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虚弱,实在过于明显,桃三少心里觉得,下一刻这位黑子大师就会如自己一样跌倒在地,因为他的手在颤抖,虽然幅度很小,但是的的确确在颤抖,他的腿,同样也在颤抖,以至于他整个人如同一片枯叶,在风中打着摆子。
桃三少不甘的看着,即将扑过来的和尚和病管家,心中充满了凄苦,前方夜色被燃烧的火红透亮,这无尽的火焰,突然像野草一般蔓延开来,桃三少觉得自己一下被仇恨装满,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弱?就好像穷苦的流民,痛斥自己没有一毛钱,只能眼睁睁看着贵族们在一旁肆意挥霍,而无可奈何的,目睹自己的妻儿父母硬生生的饿死在自己怀里。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对自己的弱小痛心疾首,老天啊,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呼求,那么,如果我能活下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下辈子变成一只猪、一只狗,但是,你真的听得见么?
老天从来都是冷漠而且公正的,所以凡人的懊恼和恳求,忏悔和恭敬,甚至没有路边的小花重要,至少,小花点缀了它周围的一方天地,所以老天不吝阳光和雨露。而人们呢?在索取不足之余,还会做点什么?所以,即便你愿意转生为畜生,那与老天又有什么关系?
桃三少不忍的闭了眼,再次坐等死亡,满心的枯寂,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爱了。
黑子看着扑过来的这两人,但是身体里,已经没有力气了,眼前这两人一脸的急迫和渴求,难道要落于他人之手,如一匹老马,困于马厩,骈死于槽枥之间了么?黑子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沟通自然、驾驭自然,如果真的会死亡或者奔溃,那么眼下,生不如死,和终极体验之后再死,这精神和肉体上的,两种不同的苦痛,又能有多大的区别?来吧,至少可以尝试下,兴许,还可以救得下那小子一命。
黑子闭了眼,一动不动,漫天的风重新打着卷儿扑过来。黑子的意志力,感知到流串的风,刚猛的旋在自己周围,只是在脑子里,这股刚猛也似乎钻了进来,哪里还有什么沟通,更别说控制了,这股刚猛没头没脑的流串,逐渐肆虐起来。
很好笑的一幕,刚才还熟悉的拂过你的发梢,但转瞬间变成张开的獠牙,这便是风之狂暴。黑子抓住了风的边缘,但是也仅仅能抓住边缘,所以,这种无差别的狂暴便一发不可收拾。
病管家因为发力快了一拍,手里摸了飞刀,跳过来的时候,觉得一刀丢到黑脸汉子的腰间,断了他的下肢,之后像一颗树一样活着,每年结一些果子,供自己采撷,这个想法还不错。病管家想到就会做到,嗖一声丢出飞刀。
可惜,天地间突然刮起来一阵风,这风倒有些气势,即将拂过来的时候,飞刀再一次没有悬念的被打落在地。只不过,这风仿佛因为飞刀的挑衅,瞬间变得异常狂暴,居然有要撕碎一切的错觉,病管家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了那黑脸汉子。等到面前的虚空中,仿佛被什么挤压的崩塌了,陡然出现了一股旋流,病管家脸色一变,不停后撤,只是前方的风,比他更快更迅猛,这个凭空出现的风眼里,那里头仿佛一下子蹦出了几千只剑,病管家觉得这些剑同时击中了自己的头颅,一股巨大的冲力将自己击飞,一只眼睛里看到,属于自己的半边脑袋,顷刻间变成血色粉末,从自己鼻子旁边飘走。病管家终于也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有话说不出口,心里却明镜如水,“真是该死!为什么要这么贪、这么急,明明他就快死了啊!为什么!”只是没人回答他,病管家只留得半边躯体,缓缓倒下。
怀慈和尚满心的急切,此刻化为一身冷汗,因为病管家的血,飞溅了他一脸,急急忙抡开月牙铲,怀慈不敢硬碰,这股诡异的狂风,好吧,刚不久自己逼得别人就地打滚,现世报来了,大和尚不得不往侧身卧倒,正欲打滚,那狂风长了眼睛和牙齿一样,就这么咬了一口。来不及打滚,怀慈的一只胳膊不幸被风触碰了,怀慈也有幸目睹了,这只手变成血雨的场景,惊恐之下,不敢再逗留,连滚带爬,一头钻向远方,极速狂奔而去,至于什么野望和好奇,都见鬼去吧。
桃三少耳朵里只听见风呼呼刮起来,随后“铛铛铛”响了几声,接着就是一声怒吼,好奇的睁开眼睛一看,哪里有什么风啊,除了和尚飞奔的背影,还有,前方的黑子,仰着脑袋,正要徐徐栽倒。
这个世界里,刚刚发生了什么?桃三少不知道,黑子昏迷了,知道的除了地上的死尸,还有那个已经吓破胆的和尚。面对未知的恐惧,特别是对自己性命有威胁的未知,很少有人不被吓尿。
这个晚上,非常非常巧合,相府的一把大火,仿佛一个信号。整个京都,都知道了,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很多人跑来补刀,有的想趁乱拣点钱财,有的想看看起因和结果,还有的,单纯想碰运气,或者说捡漏,比如酒肉和尚,现在正抱了酒桶,远远在楼顶瞅着,夜色的笼罩下,像极了一只看见了尸体的黑鸟。
酒肉和尚喝一口酒,舔舔嘴巴,虽然没有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意外的看到了,朝自己这边跑来的大日寺和尚。嘿嘿,有酒有火堆,就差鲜活的肉了,所谓心想事成,也不过如此吧。这还真是,天黑风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怀慈心惊胆战的狂奔着,顾不得鲜血乱飞,也不知跑了多久,应该很远了吧,怀慈这么想着,正要停下来回复回复,顺便止住血。抬起眼,突然看见一个酒桶从半空中闪现,而酒桶后头,正是一个脸色凶恶的肥胖和尚,大鸟一样,迎头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