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市面临着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文化中心工程。规模之大，投资之大，创历史纪录。不少人惦念着，不少人红了眼，不少人坐着看，不少人“策划于密室”。这轰动力不亚于爆炸了一颗氢弹。
第二件是人大政协换届。每年一次例会无所谓，只是在换届时，班子变化，重组，你下他上，各种人物登台，表演。也有勾心斗角，也有大玩权术，弄不好就乌烟瘴气。本来换届是来年春，但工作却都要在年前作。
这次换届除了人大代表增选和政协委员上下外，最亮点的有两处。一是要补一位副市长。有一位副市长去了政协，空了个位，这个位很有争头；再一个就是人大增一名常委。
从现在开始到选举前，这是一个特别时期。
要说这两个位置。副市长应该没有什么争头，因为上下对这个候选人没有异议，也不会再有新的候选人，这个人就是欧阳明华。欧阳明华46岁，是河清市唯一的重镇香炉镇的党委书记。香炉镇前几年几乎全国闻名，因为出了个鲍氏集团。鲍氏家族有几十口人，霸占了香炉镇的党政财大权，为所欲为，无恶不作，杀伤人不下十几个，奸污妇女不下几十个。没人敢碰，没人敢管。派来一任领导，不是被拉下水就是被迫害被逼走，还有一位被他们送进了监狱。欧阳明华到任后，不出一年，打下了鲍氏集团，斩草除根。老百姓讲：欧阳明华给香炉镇带来了光明。接着，三年恢复与建设，建了城镇，建了学校，建了医院，修了道路。特别是招商引资，镇内外摆满了海内外工业园区，农业像农业，工业像工业，环境像环境。三年以来，凡有先进的事，必有香炉。欧阳明华，为人正，思路新，有开拓进取能力，深受人民群众拥护。所以，这个副市长非他莫属。没有竞争对象，不满意的只有香炉镇，因为他们不想让他走。但是，最近好像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风，说市财政局长也要争这个副市长。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在市委候选人名单没提出之前，谁也说不死。何况，这位财政局长把握财政大权多年，尤其是与当了多年市长的宫敬关系十分密切。而且说这个人有钱，会来事，舍得投资，所以，副市长这个人选也在悬着呢。
人大常委却有点问题。第一个人选是河清市著名的企业家洪达光，45岁，他原来是学修家电的，在五金公司上班。后来，五金公司解体，他干了个体户搞起了养鸡，由小到大，现在他成了河清最大的民营企业家，联结全市甚至外市5000养鸡户，使许多群众走上了富路。后来，市电器商行要承包，他承包下来，他又成了国营企业承包者。五年来，他在一个小商店的基础上，发展壮大，由家电发展到综合商贸，接着又在全市城乡建了五十多家连锁店，成了河清市最大的企业家。他为人好，人们说他没有大亨的脾气，没有富人的骄横，更没有大老板的花边新闻。他普普通通，但他有力挽经济发展的铁腕。他年年盈利，但他从不挥霍乱为。多年来，他为社会公益事业捐赠几十万元，这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奉献。他是共产党员，他是省劳动模范，他是连续两届的市人大代表。这次市人大常委缺额一名，补上他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不要忘了由广林。不是小瞧这个由广林，他真不知人大常委有多大份量。后来，陆天和在谈话中说：“人大是立法部门，是最高权力机构，人大常委是人大的核心。笨一点讲，市里那么些局的一把手，得人大常委画圈选定。记得那一年，市公安局长在人大常委选举时就差一票没有通过。所以，一些部门领导，都重视这人大常委，称之为‘实权派之实权’‘主宰生死大权的判官’”听了这话，由广林才重视起来。
后来由广录也点拨过他：“你要是进了人大常委，再由此发展就好办了。”
特别是，马霞找过他，传达了宫敬的意思：由广林可以当人大常委候选人。这一句话十分重要，说明上头已表了态。
自此以后，当人大常委的想法，天天拨动由广林的心。
这样以来，他与洪达光必然成了犄角之势，非得争个你死我活。一天，乐美玉给他分析说：“目前你与洪达光之争，洪达光有60分的优势，因为他是河清首屈一指的企业家，他为河清群众干了任何人干不了的事，他的起步和名声比你早，比你高。但他的致命点是：沾了国营的边，不是纯民营企业家，再一点他是党员，人大常委党内外要有一定比例的。
而你，广林，目前只有40分优势，这就是你的民主人士，还沾上少数民族的光。你现在缺的是知名度，缺的是业绩。所以，在正式选举这一段时间里，你要抓紧补上。
今天的由广林，不是昨天的由广林，他觉得走过的几步也特顺利，略施小技，就步步登阶。但是，目前看，最诱人的不是什么局长了，而是这人大常委。一旦当上了人大常委，便可趾高气扬。一览众山小，局长何足惧。哪个局长不得看重我的脸色，我手中有高贵的一票。那时的我，会发生质的变化，真正的变化，由广录也不在话下了。
是梦吗？也是，算计不到，设计不好就是一场梦。梦想成真就得精心设计、策划、实践、动脑筋、哈下腰、吃点苦、装笑脸、出点油、嘴甜点、腿勤点。
他想，第一，上面这个靠山要靠住。他清楚地知道，范至泰是正派人，不会搞歪门斜道，但是，在范至泰心目中，我由广林也是正派人。另外，自宫敬、张立行到河清市大大小小谁不知道我与范至泰的关系呢？就是你宫敬可以随便见省委副书记范至泰吗？宫敬赶走郑珂不是还借助我的力量吗？所以，范至泰这个靠山是重中之重。
市里情况呢？这是第二方面。宫敬没说的，每月他与他老婆从我这白拿几十万元，小舅子也在我这里发财。而且他还想通过我搭上范至泰继续高升。宫敬不会选择别人的。
张市长呢？到现在为止，我由广林在张市长心目中是完美的。高大的。“夜宿岭上村“一场表演便有好的效果。张立行更知范至泰与我相近。
至于市里的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等等方面，略施小恩小惠便可争得。
目前，我由广林需要的是追上洪达光，增分，关键是取得民心。把精力投在民心工程上。
由广林想，如果这些办到了，美梦成真，人大常委——副市长——（他再也想不出还能上到哪一级了）。
不久，由广林的行动记录上留下了他的足迹：
文化局召开了社会监督员会。他聘任了社会各界40名知名人士，（其中有陆天和）作文化局的监督员。会开在河都大酒店，大餐一顿，每人赠送纪念品——一张购物卡，内存1000元。
人大主任赵景明轿车坏了，由广林送到了河山运输公司给修了，但以修为名换了新车。
市文化局属下的剧团，连续在乡下，特别是山区演出，每场演出前。先放由广林局长的讲话录像。
宣传部长乔尚文儿子升学，他送去5万元。
岭上村建居民楼，他组织剧团慰问，并带了三车水泥，一车玻璃。
南方受灾，他自掏腰包赞助二万元。
由他出资，市人大主办，组织全市32个基层人大主席到南方参观学习。历时十天，由广林随团相陪，每天香烟管吸，好酒管饮，并且每人发了1000元购物费。
“文化局三年大事记”在市电视台连续播出一周（他赞助电视台一万元），在市报连载，其中写道市庆文娱演出，是文化局参与策划的，三轮车接亲也是由广林在牛角胡同策划的。这两件事都上了省级媒体。
政协主席林方有病，虽然是个小手术，由广林也给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二万元。
已经有一个多月由广林上班不坐车了，骑上了自行车。文化局的“两轿一面”全由办公室分配，任何私人不可用公车。这则消息，还配了由广林骑车上班的照片发表在“河清市报”上。电视台还播放了“骑自行车上班的局长”专题报道。
他打电话向范至泰请安。同时求范至泰一幅字，并讲：文化局要迁址，写好请邮到市委。不几天市委收到省委“范办”寄给由广林的信。这事市领导很快就知道了，但谁也不能问。宫敬受不了，让马霞问由广林。一天马霞请由广林吃饭，故装不经意的问：“最近与范书记有联系吗？”“有，经常联系。不知为什么，前天把信寄到市委去了。”“有大事吗？”“没什么。”这简单的三个字“没什么”让宫敬猜测不透。但有一条他坚信：由广林与范至泰的关系不一般，不可小瞧。
在这期间，由广林干了一件自上任以来一直不敢干的事。因为陆天和等多人告诫他，新官上任就串动干部，这是大毛病，而由广林上任以来，一个干部也未动。可是现在，他却想串动干部，首先也放出了风。不少人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不少人为他担心。他给有关部门打了报告。在河清，这个小人物的能力任何人也不敢小瞧。人们站在低位上，还看不到他与范至泰的关系，但是人们看到这个小人物坐了喷气飞机步步高升，看到了市里主要头头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每天电视几乎都有他的新闻。所以人人默默地觉得。这个人惹不得。所以，他请求的事，基本上都是路路绿灯。
他这次调整了四个干部，这四个干部都有身份和背景：文物管理所的魏金华是人大主任赵景明小姨子的表姐。这次移位提拔，到剧团任党支部书记兼副团长，而原来的团长兼支部副书记。局办公室的杨明才是市委组织部长表哥的儿子，任文物管理所的所长兼支部副书记，原所长任支部书记兼副所长。原新华书店的经理兼支部副书记。而把人事局长岳松的妻侄从文化稽查大队调到新华书店任支部书记兼经理。司机小常是政法委常书记的亲侄，把他分配到文化稽查大队任副队长兼党支部书记，原大队长兼任副书记。他的这个安排法很奇特，党政互挂，合不合适没人过问。但有一条，他交了人。交了有用的人。而且还不涉嫌买官卖官，他一分钱没收，不少人还一片呼声。
这个时期，由广林成了电视明星，几乎每隔一两天，就有他的新闻。“河清市报”也屡屡发表他的新闻和长篇通讯。在人们对他不了解、似乎有点“谜”的时候，人们渐渐觉得，他干了不少事，出了不少钱，人们终于有了一点印象。如若现在打分，不止于像乐美玉讲的那样只打40分了吧。
这么大的事，神仙坛怎能不议论呢？一天。陆天和当他介绍了神仙坛对他的议论：
1．总的认为你是后起之秀，百分之八十的人认可你，说你是个好干部，为民干了不少好事。
2．估计你花了不少钱，这钱哪来的呢？大家像猜谜一样乱猜起来。
3．你局的干部调动，有胆量，但有不少人议论，支部书记兼副经理，经理兼支部副书记，这种模式很奇特，是党领导行政还是行政领导党？将来这关系不好弄。
4．这是我的想法，我看你现在的步子是要进人大当常委。这一点我同意。但我希望你别乱来，不然一招差全局损。另外，这事不可与范书记直谈。按范书记这个人，他绝不可能干涉和左右地方人大选举，你在这方面要策略些。
由广林觉得陆天和这番话讲的冷静，也知心。他心中有数。
这些日子，由广林每天骑自行车上班，每周两次接待上访。然后他领着谷局长和有关部门下基层。在基层他绝不到饭店吃饭，就在职工食堂共餐。对年长的老同志，他总是亲近问候。有时特殊情况，他还掏腰包施舍一点。文化局对他是一片呼声。但是，他对文化工程的事从不过问。
农历的六月初六，是秦汉钟的六十六大寿。六六六六，六六大顺。由广林早已谋算好的寿诞终于开场了。
一早，由广林让新司机小何开车去接了秦汉钟夫妇和秦幽兰。秦汉钟是奉由广林之“命”穿着给他特制的唐装，大红缎面上绣着若干个寿字。他也打扮了一下，那几绺小胡也梳了梳。里面穿了一件白衬衣。
寿庆的地点在河都大酒店中厅。河都大酒店办惯了寿庆，所以安排得恰到好处。由数百盏灯组成的大寿字闪闪发光。一个太师圈椅放在前台正中央高处，台下摆满了青松、鲜花，一股股淡淡的清香溢满大厅，一首“祝您生日快乐”歌曲低低回唱。
当秦汉钟到来时，全场灯光突然大亮，歌声调高，掌声四起，一看，台下已坐满了人。牛角胡同的来宾占了主要座位，田妈、陆天和、宁润堂、仲祥、石满、蓝贵、钱有、由娟夫妇、马骏等该来的都来了。
文化局也来了十几位，其中少不了梅如雪，而且她也是主要操办人之一。
来的最多的是文化局属下的剧团。他们化了装坐在下面。
主持人是特邀的市电视台最优秀的播音员冯佐。
第一项就是主持人祝词，用尽了漂亮的词语，把秦老描绘成了神仙一般。坐在前台高高太师椅上的秦汉钟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接着是拜寿。第一组是秦幽兰，献上了一大寿桃。由一对童子推着小车送了上来。
第二组是由广林与韦妙英。这夫妻这么个举动，这么个“联合行动”还是第一次。韦妙英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就跟着由广林作。由广林作揖她作揖，由广林磕头她磕头，由广林说祝寿词她听不懂，急得嘴里咕咕噜噜。拜过之后，由广林递上一只彩盒，按事先安排，主持人接过盒，打开，里面是钱，一张红纸写着数目：6666元。主持人宣布：由广林夫妇送寿礼6666万元。在后面添个“万”，但人们清楚，是6666元。主持人喊：一六天顺，二六地顺，三六人顺。四六大顺。老寿星万寿无疆。秦汉钟乐得嘴都闭不上，眼睛眯成了线儿，几次想站起来，主持人示意不让他动。
下面就是仲祥、石满、由娟、钱有等拜寿。田妈等老一辈是不能拜的。
拜完之后，两个天仙般的美女飘飘而至，手中拿着一个画轴。
主持人喊：逢秦老汉钟66大寿，省委副书记范至泰同志特撰联一幅，请看，两个仙女打开画轴，一幅自绫表底大红撒金宣纸上写了十个大字：
人品如金玉
寿龄比柏松
工作人员马上把这条幅挂在上墙上。秦汉钟看着，眼中含着泪花。
下面的节目就由剧团承办了。
八女拜寿、孙猴献桃、刘海戏金蟾。猪八戒娶媳妇……
在剧团演出后不久，几个大圆桌上了菜，寿宴开始了。边吃边看节目。
当中最大的一桌在正中坐着秦汉钟夫妇、田妈、陆天和、宁润堂、秦湘、罗珊、由广林等。
虽然秦汉钟近年连续几次吃过大餐，当然了都与由广林有关。但今天这一桌，让他忘记了吃，只顾看：那一只大龙虾，趴在小船上，腿还动着呢，两只大梭子蟹可以说几年没见过，还有海参、鲍鱼，特别是那用大白萝卜雕作的南极仙翁，惟妙惟肖。这一桌有二十几道菜，而且没等吃，还源源不断地上。茅台酒打开后，两位歌手唱起了“祝您生日快乐”。灯光暗下来，在微微灯光下，又是几位飘飘欲飞的仙女推着一辆华贵的小车，上面放着一只大蛋糕，大蛋糕上是66只蜡烛。歌声欢快，灯光柔和，掌声雷动。秦汉钟在主持人和秦幽兰扶持下，吹熄了蜡烛，切开了蛋糕。灯光大亮，人们一片欢呼声。
站在灯光里，站在歌声里，高高大大的秦汉钟止不住热泪流了下来，嘴只是喊：“谢谢。谢谢！”
以后的节目就是敬酒了。能应付这个场面，非大酒量不可。左一杯右一杯，秦汉钟来者不拒。不是不想拒，而是没法拒。盛情难却吗！今生今世，我秦汉钟还会有今天，喝死了也值。秦幽兰急了，直让由广林想办法。由广林嘴说行，但只是搓搓手，没有行动。
这次寿宴，自早九点开始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