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邦子得意洋洋地跟李嬷嬷说道:“我与那赵师傅讲价钱,省下了十两银子呢。”
李嬷嬷顺着夸赞道:“是吗?邦子真是本事了。”却不自觉地想到进宫之前,在家里的生活。那个时候她也是像这些人一样,会为手中有几两银子而高兴不已。现在想想,都好像是上辈子的生活了。
家里人都好过了,她又得主子看重,就跟着过来了。虽然不再贫穷,只是这儿孙绕膝的福她是享不到了。
到了刘家牙行,邦子刚一说明,刘婆子就满口笑道:“前两天天明那小子就过来说过了,我也给你们留着呢。”
说着就引着邦子和刘嬷嬷到了后院,在一个敞搭的棚子下停住了,说道:“这共有三家人,你们看看哪家好。”便对棚子下或躺或坐的一群人喊道:“周、姜、王家的男人,都站过来。”
话音落下,三个穿着不算太破烂的人起身过来。
刘婆子介绍道:“周家就是咱们本地的,为了给唯一的儿子治病,家当天地都卖光了,还欠下一屁股债。不想街上要饭,便来了我这里,想自卖了一家子,拿钱还了债,也好有个安身的地方。”
然后又指着姓王的一家道:“这也是咱们本地的,就是那大户王家的家生子,主家都被赶到南边服苦役去了,他们这些下人也都被官府卖了。王铁生有门手艺,我看着不错就买下了,他们家……”
李嬷嬷轻声开口打断了刘婆子:“说说这一家吧。”
刘婆子错愕,王铁生一家虽是王家的家生子,但是夫妇两个都是心厚又能干的,关键是还有个貌美机灵的女儿,才十五岁,一直都是跟在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这样的人比起那些乡下地方来的,倒识时务好驱使的多。
她也是知道那岳娘子要开个绣坊,才要着重介绍王铁生一家的。要知道像王家那种大户人家,妇女和女孩子绣技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这样她不就省雇两个绣娘?
“有什么问题吗?”刘婆子顿的这个当儿,李嬷嬷又轻声问道。
简单的一句话,倒是让刘婆子顿时心生敬畏。一刻不敢停地就介绍了姓姜的一家,这家人是从南边被买过来了,夫妇两个带着两儿一女,最大的儿子与邦子年纪相当。
随后李嬷嬷又让刘婆子把周、姜两家人喊了过来,王铁生就让他回了棚子下。
一坐下来,王铁生就暗叹了一口气。
女孩儿坐到他的身边,看了眼那边的李嬷嬷,手不禁掐紧。看着王铁生,她说道:“爹,你还记得那个嬷嬷吗?”
王铁生一愣,眯着眼将正在打量周、姜两家人的李嬷嬷看了一眼,低下头难掩恭敬道:“不记得了,咱们见过她吗?”
女孩儿狠狠地咬住嘴唇,顿时唇瓣艳红似血。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她是王府的嬷嬷,那次太妃邀请了金川所有家境尚可人家的尚待闺中的女孩子,我……跟着于沁香一起去的。是焕绮陪着我去的,当时还是您给我们驾的车。这个嬷嬷,就是在大门口迎接我们的人。”
王铁生脸色顿时发白,嘴唇也有些颤抖。“别瞎说,你就是焕绮。”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女孩子,王紫,眼中不停地打转着泪珠。“爹……我要报仇,我爹,我娘,我哥哥和弟弟,就因为猎犬惊了王爷,都死了。爹他,还死地那么惨。”她的声音还是很轻,却从头到尾都在颤抖。
“不行”,王铁生低吼道。
一直在注意着旁边谈话的妇人,听到这话也转过头来。“小姐,算了,留下一条命不容易,绮儿她……”她低声说道,呜咽起来。
若不是当初受二姨奶奶活命之恩,他们再听主子的话,也舍不得拿自己的亲生女儿换主家小姐啊。
她的焕绮是个好的,说不定在南边还能活下来。
其实王家娘子很想也跟着去南边,只是一身不自由。
王紫却握紧拳头,一下子站起身来,直朝李嬷嬷而去。
那天那么多的贵家小姐,她赌这个嬷嬷根本就不记得她。
于沁香说会帮忙的,见到她也说太妃已经同意放过她们。可是下一刻,就有官府里的人过来封宅。
焕绮与她互换的事,于沁香是知道的。可是这些天来,除了派人来说一句“王爷要为他心上的女人出气,太妃的话也被驳了。那个女人叫岳筝,不是因为她王爷才不会将一个小小的王家赶紧杀绝。”
若是能进王府,能见到王爷,还可以救下被赶到南边的家人吧。
王紫这么想着,已跪倒在李嬷嬷跟前。
“老夫人,求求你将我们买下吧。我,还有爹娘,什么都会做的。”她将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邦子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的,这个外面,怎么这么多可怜的人!
李嬷嬷却只皱了皱眉头,这女孩子不简单。这次她跟着出门买下人,若是买进个隐患,王爷那种不容一点差错的性子,只怕到时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也给处理掉的。
“我们已经买过了,你们还是等着其他人吧。我看刘婆这里也不是苛待卖身人的地方,你又是何苦呢。”她面色不动的说道。
只是一句话,刘婆子看着王紫的眼色就变了。
这女孩子看着挺机灵,在主顾面前这么哭哭啼啼的是什么意思,不是在打她刘婆子的脸吗?金川牙行间,谁不知道她对这些卖身的人最是好心的。一日三顿从没缺过,就是住在这简棚低下,那还不是因为这些人来来去去的,说不定前一刻进来,下一刻就被人买走了?
“王丫头,这是我哪苛待你了?”刘婆子沉了脸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