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太皇太后并不是被我感动的,她只是觉得应该给一个忠心护主的棋子应得的奖赏而已。她这一说也不过是顺水人情,既然我能让余淑妃选中我重用我,就说明我有向上爬的本事。
弘治这时才认认真真地看了我一眼,我故意一侧脸,将自己挨打的那半边脸对向他。弘治于是道:“茗儿一向恭谦懂事,又保护淑妃与皇嗣得力,当晋封为——昭仪,以为后宫表率!”
我立即叩谢了弘治与太皇太后。别人既予我恩德,无论我心中如何想,总得称谢。
仅仅从四品的昭仪,从未入过我的眼睛。就是以当年太子侧妃的位分活到今日,也该是个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然而我知道昭仪已到了弘治能给的极限了。除了那些打他还是太子时就跟了他的女人外,甚少有人分得嫔以上的位分。余淑妃与陈妃也是靠了太皇太后的关系,才能得已封妃。罢了罢了,好歹是握有镀银册的昭仪了,离封妃晋嫔终是近了一步。
太皇太后这一次是真的走了,领走之前还睨了张后一眼,张氏又是一颤,慌忙低头,等她再抬起头时,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已经走了。只剩下殷公主打着哈欠,留在这里看热闹。
“还是先说说何文鼎的事吧,他手持大瓜诛杀张鹤龄还真是豪气,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这孩子说话总是没轻没重,这过了年都已经十四岁,就是快找婆家的人了!
英才人阴阳怪气地回道:“公主不说话没人当您是哑巴!”
殷公主岂是好惹的?立即反唇相讥,“本公主偏要说话,你一个才人管得着吗?张鹤龄他本来就该死!皇奶奶不杀他,那是怕脏了手!”
张后听到这里,身子猛的一抖,吓了碧落一跳。碧落立即说道:“公主可不要乱说话,大过年的可不吉利!”
殷公主于是更来劲了,“你不让本公主说,是想让本公主做啰!也对,杀了张鹤龄,张家就安分了,天下就吉利了!他差点害得余淑妃丢了孩子,淑妃没了孩子,你们不是最高兴吗?!”
这孩子闹得实在过分了,张后挂着一脸委屈地向弘治道:“皇上,您也不管管她?”
然而弘治没有理睬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张后实是吃惊不小,大概从未受过弘治如此冷遇。这样僵着也不是个办法,我于是向弘治道:“皇上还是去看一看淑妃娘娘吧,您去了娘娘说不定会醒得快些。”
我劝弘治去看淑妃,就是要他清醒一些冷静一些,别又被张氏一哭一闹,轻纵了张鹤龄。况且,他去见一见淑妃的苍白面容,对他下决心惩罚张氏姐弟有推促之效。
更何况,无论是文鼎诛杀张鹤龄,还是张鹤龄谋害余淑妃,都是不可外扔的家丑,他处治时当然是在场的人越少越好。我这么一说,给他找到了离开的借口,他会以为我是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
“茗儿说得有理。”弘治仍是沉着一张脸,他向众人道,“朕去陪着淑妃,你们都回宫去吧!”
殷公主呶呶嘴,“唉,这些大人可真没劲!”松松垮垮地向弘治施了一礼,“小妹告退!”
张氏知她留下只会惹得弘治不快,便也走了,我向弘治道了一句,“明日是大年初一,皇上还要接受百官拜年,不宜太迟休息。”
弘治朝我颔首,目光里终于有了暖意,“茗儿回去吧,朕知道。”
我于是也告退了。来到殿外,发现何文鼎还在那里站着,便道:“何公公请回吧,淑妃娘娘与腹中皇嗣都很平安,皇上正陪着娘娘呢,今日是不会再见其他人了。”
何文鼎仍是一脸气愤,“那张贼在宫外无恶不作、祸害百姓,入了皇宫还胆敢****宫人、侮辱宫嫔,今日更是戏戴皇上的龙冠!难道还不该诛杀吗?”
确实应该,可弘治就在殿内,我不能明言。何文鼎越说怒气越盛,“老奴手持大瓜守在宴外,就是为了取他性命!也不知是谁跟他告了密,他换了一个地方出去,幸是老奴跑得快,才没有放跑那厮!可他居然躲到淑妃娘娘身后,险害皇嗣不保!这种人多留他一日,便污了世上一天!”
我细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他到底是张皇后的弟弟,皇上总要顾虑皇后的感受,便是要杀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杀张鹤龄必须要过弘治那一关,只有他真心想杀,才能对张氏族人起到震慑作用。别人说杀,便是弘治同意了,待日后他想起来,说不定还要怪到别人头上,一并摘了他们的脑袋。
何文鼎似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更是恼怒,“就因他是皇亲国戚,才能如此嚣张!皇上舍不得杀他,奴才就代天下人杀之!老奴今日虽未得手,也一定要劝谏皇上,不杀张贼不足以平民愤!”
我没想到何文鼎的个性如此刚强耿直,在后宫里个性太直不懂变通是活不长的!然而,也只有这样的个性,才能做出诛杀张鹤龄的壮举!人的个性也像是两面刃,有利就一定有弊。
何文鼎的个性如此,无论我再怎么劝他也是听不进去的,更何况,此景此地我也不方便与他多说。我唯有一声长叹而归。
第二日,我便听说弘治一大早的生了气,将何文鼎交给锦衣卫拷问!
我倒是一惊,我知道他一定会向弘治劝谏,也知道他一定会惹弘治生气,可我惊的是弘治居然对何文鼎下这么重的手!而与此同时,张鹤龄却全然没有受到半点惩罚!
原来,张皇后也知道张鹤龄这一次闹大了,为了保全他的性命,砍了他一条手臂来向余淑妃及太皇太后谢罪。张后捧着断手哭得死去活来,弘治便心软了,不再追究张鹤龄一事,而张氏姐弟也就此轻易地逃过了一劫!
太皇太后将余淑妃接了过去,只一心一意照顾她的胎,对外界诸事也就不大管了。太皇太后毕竟年事已高,精神不济,不想操太多的心。她都不管,下面的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更何况大家都在为何文鼎的命运担心着。这世上的人下了锦衣卫的大狱,还有几个能活的?更不要说这家伙惹怒的人是弘治。我不得不佩服弘治这一招行得高明,大家都去想着怎么救何文鼎了,谁还会把矛头对准张氏姐弟?
我原本以为,弘治只是想给何文鼎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不要在御前如此放肆,等过些时候弘治的气消了,还是会把他给放出来的。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弘治不许别人为何文鼎求情,求情者与何文鼎同罪!
我心想,弘治这一次是真的恼大了,但只要大家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何文鼎还是有活着出来的机会,不想御史黄山等人沉不住气,竭力救援。这群蠢才啊,弘治最怕的就是官员拉帮结派,他们还触犯弘治的大忌!
我正为何文鼎纠心着,就听说他被杖毙在了南海子!
弘治竟真的舍得杀他吗?!他真这么狠心要杀一个耿直的忠仆?经我一查,果不其然,那不是弘治的意思,是张皇后公报私仇,暗中授意张家在锦衣卫的心腹杀害了何文鼎!
一个良仆就这么死了,连我都查得出是张皇后的意思,更何况弘治,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而我也终于知道那日给张鹤龄通风报信的人就是内监总管李广。
我想着何文鼎光明磊落的为人,想着他替我从张鹤龄手里救下滟儿,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