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半暖不暖的拂在身上,枝干嶙峋的树木横斜出影子,土壤干巴巴的,灰尘溅了一身还满。黎秋拎了一手提咖啡做伴手礼,沿着道路往A社去。
在医院做的雾化感觉并不好,管子伸进去时总会不小心碰到舌头,继而干呕,护士刻薄的像鬼。她清了清嗓,嗓子活像被人填了干粉,早先系着的丝巾也收起来了,医生说要保持空气畅通。喉咙也会呼吸,黎秋捂住了嘴,眯着眼睛看便利店旁拐角有几个人围着垃圾桶吸烟。三男两女,穿的都很随意,大概不到上班时间,大家都很随意。
黎秋慢慢走近了些。两个女人中有一个留着长发,乌黑油亮地梳成一条辫子,衬着一身白色丝绒大裙摆背心裙,举着一支冒着火星的烟。她的指甲红彤彤的,皮肤雪白白的,吐出的烟圈清蒙蒙的,罩在了鼻子上,烟一般雾一般。
昨天在地铁站坐在旁边的女人。黎秋认出来,昨天放在地上装满A4纸的包,其他几人戴在胸前的A社胸牌,她也是A社的吧。
“你要请假?”另一个女人问。
“你大姨妈来了?这种假boss不给吧。”幸灾乐祸的男A说。
“XX你少不正经。”男B白了男A一眼,“你什么时候请?”
“一会上去的时候。”女人回答。
男C撇了眼女人的脸色:“我看新闻了,最后抬出来的是你男朋友吧,他怎么样了?”
刚要假装没听见过去的黎秋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她看向了昨天坐在旁边的女人。
“我就是去给他送饭,他打了一夜的点滴,刚才护工给我打电话说才拔完针,没人照顾他,我得赶紧过去。”
几个人突然静谧了,好一会才有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家伙之前一个室内设计被一家公司看好了,昨天老板确认对方发来了签约函,一高兴给他发了奖金。他说,他原想去给我买件衣服,结果就遇到这事了。”女人说着声音渐渐哽咽,旁边的另一个女人抚了抚她的后背,她摇摇头表示没事又吸了口烟,然后掐灭。
“眼睛被熏到了,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其他没什么事。我准备请一段长假好好照顾他,毕竟这个城市除了他我也没亲人了。”
“我们本打算下班去看看他……”
“看什么看,没事,你们去又得买这买那。”
“你看你这德行,明明担心的不行还死撑着,多一个人帮忙不能死。”
“事情也是突然,我这假要请很久,还是得来交代下。”
“行啦,有什么事我帮你盯着。”
后面他们又说什么了黎秋都没主义听,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跌跌撞撞冲进几人中间,咖啡洒了一地,部分还溅到了女人的裙子上。
“诶,这谁啊,怎么回事?”
黎秋粗噶着嗓子忙道对不起,然后匆匆离开。她怕多呆一秒都会泄露情绪,人生的缘分从来都很狗血,她知道,却不信,可是偏偏洒了她满头满脸,如此的措不及防,这个认知多让人伤心伤神。
从来没有注意的人突然出现在生活中,其实只要随便张望下就可以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影中有让人难忘的人。她是A社的编辑,办公桌在责编的斜对面,两人桌子的对角线还放着多肉植物,有时候她总会拿着喷壶给植物浇水。她个子高人又漂亮,整个A社穿的最时髦的也是她,有时候在过道穿行,她的身影总会轻飘飘过眼角。
她一直存在!脚下像踩了棉花,致使黎秋整个人犹如孤魂野鬼般茫茫然。有人和她打招呼,有人从她面前越过,她无法转世成人,继续辗转着漂移,最后伏在桌子上不起。她发不出声音,喉咙里的干粉盖不住火山,它喷薄着迸发出烟灰和岩浆,席卷了胡思乱想。
叶凛拍了拍黎秋的肩,黎秋浑身抖了两下,头埋在臂弯里,鸵鸟也没她埋的深。
“你的情郎也在医院?朝辞也没见你这样。”
暖气很足,浑身懒洋洋的,叶凛慢吞吞地说,声音温吞又好听。他挪进和黎秋的距离,眼睛眯着,嘴角微微勾起。离得近了,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味道。
他呆了一会,她没有抬头的征兆。突然便起了好奇的心思,不禁倾身靠前,伸手轻轻拂开挡住面容的头发。黎秋鼻子里喷薄出热热的鼻息,钻入了他的毛孔。
那是一张憋红的脸,眼睛大却无神,嘴唇抿直,发丝浮动触到了叶凛的鼻腔。
“啊,啊欠!”他不甚秀气的打了个喷嚏,因这响动黎秋终于抬眼看他。
叶凛暗自咋舌。这人是真呆还是另有隐情?
“话不能乱说。”
叶凛皱皱眉,这声音怎么难听的跟炭烤过似的。
“你听见朝辞说她男友住院就把咖啡洒人一身,你慌什么?”
“我嗓子,嗓子,咳咳,也被熏了,害怕。”
黎秋解释,也认出眼前这人就是刚才楼下和X女友一起抽烟的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他问的,X是不是住院了。她又看了一眼他,脸色变得不好起来。
X的女友站在过道叫叶凛,她好像刚从boss屋里出来,手里抓着大衣和包。瞧这身打扮是请完了假准备去医院了,叫叶凛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她站起来,跟在叶凛身后也过去了。
“boss说要去看看肖,不管真假我都推了。我跟他说手下的作者暂时交给你,你……”
朝辞注意到了黎秋,她站在茶水间门口,叶凛也看到了,他笑了笑说你有什么事?
“衣服我会赔你。”
朝辞笑了笑,没说话。她转身又低声和叶凛说了几句,然后掏出便签本,刷刷写了几行字递给黎秋。
“我穿这个号,衣服的牌子地址都有写,你付完款放店里就可以了,我会去取。”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小游说你嗓子不舒服,还是少说话吧。”朝辞摆摆手,冲叶凛点点头。“有事打电话。”
叶凛又回头冲黎秋笑,“你认识肖?”
“谁?”
“肖,她男友。”
“不认识。”
“哦!”叶凛抬手拉开冰箱拿了盒牛奶,“那你看朝辞怎么跟仇人似的?”
黎秋梗着脖子不说话,脸色并不好看。叶凛突然看不惯她这样,微一使力把她拉进茶水间,单臂按住冰箱门捆住她。“你这人倒是有趣,刚还心说你脾气不小呢,这会就不吱声了。”
“你谁啊?我认识你么?”
“你真不认识肖?”
叶凛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在认不认识朝辞男友这件事上这么执着?可能是黎秋当时的表情太过耐人寻味了,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有了喜怒哀乐也够令人惊艳了。
“朝辞平常不这样。”他指她说赔衣服,朝辞马上给她写地址这事。“晚上我陪你去买。”
“想泡妞就直接点。”
听黎秋说话,叶凛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反应还挺快。“其实你嘴挺利的么,小游早先还说你不爱说话,我看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他放开对黎秋的禁锢往外走,行了两步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冲黎秋眨眨眼。
“以后我是你的责编,叶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