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残余的泣婴虫身还在扭动抽搐,动作越来越激烈。镜观心道不妙,足尖一点冲上前去,右手运力,钢鞭如同雨点一般击打在虫身上,他凝神念动聚风咒,左手挥出,将风刀重重打击在虫身上。这种符咒很耗费精力,连续使用的话,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但现在情况紧急,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出来个什么厉害妖物。
那虫身渐渐停止了抽搐,镜观喘了口气,用钢鞭刺了一下虫身。虫身上的鳞甲逐渐脱落,里面的肌肉组织也像败絮一样慢慢掉下,渐渐露出里面的东西。镜观见了,倒抽一口气,心说道:有麻烦了!
原来那虫体里除了肚腹内脏,还有一个虫蛹,长度如成人大小,从泣婴的脖颈处延伸到腹部。蛹外面包着数层致密坚韧的丝线,形成厚厚的缓冲垫,刚才自己的猛击想必没什么效果。仔细看那蛹的前端,好像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缓缓蠕动。镜观左手捏诀拍出,一阵风刀劈向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只听的有如裂帛一般的一声响,蛹壳裂开,一团黑物腾空而起,避开了自己那记风刀。那东西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轻巧地落在泣婴的虫身之上。
镜观定神看去,从蛹中破壳而出的是一个高瘦男子,年纪不大,皮肤白皙,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容貌俊美,但眼神中有股阴鸷之色。那人赤身裸体,身上肌肉结实匀称。
只见那人俯身从虫身上扯下几片鳞甲,挡在下体,随手在腰间一划,指间吐出道道白色丝线,将虫甲绑在腰胯之间。
那人缓缓站起,看着镜观,叹道:“法师好手段,竟将那泣婴逼到这个份上,还解了咒术,让我提早了几个月破蛹出来。你比原来的那些术士强多了,佩服佩服。”
镜观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又是个什么妖怪?”
那男子轻盈地跳到地上,毫无声响。他微微一笑,齿若编贝:“我?我只是个逃避恶人追杀的可怜人而已,为巫术所困,寄居在这虫怪体内苟且偷生,数年不见天日,幸得法师搭救。法师如能带我离开此地,我必将重重酬谢。”
镜观举起钢鞭,说道:“行了,别再靠近了。你这话也就骗骗小孩还行,这虫形泣婴也就是你的一个傀儡仆人而已,它这些年吃的血肉,怕是大半都供养了你了吧。”
那男子微微一顿,随即展颜微笑道:“法师快人快语,真是不给人留面子啊。”
他背着手转身向一旁走去:“我知道法师是为狱中妖怪而来,既然这泣婴已死,法师大可以用这具虫尸交差领赏。你我之间并无仇怨,也没必要大动干戈,法师就当从没见过我,如何?”
“泣婴值二十两黄金,你怕是更值钱吧。”镜观突然笑了起来,“我好像在崇玄馆的告示里见过你。”
那男子脸上的笑容一冷,脚下却不停顿,仍然不紧不慢地在镜观周围踱步:“法师受了重伤,当真要钱不要命吗?”
“我只是觉得,”镜观舔了舔嘴,“咱们非打不可了。”
那男子身形一晃,瞬间就冲到镜观眼前,镜观正想一个滑步侧身避开,然后举鞭横撩,忽觉手足之上凝滞无比,就像被数人用手拉住一般。
镜观还来不及低头察看,那男子的几记拳头狠狠打在他的胸腹之上,力量奇大,远非常人。镜观负痛弓腰,喉头一甜,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那人一个手刀落下,狠狠斩在镜观脖子上,镜观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
那男子退了几步,叹道:“这样都不能把你打晕,厉害。”镜观挣扎着扭头回望,只见无数透明根丝线从天花板和后面墙壁上延伸过来,粘到自己手足之上,自己就如同陷入数张蛛网中一样。
镜观想起刚才那男子指尖能吐出丝线,心中恍然顿悟,对方是利用刚才谈话让自己分心,在踱步时暗中射出粘丝,结成大网,困住了自己。
镜观咽了一口血,笑道:“你才是好手段,佩服。难怪当年崇玄馆的高手都拿不住你。”
那男子苦笑道:“法师一定要揭开我的老底吗,我都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了。”
镜观笑道:“当年你贵为令月公主的情人,迷倒众生,风头无两,连官达贵人都敬畏你三分。我很羡慕你哩,胡僧慧范。”
“法师在生死关头都有心说笑,在下实在佩服。”那人正容道,“不过法师既然喊出我的名字,我恐怕是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我知道。”镜观继续笑道,“我也是刚才才回忆起你的通缉画像,你是崇玄馆名册里的要犯,赏金数百万钱,要是死在你手上,也不冤了。”
“现在成了数百万钱了啊,朝廷这么恨我。”那名叫慧范的男人沉思道,“不过我更恨他们。”
“你还想为令月公主报仇?”镜观叹气道:“都这么久了,几十年了?”
慧范沉默了一会儿,镜观能感到他身上涌出冰冷的怒意:“不管过去多少年,对我来说就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如果那年我在长安,我宁可代替公主去死。当我赶回长安城里时,那个阿瞒小儿政变得手,公主已经遇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然后你就开始行刺皇帝?”
“是皇帝先开始派人抓捕我。等我逃回吐蕃,想找师兄弟帮我报仇时,发现那阿瞒皇帝早就血洗了我师门。从那天开始,我活着就是为了结果阿瞒皇帝的性命。”
“那你怎么会跑到这赤烟牢里来?还藏在泣婴的体内?”镜观问道。
“我潜回长安,数次行刺那狗皇帝,有几次只有毫厘之差;后来那皇帝护卫越来越严密,朝廷高手千方百计追杀我。最后一次情况最为凶险,我从长安到朔方,再跑到陇右。我边战边逃,干掉了几批追兵,但是剩下几个人的确厉害,把我伤得很重,我怎么也甩不掉他们。
绝望中,我引诱他们进了瀚海沙漠,唤出鬼影热风,本是想同归于尽的。没想到他们变成了干尸,我却活了下来,不过也跟干尸差不多了,面容枯槁,奄奄一息,法力几乎施展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