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日子来,即便他通宵达旦守着丹炉,几乎几天几夜未曾合眼,当真的碰到六扇门特意为他准备出来的床时,却竟然毫无睡意。
一闭上眼,脑海里尽是凤妃萱的身影,有时候迷迷糊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却突然翻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捞身边的人,不想触及的却是冰冷的被铺,他就陡然清醒,心空空的感觉,让他无奈地苦笑,觉得自己是焦虑过重。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琬王府的一切,幽芯每日都有派人来向他汇报,他知道那一日幽芯阻止她出门,让她很是气恼,独自将自己锁在寝殿内睡了一日一夜,之后醒过来后,便若无其事的去折腾钱掌柜送过来的几箱蕾丝布料。
即便他这些日没有任何的音讯,她也和墨竹、三迁等人都有说有笑,像个没事人一样,时而同桌共饮,时而游船戏耍,甚至连描画的死,在愁锐那一日回去向她说明,
尸体已被毁之后,她也似乎忘记了一样,自娱自乐,不予乐乎。
她的一切,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日送来的手札里都写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却猜测不出她在想什么了。她太平静了,让他莫名的心慌。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轮,解药有没有问题,他心知肚明,何况六扇门的人已经被毒药折磨得半死不活,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等,只要他们都吃下去,那他便可以安心地回府去。
解决六扇门,几乎等于解决了所有的障碍。六扇门的天蚕丝,讲究的是聚合,需要众人的力量合在一起,才能布置成罗天阵,将天下高手收之囊中,而现在剩下的一个萧空图,根本不足为患了。
“参见太子爷。”六扇门外面,所有的兵卒一见赵煜琪的紫色九莽锦袍,迅速跪了一地。而院门一早就打开,院内的一切尽收眼底,身上余毒早已清除,却因为内伤将养多日的萧空图,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此刻正在门前恭候。
“免礼。”赵煜琪居高临下,请抬手让他们起来后,拂袖负手走了进来,威严地盯着萧空图,问道:“情况如何?”
萧空图躬身道:“禀殿下,七王爷还在里面,丹炉之火即将熄灭,相信还有一刻钟,便可以出炉,这一次药效会更好,只是可否让卑职亲自试药?”
“不必了,今日至关重要,不过没你什么事。”赵煜琪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扬手对身后的护卫道:“来人,将人带上来。”
人?什么人?难道又是要拉去判刑的死囚?今日竟然让太子亲自送来,萧空图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也知道赵煜琪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不想六扇门的弟兄们有什么意外,也不足为奇。
不想,在见到两个护卫护送上来的人时,他却是大吃一惊。
“这……”萧空图看到眼前这个衣着整洁华丽的年轻小伙子,觉得很是眼熟,一时不敢置信,他会是一个囚犯?
赵煜琪凤眼一眨,狭长的小眼睛满是笑意,“不必惊讶,萧空图,他是七弟府里的小厮,叫墨容,在襄城的时候,曾经给本宫的人送过药,是个口齿伶俐手脚勤快的小伙子,用他来试药,似乎最是合适。”
“这……”萧空图错愕,一时哑口无言,用七王爷的人来试药,为了六扇门的安全着想,似乎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但赵煜琬为他们辛辛苦苦这么多日,他们不放心用囚犯试药,已是对他的不信任了,现在还有他的人来试药,似乎有些不厚道。
虽说,这药要是没问题,那他的人吃了自然也不会有影响,但是,却总觉得让人心里不舒服。萧空图觉得有些话如噎在喉,却说不出来。
“太子爷倒是想得周到,也免得臣弟派人去将府里的人带过来了。”赵煜琬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药房的门,坦然地走了过来,依旧不变的一身白衣胜雪,即便多日不眠不休,也没有让他沾上半点的污垢,反而眉间的虚弱和疲惫,让他看上去显得越发的圣洁和无害。
“主子。”从一开始有些忿忿不平,到听到赵煜琪和萧空图对话后满是不屑的墨容,此刻一见多日未曾见到的赵煜琬,表情激动地跪了下去,严肃地磕头后唤了一声。
赵煜琬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轻轻抬手,轻笑着道:“起来吧,府里一切可好?”
“嗯,奴才按照主子的吩咐,找到了给王妃补身子的雪灵芝,刚刚才从襄城回京不过两日,还想着第一时间给主子您开心开心,不想您不在。不过好着呢,王妃可好玩了,府里整天欢声笑语的,主子若是回去,就更好了。”一说到这个,墨容就兴奋地跳了起来,旁若无人地想赵煜琬禀报着尽来的一切。
却不想,他似乎是故意说这番话来气赵煜琪似得,他一听就拉下了脸,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七弟莫要忘了正事,要叙旧,等下他有命活着再说也不迟。”
“太子殿下言重了,我家主子炼的药,不说解毒,就是治百病也毫不夸张,奴才恨不得能多吃点呢,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又怎么会死呢?”墨容不满地反驳,稚嫩的脸蛋此刻气鼓鼓的,煞是可爱。
赵煜琪一脸不悦却还没来得及开口,赵煜琬便板起脸来,喝诉道:“墨容休得无礼。本王的药丸,可没有这么邪乎,再到处乱说,小心本王治你的罪。”
墨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缩到一旁,不敢再开口。
赵煜琬好笑地抿了抿嘴,温和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诚恳地道:“太子爷,请吧,臣弟方才已经熄灭了丹炉的火,此刻取出来,正是时候。不如劳烦太子爷大驾,亲自拿出来,给墨容试试,这也是他的福气。”
“萧空图,你去让龚勃出来,让他放些血出来,给七弟的人喝下去。”赵煜琪默默地咽下一口气,冷哼着转身对萧空图吩咐道。
说完,他也不看赵煜琬,拂了拂衣袖,负手走进了药方。
炼药多日,本还是临时腾出来的空旷药房,此刻已经堆满了各种草药,满目琳琅,应有尽有,可是放眼望去,却又凌乱有致,似乎操作它们的主人,随手一拿,便轻易分辨出它们的作用。
不能不说,赵煜琬药理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好七弟,竟然有这等才华。他答应炼药,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为了救三迁而夸下的海口,他是真的有成算的。
这样的人,若是真的一心一意辅助他,成就大业计日可待,但若是有异心,他便是防不胜防。
萧空图一时发愣,对着落后赵煜琪几步的赵煜琬,躬身道:“七王爷,卑职……得罪了。”
“无妨,去吧。”赵煜琬轻笑,微微侧头回他一句,似乎根本没有将墨容试药这件事放在心里。
若不是他对自己的解药信心十足,那便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手下的人。但是赵煜琬的为人,众所周知,对自己府里的人极度偏袒和宽厚,万万不会轻易拿他们的命来开玩笑,这事不单他十分清楚,连赵煜琪也很是明白。
所以他觉得,看赵煜琬此刻的态度,这药根本就不必试,敢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何况这么多日用死囚犯试药的效果,显而易见,那些喝了毒血的人,随着解药的改进,情况越来越好,现在已经想没事人一般了。
“主子,终于见到您了,嘻嘻,我们都可想您了……”见萧空图领命下去,而赵煜琪又走在了前面,墨容欢喜地窜到了赵煜琬的身后,像个猴子一样,乐不思蜀。
“嗯,待会儿你试了药,没事的话,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墨容,怕么?”赵煜琬似乎也被他的笑容感染,嘴角的笑意更甚,可是眉间依旧紧蹙,未曾放开。
墨容夸张地拍拍胸膛,男子汉一样保证道:“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主子在,喝了毒药,也死不了,何况,主子还有解药呢。主子您放心,那毒血,我一口喝完,眼睛都不眨一下给你看。”
“好,回去让墨竹给你做一大盘的烤鸡吃。”赵煜琬像是哄小崽子一样,用手指在他面前画了一个大饼。
“嘿嘿,墨竹姐姐的烤鸡过时了,您还是让王妃给奴才弄个火锅好了,那才叫刺激……”墨容边说边舔舔嘴,似乎眼前就是辣气腾腾的锅底,那黝黑灵动的眸子溜溜地转动,两眼发光。
“火锅?”赵煜琬脸色僵了僵,眉间的沟壑更深了。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描画死的那一晚,她也在招呼众人吃什么火锅,那应该是第一次,她这么惦记着捣腾吃的,还是这么有新意的东西,先不说味道如何吧,这些东西她都怎么想出来的?
也不知是她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特意等他走了才弄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