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心中确实惧怕,然而面对这样一个龌龊之人,对他胆怯便是对自己的侮辱!我可以允许自己失败,却绝不允许自己败给这样一个败类!
我丝毫不退,狠狠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外戚殴打宫嫔可是大罪!大明的王法管不了你张姓之人吗?!”
“我打的就是你!我倒要看看王法能把我怎么样?!”张鹤龄早已红了眼,丧失了理智,他两手揪住我的领子,一把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快松手!你这个疯子!”玉璃又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对张鹤龄又抓又咬,无奈冬日穿的衣服太厚,她对这厮完全构不成威胁,并再一次被他踹倒在地,痛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玉璃是皇上御封的大宫女,就是皇后要惩罚她也得按规矩办事——”
“呸!”张鹤龄一口唾沫吐到了我的脸上,他的表情狰狞而扭曲,“就凭你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敢教训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老子就打你这宫嫔怎么了?!”
张鹤龄用一支手抓住我,腾出一支手来就要朝我的脸打下来!
“诶!”一声尖利的童声响起,一条细长的皮鞭子甩过来缠住了那厮欲打人的手。只听殷公主生气地叫骂道:“在我面前打架,你们当本公主是死的啊!”
“不干你的事,滚开!”张鹤龄欺负殷公主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他原以为可以轻易拉过鞭子,没想到拉了数下全然拉不动。
鞭子的那一头是殷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只有十四五岁,看那样子公主全无出力,与张鹤龄较劲只有那个小宫女而已。张鹤龄自然不相信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力气,又拼力拽了拽,鞭子仍是纹丝不动!
“嗬!赶着来找死啊!”他猛的松手将我一推,双手抓鞭与那小宫女拼劲。
我又复跌落雪里,艰难坐起,心里很是替那小宫女担心。朝她望去,见她虽是年纪小,却力从地起,双脚似扎根地中一般,任凭张鹤龄怎么拉,都拉不动她分毫。
再明白不过,那小姑娘是个练家子,而且力大惊人。我不由得一喜。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殷公主背着手,嘻笑着问张鹤龄,“你的本领显完了吧?”不待对方回答,她便变了脸,吩咐道:“倩儿,给他点厉害!娘的,敢叫本公主滚开!皇奶奶都没对本公主这么说过话!”
“是!”倩儿姑娘得了公主的命令,拔地而起,对张鹤龄拳打脚踢,三下两下就把厮打得鼻青脸肿,抱着头落荒而逃!看得我好不解气!
殷公主还要去追,我挣扎着爬起劝道:“公主还是饶了他吧!他便是再不争气,到底是皇后的亲弟弟,若是张皇后看到——”
“你怕皇后本公主可不怕!这事我一人担了,赖不到你头上!”殷公主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
“公主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什么意思,本公主没兴趣知道!”殷公主不听解释,再次打断我。
“我只是想谢公主相救之恩。”我向殷公主施了一礼。
“不必了!”殷公主摆摆手,很不耐烦的样子,“我只是看不惯那张鹤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你不用谢我。你谢不谢我,我根本不稀罕!”
我在心中感叹,难怪弘治数次想为这位公主定下个好人家都没能成功,别人只要一听是殷公主,都打了退堂鼓,坚决请弘治放过他们!就这位公主的个性如此古怪,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了?
“倩儿,我们走!”殷公主小手一扬,领着她的小宫女又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我只得摇摇头。玉璃受的那一脚正中腰部,伤了肌理,我扶着她慢慢走出园子,找了个小太监将她背了回去。又着宫女去向余淑妃请旨,要请太医来咸福宫一趟。
如婳见状吓了一跳,忙收拾了地方让玉璃卧着,连问我怎么回事?
而我只问了如婳一句,“我在御花园的消息是谁告诉张鹤龄的?”同时让宫人打水给我洗脸,那混账竟敢将口水吐到我的脸上!
如婳立即明白了怎么事,问我可要将那人提来,我回道:“不要打草惊蛇,但要找人盯死他!”
如婳应下,她见玉璃伤得这么重,又听说我也被那张鹤龄推倒了,愤怒不已,“贵人,您可是皇上枕边的人啊,他张鹤龄怎么敢青天白日的对您动手?!咱们不能这么被他欺负,一定要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状!”
我望着镜中被自己搓红的脸颊,想起那厮的恶行,恨不得将他的骨头一根根拆了。一怒之下,抄起一盒胭脂,狠狠朝镜子摔去。瓷盒砸在铜镜上发出一声刺耳巨响,立即碎成了几瓣!
玉璃如婳及众宫人都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二次在宫里发这么大的火。如婳赶紧让宫人都下去了。
然而极怒过后,我却平静了下来。我已经多久没见过弘治了,他会为了我受委屈去惩罚张皇后的弟弟吗?不会,我还不够这个份量!
于是,我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我只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引起弘治的注意!于是我抬起自己胳膊肘狠狠朝桌角砸了下去!
“贵人!”玉璃与如婳同时大叫。如婳奔过来抱着我,流着泪问:“贵人,您这是干什么呀?”
“待会儿太医来看诊,就说我被寿宁侯推倒时,手肘撞到了石头上!”我忍着痛,咬牙说道。
“贵人,您——”玉璃也难受地哭了起来,“都是奴婢没用,奴婢没有保护好您!”
“不是你的错!”我已是疼得冷汗直下,“既要做戏就要做成全套,我们演的都不投入,又怎能骗得过看戏之人呢?”
这时若有叶栖风在,我也不需要真的伤了自己。然而太医院多是张后与余淑妃的人,我实在没有一个信得过的。我想该是时候想法子让他回来了,他在宫外等得十分心急,我在太医院里没个心腹真是不行!
余淑妃立即知道了张皇后的弟弟打伤我与玉璃的事,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外戚敢胆冒犯宫嫔,这在大明朝还是头一回呢!这要传了出去皇室颜面何存?她当然要弘治给后宫众人一个说法。
弘治听了将信将疑,把张皇后叫来一问,张皇后一口一声地喊冤,说她弟弟还被殷公主给打了呢。殷公主来到圣驾前,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弘治深知这位公主虽性子乖张,却从不说假话。于是将张鹤龄叫去对质。
张鹤龄那混球不仅抵赖说是自己失手伤的我,还把我最先知道钱能送他十万两的事给抖了出来,还说我以前打过他,并以此事威胁他云云。
弘治自然不信,将王恕叫去询问。王恕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拖酒馆主人下水?他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人在酒馆里无意中遇到了那送信之人,从而发现了张鹤龄写给钱能的感谢信。
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几个人知道那间酒馆背后真正的老板是我二哥,而二哥将此消息告诉我的事,更是只有他、我,以及炎将军三人知道而已。
这下子,张鹤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外戚殴打宫嫔,弘治不得不做个姿态,将张鹤龄拖下去打了一顿板子,还勒令他不得召不得入宫,便是得召入宫也只能走规定的路线,否则定斩不饶。
见张鹤龄受罚如此之轻,余淑妃自是不服,弘治竟反问她,“年关将至,非要弄得大家不得安宁吗?”淑妃遭了训斥,便落泪而退。
那张氏姐弟心里还不痛快呢。罚了银子,挨了公主的打,还挨了皇上的板子,实实将我与王恕一并恨上了。
照理说,我受了这么大委屈,弘治该亲自来看我一眼,可他却没有来,当日招了英才人相伴,只差了李广送来两个会功夫的宫女,并传了一道口谕给我。说我在此事受了极大的委屈,要抬一抬我的位分。
我受的伤痛与侮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婕妤的位分!哼,才只晋了我一级,以为我会稀罕吗?
我当即婉拒,“妾身罪过!依宫规,宫嫔不能私下见嫡亲父兄以外的男子,无论何种理由,妾身见了寿宁侯便是妾身的过错。皇上不惩罚妾身,已是宽恕,妾身万不敢再受婕妤之位了!”
李广便回去了。这之后弘治对我再无什么动静,而那之后李广却与张皇后走得更近了。
听义父说是因为李广那一日回去后便向弘治肆意诋毁我,却不知陪他一同来宣口谕的人中有弘治设下的暗桩。弘治对李广甚是失望,大发雷霆。李广非常恐慌,便死死地抱住了张皇后这棵大树。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我每日除了晨昏定醒,就是时不时去看望一下宁秋。弘治送的那两个宫女非常尽责,我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说是保护,不过是一件变相的监视罢了。弘治对我已经不那么放心了。
就这样,一直捱到了过年。宫中的妃嫔美人陪着皇上太后及太皇太后一起辞旧迎新,在宴会上,我又一次见到了张鹤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