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缺在沙漠里,见得最多的就是商队,他最讨厌的也是商人,尤其是奴隶商人。
因为他自己曾经就是一个奴隶。
在秦缺的记忆里,商人都是罪恶的,他们一手拿钱,一手拿剑,一边行骗,一边抢劫。
在秦缺八岁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杀人,对方就是商人。
要想不受欺负,就不要放下你手中的刀。这是师父告诫他的话。
秦缺本来没有师父,在他看来,天生万物都没有师父,那人又何必要师父。
直到他在沙漠中捡到一个老人,这个老人竟然醉倒在了黄沙之中,厚厚的风沙已经将他掩埋大半。
秦缺以为这是一个死人,费力的将他从沙子里拖出来,伸手去拽老人抱在怀里的酒囊。
沙漠中,水固然珍贵,能够让人熬过漫漫寒夜的酒同样是必需品。
然而老者立刻醒了,清醒的一刹那,他的眼神如刀子般扫过秦缺,就在秦缺撤身后退之时,老人就像酒鬼遇上了绝世的美酒,眼中一瞬间爆发出璀璨的精光,一把抓住秦缺的手,狂笑道:“哈哈,好一把绝世刀胚!”
老人说:拜我为师,我传你绝世刀法。
秦缺不愿拜师。
老人笑道:不拜师也可,只要你随我学刀。
秦缺不愿学刀。
老人生气了,说:你可知我这刀法是不轻易授人的,若非看你有缘,又岂能传你。
秦缺说那就别传我了。
老人立刻打了秦缺一巴掌,说:痛吗,你不跟我学刀,谁都能这样打你。
于是秦缺开始跟随老人学刀。
炼体十年,练刀六年,沙漠中不分寒暑,十六年过去,如今秦缺已经二十四岁。
老人离开的那天,叹了一口气,道:秦缺啊,你要记住,你是一个用刀的人,永远不要在别人的背后拔刀。
老人似乎在回忆什么,留在秦缺身边的最后一刻,他只是默默的怀念着。
秦缺姓秦,他是孤儿,无名无姓,在他有记忆时,便在秦国的城市里流浪,秦国被赵国所灭,他被作为奴隶从浩土中原卖到了这东海之滨,途经这片沙漠时,遇上沙暴,杀掉一个商队的头领后侥幸逃生。
那奴隶商人总骂他是秦国的兔崽子,他便自认为是秦国人了,就连姓也给自己取为秦。
秦是秦国的王室之姓,但谁在乎呢,赵国灭秦,秦王的后裔已经被族灭了。
老人给他取名为缺,因为老人说他缺的太多,尤其是缺心眼,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拔出刀来谁都敢砍。
秦缺反驳,一个刀客只要刀在手,又有什么可怕的。
沙漠的夜很凉快,有时候则很冷,今天夜里就是这样的冷夜。
十来簇篝火边上,于纤纤拍着小手哼着小曲,一双美眸紧紧的系在秦缺身上,护卫们笑呵呵的高谈阔论,痛饮着来之不易的美酒,于岳的大方让他们发出阵阵喝彩,看向于纤纤和秦缺的目光也流露出淡淡的暧昧。
于岳坐在秦缺身旁,抿着酒轻轻道:“秦老弟,你不喝酒?”
秦缺想起了酒鬼师父,他的酒囊里永远有喝不完的美酒,但老人是痛苦的,他时常在长夜里痛苦的嘶吼,他一定失去了什么,也恨毒了这让他回忆起痛苦过往的酒。
老人整天抱着酒囊,宝刀却随手丢弃,用他的话说,要是有一天他死了,酒囊会和他的身体一起腐朽,宝刀却会被挖出来重新焕发光彩。他抱着秦缺说:“缺儿啊,如果有一天遇上能跟你一辈子的人,千万千万不要错过她,永远永远不要放弃她。”
秦缺看向正在欢歌起舞的于纤纤,这个单纯的姑娘,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呢,秦缺露出淡淡的微笑,对于岳道:“我不喝酒,从前不喝,以后也不会喝。”
武人怎能不喝酒,于岳只是在心里笑笑,他痛饮了一口美酒,缓缓道:“秦老弟你是难得的天才,年纪轻轻就能筑基,和大宗门的弟子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了,的确不需要借酒御寒,唉,又有多少世人饮酒是为了御寒呢。”
秦缺道:“于大哥,你不像个商人,我平生最恨商人,对大哥你却有种亲切之感,不知这是何故。”
于岳仿佛已经醉了,红着脸苦笑道:“秦老弟说对了,我一个堂堂筑基,哪里需要靠跑商来生活,我不是在跑商,我是在跑路,有人想取我性命,不得不跑。”
秦缺眉头一皱,武人在大陆上地位崇高,竟然也会被人追杀,他扶住摇摇欲坠的于岳道:“于大哥,是谁要杀你。”
于岳摇头道:“敌人来头太大,人数众多,像老弟你这样的,在这些人中不过是跑腿的罢了。”
于岳摇了摇头,散去几分醉意,突然正色的看着秦缺道:“也许你认为我是在说笑,但这块大陆上,大国纵横,宗门无数,像你我这样不过是筑基后的武人,是最垫底的存在,老弟在外面若是碰到那些大势力的人物,纵然对方实力不及自己,也不要贸然得罪才好。”
秦缺点点头,若是当真实力不及自己,他反倒不愿和对方纠缠了,要打,就要跟比自己强的人打。
只是他还是疑惑,既然对方实力如此强大,为何于岳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惊慌呢。
于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秦缺道:“秦老弟,你的那些货物我仔细看了看,那些蝎子,不是普通的赤尾蝎,而是赤尾云纹蝎,奇毒榜排行第八十九,是武人炼骨的灵药。还有那几条青眼怪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号称沙漠毒王的青眼妖龙,这可是难得的宝物,秦兄弟好本事。”
赤尾云纹蝎,是赤尾蝎万中无一的变异品种,也是蝎中的霸主之一,赤尾蝎能够酿出天下闻名的美酒美人毒,赤尾云纹蝎却已经是灵物之属,是武人眼中的灵丹妙药。
还有那青眼妖龙更为稀少,其一身都是昂贵的灵药,能够活血补气,延年益寿,可惜的是这青眼妖龙极为狡猾,更是性情桀骜,宁死不屈,要想活捉,难上加难。
秦缺笑道:“于大哥见多识广,这样我就心中有底了。”
于岳道:“话虽如此,你若要找买家还是要小心,在外行走,万事都要谨慎才是,若是有心算无心,旁人在暗中谋算于你,纵然你有天大本领,也未必不会着了他们的道。要知道,死在普通人手里的武人不知凡几,你可不能自负本领,小瞧了天下人的阴险狡诈。”
秦缺郑重点头道:“于大哥金玉良言,秦缺受教了。”
若是凡人欺他,秦缺只是一刀,若是武人欺他,秦缺还是一刀。
秦缺所修炼的无根刀法,核心全在蕴养一道无根刀气,只有不断的战斗,让这道刀气磨砺壮大,他的修为和境界才会不断提高。可以说他的刀法就是为战斗而生的,每一次突破,都和一次次战斗息息相关。
无根刀法,为战而生,不战不生。
无根刀法,共分三层,分别对应武人的后天三境,筑基、冲关、神海,每领悟一层刀法意境,秦缺的修为就能突破一层。
三层刀法意境分别是刀出如浪、刀藏如海、刀沉如渊。
秦缺刚刚筑基,他的刀法意境尚且停留在刀出如浪的境界。
一声怪异的鸟鸣响起,秦缺目光一凝,望向夜色中的一点黑影,手中刀芒一闪,已经将那只飞鸟从半空中斩下。
这就是他的无根刀气,不必借助宝刀之力,便能气劲外放,隔空御敌。
于岳飞快的跃出,几个呼吸间,已经提着一个瘫软的黑衣人来到篝火旁,护卫们都被惊动了,胡二走到于岳的身边,指着黑衣人胸口的星斗图案,颤声道:“七星剑宗,竟然是七星剑宗。”
七星剑宗是天下第一宗门,其势力遍布浩土中原,哪怕这里是东海之滨,也无人敢冒犯其无上威严。
秦缺面色凝重,这黑衣人也是一位筑基武人,于岳叹口气道:“就算是作为炮灰的探子,也是筑基,秦老弟,你应该知道追捕我的势力之强了。”
秦缺笑道:“七星剑宗吗,我愈发想留在于大哥你身边了,有他们在,想必旅途不会寂寞,我的刀也不会饥渴难耐了。”
正扬手拍在腰间时,秦缺突然一愕,他力气过大,腰里的破刀一下断成了两截,跟着来到两人身边的于纤纤不由噗嗤一声,笑靥如花,让秦缺也不由憨笑起来。
数日后,驼队到达沙漠边境的赤砂城时,一堆护卫立刻作鸟兽散,于岳也不拦着他们,将佣金结了,货物都卖给这里的大商人,全部换成贵重的美酒美人毒,缩小了队伍,再次雇佣了十来个帮忙的伙计,开始往燕国的首都云京进发。
接下来的旅程都是在燕国境内,燕国的法度森严,不会有不开眼的毛贼前来打扰,可以说是一路坦途。
但又岂会真的一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