物,而且年纪大了身子骨虚,生活上也需要多多照料。她也没什么亲戚,经常很孤独,我一有空就会去陪陪她,照顾她。再加上父亲的生活也不太方便,所以我两边要经常奔走。我想过自己领养一个孩子,可是我还有我的工作还有照料父亲和婆婆的事情,我担心时间上兼顾不来。而且,就靠我一人的收入,我担心给不了孩子足够宽裕的生活。包括菊影和她丈夫去世以后,我一直很想收养梅菲,至少多接济她一点。但是梅菲怕给我增加负担,一直不答应。”
梅菲插了一句:“那是自然,茉阿姨你不收红包不拿回扣,怎么可能富裕呢?”
苏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这没什么,我爸爸虽然为人师表,可是别的没怎么多教我,只有做人的道理还是经常强调的。我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还有长辈需要经常照料,几乎不可能再嫁了。我工作了二十多年,帮助很多孩子来到世上,也亲眼目睹过幼小生命的不幸夭折,还有好多没有成形就被扼杀的生命。
“沁兰,你能这么善良这么有责任心,实在难得。更重要的是,你已经十七岁了,离成人也不远。我觉得十七岁根本不是你的心理年龄,我相信你的。你如果愿意,就不要怕麻烦我,有关孩子的所有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而且,还有一点,这孩子可是菊影的孙子或孙女啊。那会儿人流技术没那么先进,还没结婚就打胎更被视作女人的羞耻,而且她也不忍心那无辜的孩子。唉,可怜她红颜命薄,要是她知道她从未谋面的儿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母亲,也和妹妹团聚了,应该会欣慰一点吧。”
只是初次见面,沁兰就打心眼里信赖这个婉约和善的妇人。同时又想到,这么一位颇有资格做一位好母亲的女人,偏偏被硬生生地剥夺做母亲的权利——而且这还不是上帝安排的,是人为的造孽。不仅为此感到深深惋惜。
她充满感激地说:“谢谢茉阿姨,以后,怕是要多多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我该做的!”苏茉笑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梅菲和沁兰都按筠潇所说的,搬到了他那边住,好让他能放心一点。而开学的日子就快到了,多亏苏茉难得动用关系帮忙,梅菲和沁兰的假证明也开了出来。她们一个谎称得了肺炎,一个得了肠胃炎都需要长期休养。
而她们也可以猜个七七八八,在班上她们本来就是除了彼此没什么朋友,就算同时因病休学也不会太招人注目。那个爱七嘴八舌的季霖也已经随家人移民国外了,同学们应该不会多说什么。就算有人好心要来看望她们,比如追了沁兰很久的学生会主席安洋,那时也可以借口想要静养劝走他们。至于老师们,高三一到,大家都忙着应对高考,老师们想来也不会有心思追究两个学生好好的怎么生病休学了。
另外,她们住的地方也是离学校比较远,每天都要乘坐好几站地铁,这距离内,碰到学校里的熟人的概率也不会多高。还好,以前她们听说如果是因病休学有医院证明的,就不一定要家长出面办理。否则,还得先过长辈这一关。现在,可以等休学办下来再对付了。
开学前一个星期,梅菲又联系了莫腾辉,两人约好晚上见面。莫腾辉接到电话,倒并未表现出多么惊讶,语气很平静。只是他要求,就在他给筠潇买的婚房,梅菲住过的房间。梅菲也不想多计较,就答应了。
晚上,梅菲谎称去图书馆还暑假借的书,顺便去趟外公外婆家,一个人出了门。当然了,她也跟沁兰说了,目前不会和外公外婆说起这事。长辈这边,等正式把休学办下来了在面对该面对的。
莫腾辉来接的她,等到了大门口,他俩下了车。他对她说:“陈妈暂时让我支走了,今天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在电话里不肯透露是什么事。我想,肯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也好,今天的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但有些人是一定要告诉的。”梅菲说,“我们进去谈。”
莫腾辉和她进了房子,上楼梯到了梅菲住过的房间。
一进房门,四处走走,梅菲就注意到,这个房间都没什么大变化,和她离开时一个样。但唯一一点最不一样的、也是最显眼的,就是书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陶瓷花瓶,花瓶里供着数支红色的梅花——当然,因为季节的关系,只能先用假花代替着。
梅菲走近书桌,看着那个花瓶和瓶中的花问道:“为什么会有梅花?”
“也没什么,拿来装饰用用。”莫腾辉走近她,漫不经心地说。
“哼,菊花是用来祭祀的,梅花又和触霉头谐音,你还是什么花都别放了!”梅菲说,“言归正传,我希望今天说的事情不要吓到你。”
她转过身来,双手抱肘,郑重地说道:“我哥哥,也就是你儿子,筠潇他可不是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成功地继承了你的衣钵!”
莫腾辉脸色凝重地问道:“什么意思?我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就直说吧。”
“本来呢,恋爱中的小俩口,吵吵闹闹也没什么,我就不信天下没有哪对情侣哪对夫妻从没闹过矛盾呢。可惜,那天误会闹大了——具体什么误会你也别管,年轻人的误会,在你们看来叫做无病呻吟。
“沁兰第一次说出了分手两个字,可能是一时赌气,可能是真的难过了。结果你儿子——既害怕真的失去她,又不甘心被甩……”梅菲停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我都不好意思说了,筠潇既害怕真的失去她,又不甘心被甩,就一怒之下强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