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宣传部门的一位女领导和公安局的副局长来看望我，菇雪说：“看你脸被打成这样，还是用毛巾擦擦吧。”我说：“不用，这效果多好，省得化妆。”我让菇雪把受伤时穿的外套拿来披在身上，用手把头发胡乱拢了几下，搞得像杂草丛生多年未锄的荒地，且故意把受伤的脸向外。
女领导来时，我装出疼痛无比的样子，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女领导。女领导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再三安慰我好好养伤，问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吗？我说：“有件事真不放心，躺也躺不住。”女领导问：“什么事？我们能解决的一定解决。”我说：“我们就要报纸发行了，我们又不是党报党刊，像个后娘养的，部长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的实际困难，多支持一下我们。”女领导说：“不管是不是党报党刊，都是咱宣传战线的亲生儿女，你安心养活身体吧，我给他们打个招呼。”副局长请我放心，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们一定会迅速查清真相，缉拿凶手，给全市人民一个交待。我一听他如此肯定，心脏呯呯呯乱跳。我说：“算了局长，只不过流了点血，不必劳师动众了。”
当地几家媒体的一些记者都来看我了，《半岛报》的林兰也来了，好象想和我说什么，却又没有张口。我向她微微一笑，不知她看了我现在这幅尊容，是否还有兴趣与我共度良宵。我想说点客套话，可是记者们的闪光灯对着我一闪一闪，晃得我嘴都张不开了。
自读书时起，学习一塌糊涂，上课成天捣乱，除了接受批评，从来都是配角。工作后成天围着别人转，拿脸蹭别人的屁股。而这两天，天天有人来看望我，送来成堆的鲜花和大包小包的营养品。我对菇雪说咱们不干记者了，开个鲜花水果店够咱们吃100年的。
不由得意气风发，高声吟道：“无限风光在险峰！”
出乎意料的是，剧团团长也来看我了。他提着一篮子水果，进门后放在床头柜上，看看菇雪，欲言又止。我说菇雪你先出去吧。菇雪就出去了，把门带上。团长对我说：“吴站长，后生可畏！我真服了你了！”我说：“我有什么值得你老人家学习的？”团长说：“你可真黑啊！自己忍痛挨了一下，让别人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害得我们直想跳进茅厕里不出来了！”我说：“你这说的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呢？”团长说：“好了，你别装糊涂了，那些人不是《半岛报》雇的，更不是我找的…..”我说：“那是谁找的呢，我正要找他们算帐呢！你要是清楚，告诉我一声，我多谢你了。”团长说：“年轻人！坏事做绝，会受报应的！”我说：“我是共产党员，是无神论者，不怕报应。再说了，我都30多了，该吃都吃过了，该喝的喝过了，玩过的女人也数不清，哪天遭报应了，无怨无悔！”团长长叹一口气，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罢就走出门去。我打开窗，把那篮水果扔出去，高声说：“您走好了，千万别摔倒！”
张胖子和王莱也来了。张胖子说：“怎么样，这几天习惯吗？”我说：“还好，可惜这里的女医生女护士个个冷若冰霜，想泡也泡不到，实在压抑得受不了了。”张胖子说：“老天不长眼，那帮人也不把你这样的人渣打死。”王莱哼了一声，说：“说的对，要是我的话，不动手则罢，一动手就要他的命。”张胖子打了个寒颤。我奇怪地问：“区长大人你怎么了？”胖子哼哼着说有点冷。
明天就要出院了，这一连几天都是菇雪在看护我。到了晚上，我让菇雪到邻床上睡一会儿，她说不用不用，可趴到床上，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酣睡声。我把被子给她轻轻盖上，忽然想起在火车站遇到的红棉袄。
谢天谢地，那张名片还在钱包里，我悄悄走出病房，按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红棉袄听说是我，嘻嘻笑了。我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家里，说了个地址，隔医院不远。
我犹豫了半天，去不去？和许多女人上过床，还从来没和一个小偷上床呢，万一搞出点事来怎么办？不过那红棉袄长得实在不错，发起嗲来让人神魂颠倒，再说也可以当作一次深入采访嘛，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我对自己说，下一层楼试试，台阶是双数就去，单数不去。走下一层楼，20个台阶。我又走了一层楼，还是20个。我就进了电梯。
后来王莱说，你是掩耳盗铃呢，傻子才把楼梯台阶做成单数。我说没办法，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从格局上看，红棉袄是和别人合租一套房子，但中间用一块木板隔开了。我问：“合租那两个去哪儿了？”红棉袄说：“她们上夜班去啦。”我说：“上夜班？“她说：”对啊，她们是当小姐的，忙着挣钱呢，好了一天能赚1000多。”我说：“那你怎么不去干这个，来钱多快。”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用手掏钱比她们强一点，好歹我还是良家妇女，虽然都被人瞧不起。”说罢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的防线一下子被打破了，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
自从孟男男走后，我还一直没亲密接触过女人，加上刚刚挨了打，一会儿就缴枪投降了，出了一身汗。红棉袄说这儿也没有洗澡的地方，你还是回去洗吧。我说没事儿。
在被窝里躺着，我就问起她的来历。她说自己小学没毕业，就被人拐卖到烟台来了，跟着师傅在道上混，每天把偷来的钱交给师傅，偷不到钱就要挨打。“就像大包干，孝敬师傅的，交够相好的，剩下是自己的。”我说你再回到过家么，她说只记得家门口有两棵柳树，村口有时过火车，长大成人后，找了好几年，也没有找到。说罢又流泪。我说那你现在干什么，她说师傅被抓起来了，判了个无期，送到新疆了，她就开始自己单干，先后交往过三个相好的，第一个是她的大师兄，自小对她特别照顾，后来和师傅一起进了监狱，也是无期；第二个在火车上扒窃时被警察发现，跳下火车逃跑，结果摔死了；第三个对她也特别好，有一次在和别人争夺地盘时，为了帮她，被人挑断手脚筋，割掉舌头，现在靠她养着。我问他在哪儿？红棉袄说不就在那儿吗？她就光着屁股下了床，推开旁边一个门，我看见门后放着一个簸箕（胶东人用来剔除秕粮的一种用手上下摇晃的工具），上面垫着一层塑料纸，一个鬼一般非常弱小的人坐在里面，两只闪光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红棉袄说，你放心走好了，这次我没掏你的钱包。你要是喜欢来，什么时间都行，我也不要钱。
马上要到2000年元旦了，一切就像黄海的浪一样，潮起潮落。
年底，是报人日子最难过的时候，报刊发行就要结束，来年的报刊发行如何，决定了我们来年的工资奖金，也决定了我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在这个位子上坐着。来烟台后，莉姐在电话里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发行量拉上去。烟台站成立以来，《南方快报》发行量持续走低，每天仅仅3万份左右，这也是老总将前任站长换回总部，而派我来烟台的原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来烟台之前，老总召见我。他威严地坐在老板桌后，我把一半屁股坐在椅子上，上身前倾，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两眼满含热情地凝视着尊敬的老总。我要是从小有这样的功夫，一定会被老师评为三好学生了，唉！人到明理时方恨晚！
老总对我说，“山东是个大省，烟台威海又是经济强市，比青岛差不了多少。我们快报在烟威地区能否站得住脚，就看你的了。站得住，你就是《南方快报》开拓北方市场的大功臣，前途不可量也！站不住，记者站就只好和你的职务一起撤掉了。”至今我还记得来烟台前，老总对我的谆谆教导。
老总是个好人，曾是国内一家著名报纸的主编，有极高的个人修养，不会粗口骂人，对报纸和女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当然，我所指的女人是漂亮女人。他对员工外表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即使是在本楼层清扫卫生的保洁工，也必须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魅力。
报业集团美女如云，随便闭上眼睛抓一个，都会让任何一个女人心生妒忌。很多美女被老总特殊关照过。刚到集团时，有一位同事犹如神人，每天都私下告诉我，昨晚谁谁和老总共度良宵了。我对其无比景仰，以为他是诸葛孔明先生再世，打算向他讨教一两招未卜先知的知识。孔明先生说很简单，你看一看谁的脖子大腿上有伤痕就行了，老总有这个嗜好。我仔细端详，果然不错，凡那些前一天还坦胸露乳春光外泄的女孩，第二天就包得严严实实的，必定是陪老总一夜**了。
但只有莉姐一人未被老总关照。我曾问过莉姐守身如玉的秘诀，莉姐说，有一次跟老总去昆明出差，喝得醉醺醺的老总闯进房间，准备霸王硬上弓，莉姐看来难逃此劫了，她自己躺到床上，说：“来操我吧！”莉姐指着自己下边说，“把你的鸡巴放进来吧！我们家死去的老孙，他的鸡巴就在这里进来出去的！”老总上下马上蔫了，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老总和莉姐的亡夫老孙是战友，在1979年他们俩18岁时，刚刚应征入伍，就开赴南疆对越作战，他们那个连在穿插过程中，受到越军包围，几乎全歼；老孙背着浑身是血昏迷过去的老总，冒着越军的炮火，一直把他背回后方。
老孙和莉姐属于老夫少妻型，老孙死后，莉姐就带着个女儿一直未嫁。
演出事件报告到总部后，莉姐就打来电话询问我怎么样了，我说没事儿，只是点皮外伤，已经出院了。莉姐说：“没事就放心了，怪不得这几天老心惊肉跳的，觉都睡不好。”我说：“姐姐你这几天没好好睡觉，经常出来蹓达吧？”她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你每天晚上都跑到我的梦里来，害得我不愿意醒来！”莉姐就笑了，说我贫嘴。就转达了老总发自肺腑的慰问，并让我们自己报一下2000年发行指标。
往年都是总部下指标，今年怎么让我们自己报呢？我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了，就像趴在小姐身上却又担心警察闯进来一样。我在叫鸡时总是怕被警察抓到现行，娱乐质量也大大降低。为此，我专门咨询过张胖子，他曾传授秘诀给我，他说，第一，迅速毁灭罪证，把安全套从下水道冲下去或是从窗户扔出去；第二，死猪不怕开水烫，打死也不承认是在叫鸡，只要不承认钱色交易，什么也不怕；第三，最好还是速度快一点，三两下把那点东西挤出来得了。我说，你以为我的钱是天上飞来的？都是血汗钱呢！
我就把李成叫来，问他报多少任务合适？李成说，去年咱们的发行任务是5万份，结果只完成了3万，按照惯例，每年发行量应以30%的速度递增。老总肯定有些为难，按5万份增30%吧，去年只完成3万，今年完6万，不合情理，加上你因为报纸发行挨了打，更不忍心；按3万增30%吧，又不甘心。干脆考验一下你们的自觉性，让咱们自己琢磨干吧，这比下了任务还难。
我就守着那张单子瞅了半天，咬咬牙填上6万。林兰来电话了，问我怎么样。我心里挺感动，虽然不喜欢这个女人，毕竟还惦记着我。我说挺好，得感谢白衣天使，把我从死神手中夺回来了。林兰说，吴乃，我们老总也很内疚，但这事确实与他无关。我说知道知道，他那么大的领导也不会干这么下三滥的事。林兰说，你这人锋芒太露，不好的，有些事还是糊涂一点吧，别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否则惹得大家都不好过。我说，我本来就不聪明嘛，天天糊涂。林兰叹口气说，反正今后咱们两家成了敌人了。
召集记者站所有人员开会，我提出2000年报纸全年订阅户要确保8万，争取10万，与青岛站看齐。这是我的工作策略，有压力才有动力嘛。全场哗然，李成说：“胡头儿，现在可不是大跃进时代了，不能放卫星。”菇雪说：“就是就是，胡头儿要能把销量搞到10万，我们明年的奖金就能翻番了，我们请你吃饭！”陈克说：“请吃饭是小事，你得请头儿按摩去！”李成说：“不要请小姐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把钱给菇雪，让菇雪给头儿按摩正好。”有一个人马上说：“菇雪，既要把胡头儿的大头按好，更要把小头按好，要活动，要用力，要出血。”哄堂大笑，菇雪满脸通红。
我说：“有什么好笑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活同干！站里一共12个人，两人一组，李成你分一下工。我负责两万个全年订户，剩下的你们分配！发行多了，票子大大的有！”我在深圳时搞过报纸发行，有些经验，其实报纸发行，不讲策划和报纸定位的话，具体干起来，主要还是关系二字。大订单靠关系，小订单靠脸皮。就像张瑞敏在哈佛大学深造期间一句至理名言：在中国做事，第一要靠关系，第二要靠关系，第三还是要靠关系！我发动大家利用一切关系网搞好发行，最后我说：“强调以下几点：一是要打狼，不光要舍得孩子，必要时刻老婆也要舍得！要给征订对象提成或是回扣，大户给现金，小户给礼物，也可给报刊；对征订大户，要奖励，要组织出国考察或是国内旅游，或者发行赠送广告。二是要让利，如果征订数量大，报纸全年定价可以在征订基础上下调。三是要主攻大企业、党政机关，订阅超过一定数量的，拿出专门版面宣传、表扬他们；对不订阅的，不支持我们工作的，要找茬曝光他们，身上没有虱子还有跳蚤呢！他们不让我吃饭，我就不让他舒服！四是抓紧制作一批中央领导同志阅读我报、到报社视察的照片，以中央领导同志名义进行经营活动。”
开完后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菇雪眼泪汪汪地进来了，我以为发生性骚扰案件了，一问，才知道没人愿意和她一伙搞报纸发行。这也难怪，报纸发行是拿脸往人家屁股上贴的活儿，个个自己命都顾不过来呢，哪有心思作护花使者！我说：“你别哭了！他们不要你，我要你。这两天我要去找王莱和张胖子，让他们帮帮忙，你如果有时间，自己找家企业跑跑吧，能订多少订多少！”我自小看不得人哭，人家一哭就心发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