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缺抽刀后退,嘴角的血液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凤千秋同样不好受,他知道这一招自己已经败了。
他有更好的剑,却只能和对手两败俱伤。
这就是失败,没有其它可言。
凤千秋的杀意如同蚀骨之虫,在秦缺的身体里疯狂乱窜,如果是一般武人,会感觉到浑身被寒意笼罩,继而血气凝结,在做出一堆疯狂的举动后,力竭而死。
但秦缺修炼的刀术却正好克制这杀意,他的无根刀气就像他的意志一般指挥自如,强大的刀气瞬间找到杀意的位置,将其撕碎,分解,吞食。
秦缺的眼睛越来越亮,他似乎也领悟到了将杀意运用到实战中的方法。但要达到如同凤千秋那般有如实质的杀意,他的刀必须要饮血无数。
这和他的武道理念不符,他并非不杀人,但绝不是嗜杀狂人。
既然如此,那就放弃吧,他还有更好的方法。既然无法将杀意融入到刀之意境中,那就把自己的战意融入进来。
充满战意的斩魄,又是如何强大的一刀。
凤千秋其实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他的杀意是由手中的剑赋予的,虽然他已经人剑合一,但不是自己的,始终不可能和自己完美契合。
就如同现在他们的决斗,凤千秋对他并无杀意,反而是战意更浓,但却不由自主的将更强大的杀意融入到自己的剑中,反而减弱了他一身剑术的杀伤力。
所以刚才那一剑,只是让他受了轻伤。
秦缺的嘴角微微翘起,他看向凤千秋,后者的眼神中同样有莫名的光芒亮起。
他,同样悟到了这一点。
“今天这一战,就到此结束吧。凤千秋,我秦缺愿和你约战十年,十年后,还在此时此地,不论你我的境界怎样,都放手再一决胜负如何。”
凤千秋望着自己手中的剑,听到秦缺的话,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又仰头望了望天,叹了一口气道:“这十几年,真没想到我是这么过来的。”
秦缺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凤千秋的话。
“这绝不是我凤千秋,我已经浪费了十几年,今后绝不会再浪费任何一天。”
凤千秋整个人的气势完全变了,甚至可以说整个人的灵魂已经完全变了,这一战,令他脱胎换骨。
他突然仰天长啸,一道巨大的雷霆在乌云中轰然闪现,如同奇迹一般,大雨立刻停歇下来,乌云消去,皎洁的月光再次如流水般倾泻下来。
“秦缺,我已再无牵挂,如你所说,十年后再战,希望你莫要令我失望。”
凤千秋飞身而起,脚踏湛卢剑,如同谪仙一般,在夜色中飘然而去。
这里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幻泡影一般,就这样结束了。
有武人高声尖叫道:“是风云境,那人晋入先天了!”
风云境,风为翼,云为马,周游天地,万里无极。
不入先天,终为蝼蚁,不入先天,怎能御剑飞天。
秦缺的目光望着凤千秋的背影,呢喃道:“风云境吗,呵,我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这一战几乎震惊了整个云京,整个燕国,但出乎意料的,燕王并未派人和秦缺接触,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这也是一个注定踏入先天的强者,就算拉拢也没有意义。
但秦缺知道,他得罪七星剑宗的消息,已经被各大势力所知了。
一个新的风云境诞生,在燕国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在整个东海之滨就没那么显赫了,东海之滨的大宗门里,先天数十上百,只是等闲,更有强大的隐世强者,坐镇闭关。
而七星剑宗,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宗门,只是它的势力多在浩土中原,还没有伸手到这里,否则燕王反而要派出队伍,来捉拿自己,否则他就要承受宗门的怒火。
不愿得罪七星剑宗,也不愿和秦缺接触。
不接触,即是排斥,燕王恐怕无比希望自己尽快滚出燕国,不要在这里让他不得安宁。
但这也为于岳的离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秦缺从他口中得知,如果七星剑宗知道他的下落,必定会勒令燕王将他擒拿,如今的局面,虽然不是最好,但也不算最差。
黑衣人已经被于岳斩杀旦尽,商队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伙计们都散了,没人愿意跟着于岳去送死。
于岳只能带着于纤纤孤身离开。
凤千秋也是孤身一人,他这样孤高而自由的剑客,是绝不会再回到七星剑宗这样的地方束缚自己。但他带走了“湛卢”剑,必将招致七星剑宗的全力追杀。
凤千秋和于岳于纤纤,都处在同样的境地。
秦缺愿意一路保护于岳,但于岳委婉的拒绝。
“秦老弟,大哥打架的本领不如你,但逃命不是拼命,你是愿意跟着我们一起逃呢,还是另走一路,为我们分担压力呢。”
秦缺只好选择后者,他知道如果再一次被七星剑宗抓到,就算是他也不能保全二人,因为这次派出来的人,必定比凤千秋更加强大,如果不出意外,至少是先天强者。
这是他目前还没有办法抗衡的存在。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逃,轰轰烈烈的逃,将七星剑宗的目光全部拉到自己身上。
于纤纤挂在秦缺身上,泪眼婆娑:“秦哥哥,我们就要分开了,你会想我吗?”
秦缺摸了摸少女细密的青丝,坚定的点点头道:“会的,而且我们一定会再见。”
于纤纤做了一个鬼脸,带着泪珠的小脸显得滑稽而可爱:“才不要呢,下次见到你,秦哥哥就变成大叔了,我要秦哥哥永远是现在的样子。”
秦缺替她擦干眼泪,笑道:“别哭啦,难看,相信我,要不了那么久,我可舍不得离开纤纤啊。”
于纤纤锤了秦缺一下,不再说话。
于岳叹一口气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老弟你命犯杀劫,好自为之吧。”
于岳仿佛铁了心一般,拉着依依不舍的于纤纤同秦缺告别,第二天一早,便在秦缺的目送中远离了云京。
这次他们没有带驼队,而是同其他人的商队一起往北出发,于纤纤泪眼涟涟的可怜的模样,纵使商队走的再远了,也始终萦绕在秦缺的脑海里,徘徊在他的心头,让他生出淡淡的失落。
秦缺和凤千秋这一战,被云京的武人誉为长街之战。
凤千秋白衣如雪,秦缺长刀如浪。很快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响彻了整个云京。
虽然无意出名,但这也正是秦缺想要的,为了吸引七星剑宗的注意力,掩护于岳离去,他可以在所不惜。
何况凤千秋一去不回,于岳再次隐遁,无论怎么看,秦缺都成了目前七星剑宗最显眼的目标。
和凤千秋的这一战印证了他修炼多年的刀术,让他明了了如何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刀术意境,他对修炼境界的感悟也更深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这一战,秦缺的刀势和凤千秋的剑势都已经初步长成,这已经不仅仅是刀势和剑势,而是一个武人真正走上了属于自己的武道之路,他们真正拥有了武人之魂。
如果说心脏是人体血脉的枢纽,那武人之魂就是一个武人最为浓缩的精华。
它是无比干净而纯粹的,但大多数的武人都不拥有这样的灵性,他们的欲望太多,心思太杂,没有一颗完整的向往至高境界的决心。
秦缺可以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武人之魂将是一个武人领悟天道,晋级先天的最重要的基石。
秦缺突然微微一笑,他想到了夜色中远去的那一抹孤傲的影子,又摸到了自己胸口还带着温暖的湿迹,这当然不是雨水造成的,而是一个将单纯的心全都系在他身上的女子。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骨肉啊,于纤纤滚烫的泪珠温暖了自己冰冷的胸口,又何尝没有湿润自己的心田。
希望他们,不,他们一定能够度过难关。
为什么我不能保护他们,是因为我的实力不够。
所以我只能在这里默默为他们祈福,但我绝不会在这里自怨自艾,我要带走敌人,让他们走的更远,让敌人找不到他们的痕迹。
十年后,待我再一次回到这里时,就算是七星剑宗这样强大的宗门,也要匍匐在我的脚下。凤千秋,你是否也是抱着这样的决意而去。
十年,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督促,一个决心。
春寒犹冻,飞雨如棉。秦缺站在百草阁前,任凭细雨梳洗,心中怅惘,自己终究是无法见到这位奇人阁主了,这实在是一大憾事。
葛瑜伫立在百草阁的门口,浣碧、蓝采儿和几位秦缺不认识的姑娘站在她身后。葛瑜今日换了一身翠绿素雅的衣裙,淡红的披风将她整个人衬托的英姿飒爽,只是她面上的忧虑却让这个女子又染上了楚楚动人的颜色。
葛瑜抱歉的看着秦缺道:“秦公子,阁主回来时,我会向他禀明公子的来意,相信公子下次到来时,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秦缺苦笑道:“可是我即将离去,恐怕没有见到令阁主的荣幸了,此去不知多久才会回来,还望瑜姑保重。”
葛瑜的眸子里泛出淡淡的晶莹,这个年轻人或许不清楚,但她如何不知道,七星剑宗的庞大实力和百草阁比起来,犹如山间小溪比之湖泊江河,光是如阁主一般风云境的先天强者,就有上百位,更何况七星剑宗历经千载,宗派底蕴深厚,其中必然有境界高深到可怕的前辈坐镇。
路途迢迢,岂是几番坎坷可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