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准时剪彩。领导剪彩的是由广林、教育局长，还有一位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据介绍这是省教育厅著名书法教育家苗慕白老先生。而这位苗慕白可以说是这次书法展的核心人物了。剪彩后，大家随着他参观，并请他点评。在罗珊的“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条幅面前，苗慕白老先生说：“这是一幅好字，苍劲中透着秀气，可能是一位青年女子的手笔。”大家感到十分惊讶。罗珊走上前：“请老师多指导，这是我写的。”
“不错，你再用些力就好了。字稍软一些。有人说写字只是技巧，不必用力，错了。力透纸背什么意思。说的就是这。”大家不由得鼓起掌来。
田才局长说：“苗老，请多指教，我们是偏得。”
在由广林的横幅前苗老停下了，细细看了看，说：“这幅字也可以，但是，写字的人当时心不安定，精力不集中，笔划中有慌乱之处。另外，这个人不是书法家，因为没有临贴。字似宋又像魏，行与草混乱，功底淡一些。”这几句话讲的不少人紧张起来。田才马上接过来：“苗老，这幅就是人大由主任写的。由主任日理万机，工作特忙，我好不容易求来这一幅。”
这一下子解了围，苗慕白也点了点头：“对，是领导写的祝贺作品，请原谅我的直率。”
“不，不，苗老，指导的对，今后向您学习。”由广林马上接了话，情绪正常，态度真诚。这一下子，田才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午餐是在河都大酒店，罗珊、仲祥因为忙，与由广林打了招呼就回去了。苗慕白吃了饭也回省里了。田才用车送由广林。在车上，田才讲：“由主任，不好意思，老苗头就是那个样，信口胡来。”
“别这么说，真正的有才艺的人都是这样，我喜欢他的直率。他说得很对，评论也很到位。”
“您不介意就好了。您的墨宝我们局里要收藏起来。”
事后田才在局里讲，本来办书法展是为了拉近与由主任的关系，结果，几乎让老苗头给弄砸了。
不久，由家沟小学新校开始修建。田才也专门用车把由广林拉到由家沟，为破土动工剪彩。由大成乐坏了，组织了老年秧歌队。好久没回由家沟的由广林，人们看到他出息了，格外高兴。而田才总是讲，由家沟小学的新建，完全是由主任争取的。大家就更加感谢由广林了。离开由家沟时，由广林对由大成讲：“叔叔，我很好，您多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去市里找我，我来年抽空回来一次，谋划谋划由家沟发展的事。”
市教育局为“画圈”前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完成了。由广林对田才讲：“田局长，你放心，我会尽一切力量的。”
田才心里也真有了底。
与教育局比起来，交通局麻烦事大一些。局长金长贵眼看要退休了。如果被选下来，不好交待。所以这几天交通局传出来说金长贵局长近来是：“嘴发干，舌发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大便不通，尿黄。”因为在一年时间里，交通局发生不称人意的事太多了。
两年内修了六座桥，今年省里来检测，三座是险桥。去年冬一桥塌腰，一辆拖拉机掉到河里，死了一个人。
车辆管理混乱。小车大车满街跑，不少没有牌照。媒体曾两次为交通局一些干部养私车暴了光。
去年修了二百公里二级公路，结果一场大雨就冲坏路基三十公里，人们认为工程承包有猫腻，市纪检委、监察局进入调查。结果负责工作的副局长因贪污修路款被判了七年刑。
还有，车辆所收费不规范，交通局开的油站加油不够量，线路承包给私人，养了一批路霸，局机关有的干部上班时间在办公室玩电脑被电视台记者抓拍暴了光，……这些事，压得金长贵一时也不能安生。他本来是个部队转业干部，有干劲，不怕难，但太粗糙，工作简单化。后期，随着社会潮流，一天泡在酒里歌厅里。这次人大“画圈”如果只掉下来一个，不会是别人，就是他了。他自己心里有数。但是，眼看还有二年他就要退休了，这二年混不过去，选下来怎么办？
为了度过这一关，金长贵召开了多次党委会、局务会，以至全局干部大会。三令五申，五令三申，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近一个阶段还算有点变化。
市人大工交办邢主任是他的战友。一次金长贵约了邢主任吃饭，谈到担心自己要被选掉的事，请邢主任帮忙。邢主任摇摇头说：“老金，你怎么搞的，好端端的一个交通局，让你搞成什么样了。乱七八糟，特别是你手下那几个大将，要形象没形象，要业绩没业绩，就知道搂贪占，就知道吃喝玩。你怎么就不管一管呢？我们转业回来，按分配，谁也没有你好，现在，是你最糟！”战友们讲话是直来直去。
“老邢，你说的对。可是，你也替我想一想，交通局是个好单位，可是就因为是好单位才不好干。你说我手下那些大将，哪个你能惹得起。都是市里头头脑脑的关系，你敢碰？要批评他，他比我还硬。我不是碰了一个吗？可那个月财政就是不拨款，你说怎办？”
“老金，到现在怎办？难道要掉下来，保不住了？”
“这不是找你想办法吗？我算了一下，人大九个票，你给我拉一下，每人花个万八千没事。还有十二张票，我想办法拉两三个，就可以过关。选上了，哪怕我不干，辞职了，也比选掉了强啊！这时候你不帮忙，谁帮忙呢！”
“帮忙的话，就不用讲了。但是，就目前我的情况，去拉人大九张票，太难了，三分把握都没有。有把握的是农、财这两个主任，其余的我拉都不敢拉！”
“这么说我是定下来要掉吗？”
“你认识由广林，由主任吗？”
“就是那个养大客的，这个人曾和我打过交道，是为了办河山运输线的事。但人家没求我，是马霞下的命令。”
“我看，你想想办法，唯有他能调动人大九张选票。”
“你给我联系一下不好吗？”
“你傻呀，这样事怎能有第三者呢？你不明白吗？”
“那我找他行吗？”
“我看行。这个人和气着呢，你就在他身上下功夫，只要他答应了，就能办到。”
“投点资，出点血没关系，只怕他不买账。”
“我想起来了，找河山客运公司的由娟，那是他女儿，让她找他爸，绝对好使。”
“我试试吧！”
“但千万别提这是我出的主意，也别提你找了我。”
这一个时期以来，由广林几乎天天晚间吃请。几十个要“画圈”的单位，能不能画掉下来，都要请。不然惹怒了常委，说你架子大，说不定不应该掉下来也会掉下来的，这样事不是没发生过。所以，每个一把手，都要做工作。当然了，程度不一样，有的象征性地坐在一起吃餐饭，喝点酒；有的以开监督员会议为名义，给个金卡或纪念品什么的；有的送个红包，按自己的情况，或三千五千，或万八千。所以，这些日子，由广林不仅弄个沟满肠肥，而且钱包也鼓起来了，十几万元收入进了账。
一早，由娟打来电话：“爸，好多日子不见了，岭上村也不回了，怎么那么忙？我有点事，交通局金局长要请你在一起坐一会儿，定在明天晚问。你如果有空，我告诉他，他去接你，交通局的事一定要办。这个金局长对我们一直照顾着呢。”
“这几天太忙，上午办事，开会，下午和晚间应酬。岭上村已搞得不错了，你妈跟你田奶在一起，一天也很忙。最近忙完了，我回去呆几天。金局长的事你答应了吧，就在明天晚间。”
刚下班，交通局金局长就进了由广林的办公室。
“由主任，忙哪？这办公室，好气派。这幅字是范书记的吧。我早听人讲，只您这里有范书记的字。”
“不算什么。来，请坐。抽只烟。你也喜欢字，哪天我求范书记给你写一幅！”由广林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不敢不敢，我挂不起，人家是省委书记。”
“没事，这事定了。一个月内实现。”
“哎哟，由主任，您太热情了。若真写了，我开车拉您去取，同时拜见范书记。”
“这事就定了。今天有什么事吗？”
“没大事，请您在一起坐一会儿，唠唠嗑，请赏脸。”
一会儿，车在河都大酒店门前停下了，进了大厅，乘了电梯，直到818房间。
一进屋，由广林就有一种亲切感，猛然想起来了，几年前，就在这个房间见了由广录。现在陈设基本没动。
金局长开了手机：“怎么，还没到，快些，主任已经到了。”
一会儿，进来四个人。两位副局长，一位工会主席，女的；一位财会股长，也是女的。金长贵给大家介绍后，说：“这些都是咱局里的领导，都是自己人。这样坐在一起可以随便。今天请由主任尽兴。我想起来了，明天是周六，不上班，我们好好玩两天。”
说着，服务小姐把大家引进了里厅，这是餐厅。一张大餐桌，桌中心是玻璃的大转盘。
“由主任，我不客气了。今天我们是聚会，是朋友，不分彼此，吃好，喝好，玩痛快，所以，我提议，我们_丁会宁久香同志作今天的主持人，大家没意见就鼓掌。”
下面是一片掌声。
这位宁主席。大高个儿，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细眉杏眼，削鼻小口，可能经常美容，眼角竟见不到皱纹。蓬蓬的黑发在脑后梳了个马尾。面孔的整体形象让人感到她一直在笑。
“受局座委托，得由主任青睐，我只好披挂上阵了。”宁久香站了起来。
“由主任，别小瞧，你听，她有几句词呢，她是大本毕业生。”
“别夸了。让我主持，大家就要听我指挥。所有在座，都是我的属下，大家有意见吗？”
又一阵掌声。
“当领导的就应该有个领导样。领导带了头，群众争上游。为今天的聚会，为由主任的幸福，为金局长的发展，为交通局的大业有成，我先干三杯！”
这一杯定量为七钱。三十年的茅台一股窖香，宁久香一连干了三个。
“现在，我授权金长贵同志敬酒。”
金局长站了起来：“谢谢主持人，第一个给我机会。我这第一杯酒，敬我们尊贵的客人由主任。希望他多支持交通工作。”由广林站起来共同干了一杯。金局长刚刚放下杯，宁久香发了话：“金长贵同志，罚你酒，今天是朋友聚会，没什么局长，主任，你犯规，罚你一杯！”
“好严的规矩，我认了。”金长贵又进了一杯。
接着，每个人都敬了由广林一杯，虽然杯小，但过快过多，也受不了，三瓶茅台见了底。但是桌上的菜没动多少。细一看，桌上只四个菜，活鲤鱼片沾辣根，溜海参，煮梭子蟹，还有一盘烧羊腿。
“今天的菜，大家别奇怪了，因为要吃好，吃鲜，吃出兴趣来，又不浪费，所以四个菜打底，然后每人叫一个菜，自己起名，大家猜，猜不出来大家认罚，被猜出来起名者自罚。”主持人行起了酒令，“第一个先从邴同玺开始吧。”
这邴同玺是副局长，看样子就是个粗人。“主持人，我起不出名，干脆我自罚算了！”
“好，起不出名来是熊包，要自干五杯，你干吗？”
邴副局长挠挠头：“好吧，那我说一次，与朋友吃饭，有个怪菜，就叫光棍洗澡。”
大家听都笑了，有的说这菜名太低级，但谁也猜不出来，最后大家都认罚了一杯，邴同玺才介绍说是“清汤面条鱼”。马上让服务小姐安排做“光棍洗澡。”
接着轮到车元广副局长，他胸有成竹地说：“黑白两道”大家猜起来了。有的说是海带炖豆腐，有的说是焦粉炒葱白。最后的答案是“木耳炒白菜”。
第三个轮到财会科长夏芙了。这个夏芙年龄最小，不到三十岁，人长得不丑不美，但精灵透剔。“咱说个高尚的，叫车行万里。”大家一听鼓起掌来，说起得好，切合交通局，但谁也猜不出来，夏芙低语当服务员小姐安排了一下。一会儿，一个大盘。盘内是一条大晶鱼，又叫鲆鲆鱼。上面是用蛋黄作成元宝型用油炸的，每个元宝里放一只鹌鹑，谐音为保（宝）平（鲆）安（鹌）。大家都说这个名字好，都认罚一杯。
下面就轮到金长贵局长了。他有点多了，举着杯说，主持人，我说不出菜名，说出来你们也能猜着，你看，我认罚一杯，再说个谜语，行不行。宁久香一看那个样子。确实多了，就同意了。
“那我说了，谁猜着，我我他妈的认罚两杯，听听看，上牙对下牙，他爹压他妈，他爹一使劲，他妈掉眼泪儿。”
他话音刚落，大家笑得喷饭，说“太下流，太低级了。”“不合格，罚他！”宁久香压了会场：“别，听他解释，这是什么？”
“这，这还不知道，就是石磨，磨不知道吗？掉眼泪就是磨碎了的米呗。”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下面最后请广林同志报菜名。”宁久香伸手请了下由广林。
“我不行了，有点醉了，好在借酒挡脸，水平太低，真的不如两位副局长起的名好，更赶不上夏芙的含意深，也不如人家长贵那么高尚，我起的菜名是大富大贵。”
大家异口同声喊这个名好。这时人们有点疯了，是醉疯了，对自己失控了，边说起得好边自饮自罚起来。
“这道菜是豆腐炖桂鱼，这不是大富大贵吗！”
“好！好！”宁久香站了起来，也有点晃，“好个由广林，真真有才华。你让交通局富贵，好！长贵你听着，由主任点你了，由主任答应你了，包你大富大贵。我看这回没问题。你说是吧，广林？”
宁久香确实有水平，醉中吐真言，酒桌上不忘主题。
“我说由主任，你说话可要算。”这时夏芙接了话，她酒喝得最少。“咱局长过不了关，找你，你算账。”
由广林也喝到份上了。举起杯：“朋友们来吧，来吧！让我们同饮庆功酒，为金长贵，金局长庆贺！”
“庆，庆什么？我心里，没没底。”这时金长贵都有点熊了。
“你小子，熊包。”宁久香走过去把金长贵扯了起来“你问问由主任。”
“金长贵，你真是熊包，一个当兵的，一个领兵的金大尉，怎么熊了！干，冲，冲呀！冲呀——”由广林一下子趴在桌子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