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素心阁里面的丫鬟给白欣羽传话,大意是今后的三个月,染轻语要全心在阁内诊治李剑的伤病,这段时间点辰峰的事务让白欣羽和穆子晴商量着办,如果不是重大的事情,千万别去素心阁打扰。
白欣羽疑惑,按理来说,这话不应该传给她,而是知会给大师姐穆子晴就行。
以往师父不在的时候,峰上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大师姐处理,怎么这次让她两商量着办?
白欣羽心里藏不住事,转头就把这这个疑惑说给了穆子晴。
穆子晴心下咯噔一声,知道师父因为李水的事情对自己心生芥蒂了,摸了摸白欣羽的头,笑容却不减:“师父她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做徒弟的能揣摩得透的?或许师父体谅我,派你这个助手过来予以让我轻松轻松呢。”
说完,将白欣羽领到一旁的案几,指了指,只见上面堆满了峰上的杂事项目。
白欣羽随手翻了翻,密密麻麻的枯燥文字繁琐条例立马让她觉得头大如斗。
“师姐,你这些年已经熟悉了这些东西,行行好,多担待些,回头我把房里的水域胭脂给你拿两盒。”说完不理满面欲言又止、表情似乎左右为难的穆子晴,拉着朱倩步履匆匆地离开。
穆子晴看着这个师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头泛出一阵得意又刻薄的冷笑。
第二天,昆仑山外彩霞满天,清风漫语,数朵绮丽祥云上面踩着十几位女修,来者满面风尘,显然是赶了不少路过来。
为首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步态龙钟,神色雍容,即便眼角的皱纹密逾蛛吐,也丝毫不会给人一种老朽感觉。
她现在眉目间挂着深浓焦虑,一个劲地催促身边的人加快速度。
边上的女子十分无奈,看着近在眼前的无形护罩,小心提醒:“婆婆,我们已经进了昆仑内境,在往前都是守山禁制。”
鹤发老人轻蔑一哼,手中的九转玲珑杖画了个半弧,一道月华似的光芒悠悠荡漾开来。随着其涟漪般扩散,遇到的无数禁止如同雪遇沸水,莫不无声消融。
这道月华在山壑间闲庭信步,直到撞上离地九尺之高的淡青气罩上才止住势头。
“离阳太阴阵!”
一行人见到这股青气面色一变。
昆仑两大阵法名重天下,一个是主管杀伐的诛仙古阵,一个就是面前的离阳太阴,前者善攻,后者重守,攻守兼备,佑护了昆仑千百年的漫长岁月。
昆仑山的护脉大阵一触即转,顷刻间青芒大涨,转眼望去,万里如碧,四野俱染。
远山传来数声轻吟,眨眼间几个身影如电掣来,为首一排人也是霜华染鬓,踏风履烟之间衣袂鼓舞,背手凌空,气度不凡,脚下青烟流转缭绕,身上真气古井不波,都是昆仑中排得上字号的高手。
祥云上的女子们一阵骚动,忍不住窃窃私语。
老婆婆仍却神色不在乎,颇为矜持地看着来人,打定主意稳坐钓鱼台。
“观音宗?”
一位昆仑修者语气有种夹杂着些许尊敬的迟疑。
等看清她们身上特有的服饰,再无疑虑,即使原本隐含怒气的昆仑其他人也顿时笑脸相迎。
为首的长者认出对面银丝满头的老妇正是赫赫有名的婆娑,急忙一面差人通知掌教,一面上前寒暄。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摇身一变为长袖善舞的外交高手,曲意逢迎,行云流水,堪堪等掌教亲自出来作陪,这才不动声色地伸手示意婆娑婆婆带着弟子前行,走的是清扬正阶,入的是昆仑正门。
众人径直来到点辰峰。
掌教见点辰峰素日出不闭户的素心阁今天竟然阁门紧闭,只得吊着嗓子喊了两声。
余音袅袅,无人响应。
掌教颇为尴尬,对婆娑干笑两声。
这时候穆子晴从一边出来,款款欠身:“掌教,家师父昨日交代,这三个月闭关。”
“闭关?”
“昨日师妹欣羽将李水师妹的哥哥接来,师父发现他重伤在身,且病情颇为棘手,只得亲自照料。”
婆娑消息灵通,早已知晓自己的宝贝徒孙也在此列,听闻有人重伤,当下全然没了一宗之长的威严,面容急切地询问:“那琉璃可有受伤?”
穆子晴看了看客人,先用眼神询问了下掌教,见他微微颔首,这才从容应答:“琉璃小师妹身体无恙。”
婆娑没理会这女娃子心里的弯弯道道,语气开门见山:“那现在她身在何处?”
“师父说那男子的伤病颇为奇怪,需要琉璃师妹在一旁援手。”
婆娑皱眉:“我家琉璃未登修途,能帮什么忙?”
言语之间,口气的怀疑已经十分明显。
“婆婆,这……子晴也不知。”
婆娑不耐,正准备闯阁,阁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闪出一道娇小身影:“你们吵什么吵?烦死人啦,我剑哥哥要是治不好病全赖你们!”
声音沙哑,剪水双瞳红肿如桃,总角大小的身姿,不是琉璃又能是谁?
婆娑一众被当头教训,个个不怒反喜,疾步上前,一把将琉璃搂了过来,细细观察,众星捧月一般关切慰问。
掌教锊了锊长髯,目光意味深长地扫了扫素心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笑开了花。
其实,观音宗和昆仑渊源颇深,早在数百余年前,两派就有弟子结为秦晋之好的传统,很多优秀昆仑弟子都以能和观音宗女弟子结为道侣为荣。
当然,昆仑的师长们也十分鼓励这样做,毕竟如此会吸收不少观音宗的精英女弟子。
很长一段时间,这观音宗对于昆仑来说,基本上是娘家的代名词,所以对她们的态度教其他宗派很不一样。
否则,要是别的宗派敢横冲直撞昆仑的护脉大阵,早就被各峰之主围殴一顿了。
但是到了婆娑这一代,两家的关系就么有以往那么琴瑟和谐,婆娑不满自己观音宗倾力培养出来的弟子最后给昆仑作嫁衣,苦苦思索之后,提出著名的“乘龙入海”条约,乘龙即乘龙快婿,而观音宗位列南海孤岛,这入海也就是“入赘”意思。
简单地说,昆仑要是再想娶观音宗的弟子就必须做上门女婿。
昆仑如何肯做这赔了汉子又折兵的事?以为这只是婆娑一时的赌气,也没怎么在意。
等到四十年前,昆仑白庆之和观音宗李香君的旷世绝恋产生会后,昆仑才发现这婆娑是动真格的。
当时二人私定终身,于鼓浪屿被婆娑当场捉奸,
直到现在,白庆之还被软禁在观音宗的囚凤台上。
为此,昆仑在其后数载中数次前去说项,无一不被观音宗拒之门外,有几次两家几乎要兵戎相见。
昆仑算是结结实实地碰了一鼻子灰,而且从那以后,观音宗明令禁止其门下弟子和昆仑门人结侣,否则以欺师灭祖之罪论处,废去修为,赶出师门。
昆仑掌教轻拈落鬓,想起往日和观音宗的种种,不胜感慨,视野不动声色地微微倾斜,看见婆娑正苦口婆心地对琉璃小心劝说什么,一副无奈又心疼的样子,而小姑娘则一脸满不在乎的执拗予以回应,掌教突然觉得骸骨中有些说不出的舒爽。
他眯眼看天,这才发现今天的点辰峰阳光似乎也特别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