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巫在高空中默默地看着子墨这近乎自虐般的行为,心里无力又伤感。
他经历过这种痛,所以他很清楚,只有让肉体痛到麻木才可以让心里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得到暂时的缓解。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当子墨精疲力竭仰躺在海面上随波逐流时一叶小舟悄然而至。
“我这有酒,而且我运气不错,刚才又钓到几条鱼,如果有兴趣的话上来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太巫一身青衣,坐在船头正悠然地望着她笑。
“听起来不错。”
子墨翻身奋力朝小船划去。
太巫远远便向她伸出手来,子墨抓住他的手借力翻身上船,这才感觉到四肢百骸都痛得跟散了架似的。
全身力气已被挥霍干净的子墨才将自己呈大字型摊在船上,瞬间便被一股暖意包围住了。
她懒懒地掀起眼皮瞅了一眼,这才发现小小的船舱里白雾流淌真气四溢。子墨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过不去这道坎,而是想让自己长点记性而已。”
徐徐水声中太巫的声音缓缓地传来,“首先我是个君子,但我并不是一个可以坐怀不乱的君子。你知道的,面对女人的胴体正常的男人很难做到无动于衷,我也不外如此。再则我钓了半天鱼已经很辛苦了,再划上半天船呆会真不会再有力气去准备海鲜大餐,所以你最好现在赶紧眯一会,呆会好做个合格的厨娘。”
子墨“哧”地一笑,抬腿踹了太巫一脚,嘟嚷了声“好”,翻了个身便沉沉睡了过去。
子墨的胃先于她的身体觉醒。
她先是肚子发出了饥饿的抗议声,然后才在四溢的酒香跟海鲜的鲜味中彻底清醒过来。一咕噜坐起时她才发现,自己跟太巫正坐在有着柔软细白海沙的海难上。
海水异常温和地低吟浅唱,一轮明月伴着满天璀璨的繁星沉沉拢在头顶,天幕低垂,仿佛伸手可摘,沙滩在月光下闪耀着细碎的光芒,让人恍若置身仙境。
数百年前整个东海还如同炼狱,时间果然可以抚平一切。
子墨正怔怔地出神,突然伴着破风声酒香袭来。
“你可醒得真是时候,鱼已烤好了,快来吃吧。”
她随手从空中捞过太巫扔来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也不理会他的戏谑,赶紧凑到火堆前坐下,接过太巫递来的鱼就往嘴里送。
太巫忙不迭地提醒,“当心烫。”
子墨顾不上答话,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直到吃了大半条鱼,才真心夸道:“真好吃。”
太巫不无宠溺地瞥她一眼,对她的赞美却不置一词,只是专注地翻动着手上的烤鱼。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烤的鱼这么好吃。”
不一会工夫子墨就吃光了一条鱼,谄媚着又凑到太巫身边问:“还有吗?”
太巫含笑又递了一条过来,打趣说:“不愧在人族呆了那么些年,知道什么叫吃人嘴软。”
子墨嘴里含着鱼肉认真地点头,“是真的好吃。”
太巫回头瞅她一笑,长手一伸,顺手替子墨揩去嘴角的油渍。
子墨的身子僵了僵,瞬间沉默了下来。
太巫心里黯了黯,面上却不动声色。
被太巫用灵力包裹着睡了一觉后又美美地吃了一顿,这会儿子墨已是元气满满。月亮西沉时们们终于相偕着回了岱輿仙山。
因为知道抗议无效,对于太巫坚持要去岱輿仙山的事子墨也就懒得反对了。再说,私心里她也想借助太巫之力,查清楚那个未曾露面的霏月跟荀渊身边的霏月是不是同一个人。
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一回岱輿仙山居然就碰上了仉溪。
看得出来,仉溪已经等了她很长时间,本就不太耐烦的他在一看到太巫与子墨同时出现时瞬间就黑了脸。
他几步冲了过来,将子墨一把拖到身后,不无戒备地问:“你怎么来了。”
太巫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拖着子墨的手,冷冷地说:“我来不来与你有何相干。倒是你,马上给我放开她!”
他不说还好,太巫这么一说,仉溪这个天生反骨的主反倒更不乐意了。
他放开子墨的手同时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挑衅地说:“当年你跟子墨的婚事最终可是不了了之了,我牵她的手也好搂她的腰也罢,与你有何相干!”
“你……”
太巫面上戾气顿起,周身真气暴增。
与子墨那桩失败的婚事本就是太巫的心头之痛,如今仉溪旧事重提,无异于在他伤口撒盐,让太巫想灭了他的心都有了。
子墨自然知道仉溪这么做的用意,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挣开仉溪,站在两人中间她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两个,当我是死人吗!”
原本跟斗鸡似的太巫跟仉溪见子墨真的动了怒,立刻偃旗鼓。
“岱輿仙山是神族秘境,我在这是干什么的你们心里都清楚,两位若要比试个高低,请另觅他处好吗!”
子墨冲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吼完气咻咻地走了。
“当年你跟子墨的婚事临到最末仍然未能成事,可见姻缘薄上你跟她注定是个无缘的,你又何必再杵在这里破坏我跟子墨的姻缘。”
眼见子墨走远,仉溪犹不怕死地冲太巫丢下这句话,赶紧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太巫紧握双拳静静地站在原地,额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良久,他才从紧咬的牙关中恨恨地崩出两个字来:“荀……渊!”
自从知道太巫也要留在岱輿仙山时,仉溪便借口要保护子墨也死乞白咧地也留了下来。
岱輿仙山本就是神族秘境,自从子墨在仙山遇险之后镇守岱輿仙山的神族兵士突然便增加了很多,所以这仙山上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大男人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碍于子墨是天帝亲许入的仙山,而太巫与仉溪又是奔着子墨去的,那些镇守仙山的兵士也拿不准要不要赶他们走,无奈之下只得将太巫与仉溪也留居仙山的事上禀天帝。
望着轻拧眉心的荀渊,汲昊挥手让前来禀报的天官退了下去,这才试探着问:“要不,我让人将他们驱赶出仙山?”
“驱赶?为什么要驱赶。”
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荀渊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透着疲惫。
汲昊不解:“由着他们留在子墨身边,你就不担心他们……”
荀渊凝目看向欲言又止的汲昊,勾唇一笑,“若是他们其中一个留在子墨身边,我或许还会担心终有一天子墨会被他们的痴心感动转而移情,可是让他们两个人同时留在子墨身边,这种可能性就不会太大。”
汲昊仔细体会了一番荀渊的意思,才醒悟过来,“也是,仉溪跟太巫对子墨都用情颇深,又独占欲极强,让他们同时留在子墨身边反倒是谁都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荀渊的笑意凝在唇边,最终化成一声长叹:“话虽如此,但是宓岐的事却不能再拖下去了,还得尽快解决才行。”
汲昊知道他终究还是担心。
他走到荀渊身前神色凝重地说:“我的人几乎将昆仑墟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宓岐的元神所在,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的元神不在昆仑墟而是藏在他处?”
荀渊断然摇头,“宓岐的魂魄不同于天生天养的神族异类,而是通过往生镜的摄入一点点修补成形的……”
说到这里,他脑中灵光一闪。
猝然抬头望向正凝神静听的汲昊,适逢他也抬头望来。显然,他也想到了。
汲昊眉头舒展,惊喜道:“往生镜!我们居然都忘了这个圣物。”
不同于汲昊的喜形于色,荀汲的面色却变得更加凝重了。
汲昊不解:“难道始神想的与我不一样?宓岐的元神难道不在往生镜里?”
荀渊长叹:“恰恰相反,我现在断定宓岐的元神一定就在往生镜里,正因为我确信,所以才觉得此事棘手。”
汲昊原也是有着八窍玲珑心的人物,荀渊这么一点,他就明白了其中的要害,一时间面色变得青白难看起来。
他颓然在案前坐下,苦笑说:“想不到宓岐的心机居然这么重。只要他的魂魄躲在往生镜中不出来,我们岂不是拿他无法可施了?”
荀渊点头,“往生镜干系到自混沌之初到以后无限年间万神万物所有的过往未来,一旦毁了往生镜,无异于将天地万物全部抺煞,界时这六界之中无一神一物一事可以存在于世。所以,除非将他的元神从往生镜中引出来再一举歼灭,否则,就算我们不毁往生镜,也难保他在穷极末路时不会采取玉石俱焚的方式毁天灭地。”
荀渊所说后果汲昊自然也明白,他静默半晌,突然望向荀渊坚决地说:“身为神族,我与宓岐本是血脉至亲,原本我对他总还抱有一丝希望想要感化他,如今看来,他的存在本身对六界便是个威胁,看来为了天下苍生,宓岐是非灭不可了。”
荀渊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看来想要将宓岐的元神引出往生镜,只有一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