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怪异的眼光中,刘笙娇媚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刁蛮,她身着黑白相间的衣裙,神态自若、冷如冰霜,向林老爷子福了一福,坐到了田真身旁的位子上。田真似是对她很是喜爱,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不久便两相轻笑,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那席上一时间被两人衬得如同仙境,惹人注目。
“那是刘笙?那位将巴蜀闹得翻天覆地的小祖宗?竟如此乖巧可人,我不是在做梦吧。”
“还不是那淫仙闹得。听说自从去年年尾让那淫贼得了手,这位刘小姐就寻死觅活的,后来好不容易劝住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倒是听闻刘氏和林氏可是一直相互叫劲的,刘氏竟派人来,还是这位最得宠的大小姐,这世家的关系还真是叫人搞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世家之间闹得再凶,只要不跨过底线,也要维持同气连枝的态势,否则帝国的政要们可不会放过将他们各个击破、吞得干净的机会。人家可是掌握着帝国八成的经济,在地方上可以说是只手遮天的,还把着五连席的位置,谁人不眼红。和则同存,分则共亡,这是上千年来世家总结出的生存智慧。林氏与刘氏同为商人世家,如今刘氏传统的金属、矿石、药材生意大不如前,欲插足金融,却被林氏与两江曹氏拒之门外,也难怪三家闹得很不愉快,不过还不至于撕破脸面。”
“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不愧是一州之长,我们这些大老粗真是比不得。话又说回来了,田真另一边的座位是留给谁的?眼看大礼就要开始了,应该没人会迟到啊。”
“看,林氏老二这不是引着三人来了,那……那不是……”
“老哥,老哥哥!你怎么了?下巴都合不上了。喂,醒来!”
“没……没什么……只是太过惊讶罢了。没想到,他竟能来!”
“他?哪个他?”
“石家石承业。”
“石家?就是去年拐跑白氏小姐的石家子那个石家。”
“你却是不知,那个石家子就是石承业的儿子,也是……田真的私生子。”
“什么?这……这……那田真那么吃得开,竟没能保住自己的亲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唉,****之事,又怎么能是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往事,总是不堪回首啊……”
就在州牧沉湎于自己当年在京师可歌可泣的韶华之时,石承嗣已经落座了,迎着田真冰冷的目光,这位素来懦弱的石家家主竟毫不退缩,大大方方地打起招呼:“弟妹,好久不见,你真是一丝都不见老啊。”
田真不由多看了这个自己一向看不起的懦夫几眼,但也仅此而已,随即视线便集中在了林宪爽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俊的林氏二公子被田真的横眉冷目冻得浑身一颤,勉强笑道:“石家家主亲自不远万里从燕赵赶来,我林氏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其余的坐席已满,就只能请他们一行三人于此安坐了。”说完,脚下抹油,一路小跑回到了林氏亲族的大桌旁,看也不往这边看一眼。感受着老子绵里藏针的眼神,心中却想,石二少啊石二少,你这会真是害死我了。唉,也罢,就当是为你这酒肉朋友尽的最后一份力吧。
林宪爽当初也是田真的追求者之一,但同样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回了岭南,据说至今单身未娶。在田真心中,此人定是对自己换恨在心,故意借机羞辱,但她经过多少风浪,这点把戏,还难不住她,看着踟蹰不决的石承业,冷声说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田真却是不知道,当年的石承业是燕赵有名的花花公子,为人四海,有情有义,竟隐隐成为一干浪荡公子的首领,哪怕是九大世家的公子哥们,也极为敬重,林宪爽便对他极为推崇,几乎视做偶像。田真与石承业恩断义绝后,将他逼得生不如死,对于自暴自弃的石二少,林宪爽又是失望又是愤慨,便主动接近田真,想要将她追上手、再甩了她,好好羞辱一番,反正同为九大世家,谁也不怕谁,至于是为恨田真跋扈,还是为了给林宪爽报仇,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被田真戏弄了一番后,林宪爽心灰意冷,竟似看破了红尘一般,不在北方多作纠缠,回到了林氏,十几年来埋头家业,也不成婚,只说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情,他性子虽失于轻率,但勇于任事,颇得重用,此次大婚,就是他主持操办的。也只有他有权力,在田真旁边为石家留出一席之位。现在的林宪爽,只希望石二少能够与田真复合,否则自己这一出,真的是里外不是人了。
众人中不明所以的正在低声询问,而了解其中内情的看似目不斜视,有的还在漫无目的地闲聊,注意力却十有七八集中在这边,专等石承业的回答。
“真儿,已经有二十年了吧,你还是这样的美!”石承业望着艳丽如昔的田真,久久才发出一叹,迷离的眼中泛着久违的光辉,似是又变回了那个风流不羁的石二少。
田真却冷笑道:“你的甜言蜜语,还是留着去哄那些纯洁无知的小姑娘去吧。”她看向一旁俏丽的石玉竹,眼珠一缩,“你还真是不减风流啊,这位小妹妹是你的新宠吧。”
自从石守心死后,田真便撤除了对石家与石承业的监控,仿佛再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对于石玉竹过门之事,自然一无所知。
田真的神情语气,已经让石承业察觉她动了杀机,当初对自己那些情人们,她就没有放过一个,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杀意和美貌竟皆没有减少半分。
“真儿,你不要误会。玉竹,快来,这就是守心的生母。”
石玉竹珊珊上前,向田真恭敬地一福:“媳妇石玉竹,见过婆婆。久疏问候,还请婆婆见谅。”
喧而不闹的谈话声随之一静,没听说过田真有另一个私生子,唯一的石家子也早就死了,这个儿媳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当田真听到“守心”两字时,娇躯明显一颤,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而闻听石玉竹用清冷的声音唤自己作婆婆时,眼中终于泛起波动,看向石承业。
“唉,玉竹与守心一样,倔强而命苦。”便听石承业轻声将石玉竹不毁婚约,硬是嫁入石家,守了活寡之事说了出来。
“都什么年头了,竟还有这种事。老哥哥,今天发生的一桩一件,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此女殊为不凡。可惜,可惜!”
众人的反应也不尽相同,有的讥笑石玉竹沽名钓誉、哗众取宠,有的则赞她情真志坚、甚有古人风骨,嘈嘈杂杂的,不一而足。坐得最近的刘笙则紧紧盯着这位比自己还要清冷三分的寡妇,面现复杂之情。
田真脸上的复杂比刘笙更要深上一筹,她轻轻去下石玉竹的面纱,众人眼前一亮,便看到了一张清丽幽雅、隔断尘俗的娇颜,只是她眉宇坚毅,神情不带丝毫暖意,让人看了又敬而远之,又心生怜惜。
田真却一看之下,便心生欢喜,这是她二十年来从没有过的感觉。
“好孩子,离开石家和我一起吧,咱们娘俩从此以后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