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寻雪吃饱喝足之后,先是漱了口又净了手。而后起身,和石琳告了别,又向石母几人告了话,方和曼青、融雪两人出了厅,自游廊绕到园子消食去了。
忠信侯府很大,处处都是精致雅然的。
虽是冬季,侯府花园的景色也依旧优美,黑夜下更是别有幽情。
顺着一条石板小道缓缓而行,只见一条平坦的石阶连接着小道与湖水,靠墙边的树梢枝头红叶如火,湖畔边埋着各式石块,苔藓成斑,垂条掩映。园中不知是些什么异草奇树,竟在寒冷的冬日里也绿意葱茏。
湖边有一株高大的柳树,如果是春夏时,一定是垂柳如荫吧。风吹来,柳条轻摆,藤萝芭蕉,落花浮荡绿波之上。如此好景致,可惜今时看不到。
散了会儿子步,石寻雪就听见有人声渐进,转身一看,穿过那道白墙月亮洞的走来的可不就是石母及两个庶弟妹吗?
原来,石母生平最喜欢看戏。因知道石母的喜好,又为庆祝新年,大太太李氏特意请了洛阳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助兴,石母一吃过饭便过来了。
唱戏的场所定在穿绿堂,穿绿堂位于侯府西北位置,依湖而建,可谓是极清幽别致的去处。穿绿堂前有个宽阔的月台,几乎每年中秋时都会一家人在此赏月,今日,也成了临时的戏台子了。
微醺的石母老眼越发昏花,在丫鬟的搀扶下一路走来,直到走近时才看到石寻雪也在此处,出声唤道:“三丫头,来,跟祖奶奶看戏去。”
石寻雪笑着走上前来,搀扶石母的丫鬟见状机灵的让开道,她接过差事温柔仔细又不失沉稳地搀扶住石母。石母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往穿绿堂走。两个长房、二房的庶弟妹见了这一幕,脸上流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他们自上桌后就一直关注着石母,见她离桌后就连忙跟了上来,本想殷勤服侍好叫石母注意到他们,却不想石母却拒绝了他们的搀扶,只叫自己的丫鬟搀扶。
“祖奶奶怎么不等几位伯叔,这么早就过来了?”
石母有些微醺,心情似乎也格外好,乐呵呵笑道:“急着看戏呢,哪有那耐性等那些个慢腾腾地酒足饭饱?这些个男人啊,不喝得醉醺醺地不会下桌的,有那闲工夫,够我看几出好戏了。”
石寻雪闻言不禁失笑,柔声道:“那寻雪便陪祖奶奶一起看戏,说起来,寻雪还没看过戏呢。在平城时,哪怕逢年过节,爹爹也从来没请过戏班子,寻雪整日待在房里,也没人说说话,可闷得慌。”
石母连连点头:“是啊,老三就是这么个闷性子。以前我真担心他会不会太少年老成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各个儿都往外跑,就他,总是窝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叫他出去走走他还嫌烦。哎,也不知他像了谁。”石母虽然嘴上抱怨着,可是看那满脸笑容的样子,显然是极爱这个幺子的。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穿绿堂的后门,这时只有一些下人在这里准备事宜,见他们到来,纷纷忙活起来。
几人被下人引到桌上坐下,又有人送来戏单,石母拉着石寻雪坐到身边,接过戏单看了一番,点了出《还魂记》一出《穆桂英挂帅》,又把戏单递给石寻雪:“你且看看,点个两出听听。”
石寻雪接过戏单,从头看到尾,拢共十来出戏,便点了两出。
锣鼓响起,装扮好的角儿粉墨登场了。
石母几人磕着瓜子儿看着戏,《还魂记》唱了半出,大太太李氏和二太太方氏领着几个小的也过来了。
两人先领着小的过来跟前告了坐,才纷纷落座。
石寻雪对两人说了点了什么戏,两人听罢又各自点了出戏,方才坐定看起戏来。
又过了一会儿,卫婕珍、石景浩几个人也过来了,分别坐开了。
待戏唱到第三出,众人皆已经到齐了,穿绿堂前坐满了桌。
忽然,石寻雪眼角瞥见一撇绯红色金灿灿的身影闪过,微微侧头看去。只见卫婕珍不知是要做什么去,谁也没告诉只领了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悄悄自后门出了穿绿堂。
石寻雪‘咔嚓’一声嗑了个瓜子,微微垂下眼,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戏去了。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了半宿,直到半夜时石寻雪才得睡了去。
第二日一早,石寻雪便起了来,常和堂那派了人来说石母昨夜睡得晚了,特叫晚辈儿不必早起请安了。
石寻雪得了空闲,便拿出簸箩和几个丫鬟坐到一处围着火炉做了会儿针黹(zhǐ缝纫刺绣等针线活),直到辰时五刻了,方才搁下打了一半的络子起身换外出服。
这时候大家该是都起了,石寻雪便一一上门去拜年。
石母也起了,正用着饭,见石寻雪进来了,忙招招手唤到跟前:“外头下着雪呢,三丫头怎地来了,用过早饭了没?”
石寻雪脸蛋被寒风冰雪吹得红扑扑的,轻轻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还没吃呢祖奶奶,瞧着天色早了祖奶奶该起了便过来了。”
“你这丫头也真是,新年一早儿,何不多睡一会儿。既然没吃就快坐下来一起吃些吧。珍儿,快去取份碗筷来。”石母既欣慰又心疼,赶紧叫了丫鬟取了碗筷来。
虽是石母一人用的早饭,却也丰盛的很。因为昨夜大鱼大肉吃得油腻,今天便只有些清淡爽口的小菜,六、七蝶的小菜,各式点心两、三碟,尽够两人用了还有剩。
就着碧梗粥,石寻雪吃了两口小菜,又吃了两个热腾腾的灌汤包,方才搁下碗筷。
用过饭,府里其他小辈都陆续过来拜年了。
大太太来得最早,领着长房的两个妾室和几个嫡庶子女一起过来,见石寻雪一进到了,不禁笑道:“我还道大新年的,定是都睡得迷糊了,我定是来得最早,却不想三姑娘比我还要早,叫我白高兴了一场。”
石母最喜爱这个媳妇,信宠之深比之亲女也不差了。
闻言笑着打趣:“这可是新年头一天,迟了一步,可就迟一年哦。”
大太太故作不依的可掬样子,逗得一屋子笑声。
过了一会子,长房、二房、三房的人都到齐了,齐齐向石母道新年。石母从丫鬟拖着的托盘里拿过红包一一发给晚辈们,说了一番祝愿的说辞。
大年初一格外热闹,一到晌午时分,便有不少远远近近的亲戚们上门来拜年,身边跟着的小厮下人们抱着高高的礼盒,络绎不绝。
这些太太、夫人们看见石琳和石寻雪在石母身边,一副备受石母疼爱的样子,心中便微微一动,若有所觉。
石琳她们是认得的,可是这陌生的姑娘……
听说,老侯夫人的三子日前不久回来洛阳任职了,这姑娘,莫不是那三房的?
石母面对诸位夫人、太太的疑问,故作看不出内情,笑眯眯地只是解释了石寻雪的身份。石寻雪面对诸位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面带微笑,依旧从容不迫。比起在侯府长大的石琳来也不显逊色一分。
此刻她身穿海棠红锦缎夹袄,内着杏黄色银纹菱花稠衫,玉色的裙子,亭亭玉立,优雅,娴静,看起来就如一株美丽的莲花。
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不愧是侯府嫡女出身。
那么夫人、太太不由暗暗点头,将此女记在心中。
石母明眼瞧着这些妇人的神色异动,神情含笑。
卫婕珍扭着帕子,见众人的关注都在石琳和石寻雪身上,不禁心中充满了嫉妒之情,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孔也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这些夫人、太太们明眼人瞧着就知不是寻常人家,那通身的富贵,就算是姨妈也及不上。偏偏和石寻雪说话时语气还十分温和,凭什么就高看石寻雪了?她难道还比不上她?不过是占着出身侯府的优势罢了!
虽然她喜欢表弟石景浩,一心想嫁他为妻,但是眼见着要便宜了石寻雪,心里还是不甘心得很。
石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她也是姨妈的外甥女呢,怎么好事尽被石寻雪占去了?!
这屋里有几个是傻的?自是瞧得见卫婕珍的嫉妒,那脸都快扭曲了的样子,想无视也不行啊。
在场之人也从侯府之人那得知了卫婕珍的身份,见她这幅神情,心底轻蔑,暗暗冷嗤一笑。
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真以为自个儿出众了不成?不过是个小吏之女,靠上忠信侯府才有了两分体面,还真当自个儿是个贵女了。还想和侯府小姐争高低?也不怕眼高手低摔死了。
这些夫人、太太个个都是人精,心里虽然不屑,面上还热情的夸赞卫婕珍容貌生得好。直叫卫婕珍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羞羞答答地任她们打量揶揄,一副含羞带怯的少女含春模样。
满心飘飘然的,以为自己受到了关注,夺去了石琳和石寻雪的光辉。却浑然不知,这些夫人们心底的鄙夷。
时至上元节,夜色降临,忠信侯府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阖府灯火通明。
而在这热闹之下,有鬼魅魍魉开始悄悄将‘它’渗着毒液的爪牙,探向‘它’的目标,要将目标拖进无边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