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天用手指弹掉好大一片烟灰。是啊,我们总在一起学习,累的时候啊,就在一起谈人生,谈未来。我女朋友的文笔特别好,和你的风格很像。
当我一看到你的文章后,我狂热得失眠了,我一定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聊天的时候,我总有一种错觉,你就是我以前的恋人。
但是,我一直不敢和你视频,我甚至想一辈子也不见你,怕伤心。在见你之前,我做了最坏的想象,把你想象成一个丑陋不堪的人。
你从北院门口慢慢地走出来的时候,几百人中,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你就是我在等的人。你的眼睛和我恋人的也特别像,是那样的清澈无暇,一下子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凌云转动着茶杯,原来你见我是次要的,主要是想找一下初恋的感觉,亏我还管你叫哥,太伤人心了。
陈浩天举起酒杯,弟弟,我不是骗你,和你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很快乐,来,哥哥自罚一杯。
陈浩天给凌云满上一杯酒,弟弟,是缘分使我们能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希望咱哥俩的友谊地久天长,你要有啥为难事情,就尽管开口,在大连我还是挺好使的,你的事情,我一定能够尽心尽力地去办。来,哥干了这杯酒,你随意,别喝多了。
凌云心里很感动,哥哥都这么说了,这酒里即使有穿肠毒药,我也会把它喝光的。
陈浩天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看着凌云微微泛红的脸庞,好弟弟,哥哥再敬你一杯酒。二人你来我往,一共喝了十几瓶啤酒,凌云醉意渐浓。
陈浩天的老婆打来电话,她和孩子回娘家了,不用惦记了。
陈浩天非常高兴,又端起酒杯,弟弟,你在想什么伤心的事情呢。
你结婚多少年了,凌云巧妙地问道。
我儿子都八岁了,小家伙,非常可爱,一天天就知道捣蛋。陈浩天自豪地打开手机,这是我儿子,虎头虎脑的。
凌云看见了一个精明睿智的女人,她肯定是陈浩天的老婆了。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照片,凌云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享受到家的温馨。
凌云抓起酒瓶,就往嘴里倒。陈浩天急了,弟弟,慢点,凌云也不听他的,啤酒顺着嘴往外流。陈浩天索性也抓起了瓶子,叫道,真他妈的过瘾,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俩人又喝了几瓶酒,都觉得浑身发木,头重脚轻,弟弟,还能不能喝了,再陪哥哥喝一瓶。
不行了,哥,下次好吗,我头晕,我想睡觉。
好弟弟,哥开车送你回学校,陈浩天起身的时候,差点摔了个跟头。我操,哥哥也不行了,也喝多了。
你怎么忘记了,现在是暑假,我在外面租的房子,凌云说。
陈浩天扶着凌云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酒店。陈浩天将凌云安顿在床上,摇摇晃晃地转身就要离去。
凌云紧闭着双眼,伸出双臂,天哥,你别走,陪陪我,我好害怕。
陈浩天如沐春风,扑倒在凌云的身上,重重地吻了凌云一下,也没有脱衣服,便酣然入梦。
第二天早晨,陈浩天睁开眼的时候,凌云正在深情地看着他,你把我的右臂都压麻了,半夜的时候,我感觉身子特别沉重,发现你在床上,我不想叫你,怕把你弄醒了。
陈浩天一看凌云的右臂,可不是嘛,整个手臂都成了紫红色,对不起,昨天酒后失态了。
凌云欣然地伸了伸杨柳腰,昨天我很愉快,你呢。
凌云回想起以往的欢快的情形,心情十分愉悦,可是这种愉悦的心情只是昙花一现,凌云无限落寞。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凌云含着泪水终于删掉了陈浩天的电话号码。我要将一切记忆都埋葬,一包怕不够,二包刚刚好,三包醒不了。凌云的思绪像风筝一样飞向了天空。
陈浩天霸气十足地说,弟弟,快看,我的风筝飞起来了。凌云低着头,我不看,我不看。
陈浩天拉过凌云的手,不行,你必须看,我太骄傲了,我做什么都很优秀,你不看,你怎么知道呢。
陈浩天的风筝果然飞得很高,在空中伫立,还不停地向上窜动。凌云的手伸向风筝,扯动之下,风筝笔直地伸向云端。不一会,凌云支吾地说,轻点,小心断了。
忽然,风筝改变了风向,向地面垂落,陈浩天不慌不忙地跑动起来。一不小心,陈浩天倒伏在地上,象一个“太”字在地上滚动,偶然发现又有一只风筝在地上。
凌云,快飞起来,都飞起来,才有意思呢。两人向相反的方向跑动,两只风筝在蓝天中忽上忽下。我的高,凌云说,陈浩天一挺身,我的更高。
凌云吞吞吐吐地说,是比我的高,你厉害行了吧。
陈浩天得意忘形,奔跑的更厉害了,风筝左右摆动,上下颤抖。忽然,陈浩天跑到山坡北面,那里飘过一片厚薄不均的浮云,风筝在云端摇曳,忽隐忽现,陈浩天欢快到了极点,太爽了。伴随着他的一声高呼,风筝落到了地面上,一阵风拂过,风筝滚动了几下,消失在山北面。
弟弟,你爽吗,陈浩天看着浑身汗珠的凌云。
凌云喘了一口气,爽,但你飞得确实有点快。你怎么又抽烟了,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陈浩天一摆手,你不懂了,男人不烟酒,白在世上走。弟弟,你这么有才,为什么不写书呢。
凌云笑着说,我怎么不想写呢,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爱我的男人女人们和我爱的男人》,书名好听吗。
陈浩天哈哈大笑,你呀,真是太有意思了,书名很不错,为什么不叫《爱我的男人女人们和我爱的男人们》呢。
凌云吻着他坚实的胸膛,因为,我只喜欢你。
陈浩天用力地搂紧凌云,我也喜欢你,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陈浩天看着凌云微笑地点头,几点了,我该回家了,我有家啊,身不由己,希望你能理解。
凌云眼睛湿润了,我也不是想天天都和你在一起,你有时间就过来,你这就要走吗,等一下,说完,凌云走进厨房。
出来的时候,凌云手里端着一杯酒,陈浩天凑上去一看,但见酒色橙黄,上面浮动着几瓣洁白的百合花,这是什么,他问凌云。
凌云含情脉脉地说,这叫百合花酒。是用20克百合花和50毫升的黄酒配制的,花和酒放在杯子中,在锅中隔水炖沸。晚饭后服用一次,天天坚持,能治疗你的失眠症,我多想天天给你煮百合花酒。凌云抽泣起来。
陈浩天搂他入怀中,轻轻地吻,凌云,你给我时间,好吗,我姓陈的绝对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情谊。
凌云的手被他握得生疼,我相信,你轻点握我的手。
凌云相信陈浩天是真的爱着自己。即使面临压力的时候,陈浩天也毫不畏惧。这让凌云十分感动,凌云对这份情深信不疑。
一日,陈浩天打电话说,凌云,今天下午我要见一个重要客户。恰好凌云也有事情要做。才不久,凌云接到一个自称是某公司人事部女经理的电话,告诉他去中山公园对面的上岛咖啡店面试。凌云也记不起这家公司了,但凌云确实想凭借自己的本领找到理想的工作。
当凌云见到那个女经理时,一下子就楞住了,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浩天的老婆。
那女人高深莫测地冷笑,你就是凌云。
凌云故作镇定地说,我就是,我什么时候往你们公司投过简历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那女人呷了一小口咖啡,是吗,你很健忘啊。但是,你不会忘记一个叫陈浩天的男人吧,实话跟你讲,我是他老婆,我发现他行踪诡异,对我也不像以前那么亲热了。我以为他又有了别的女人,我雇佣私家侦探一调查,没有想到我会败在一个男人手里,真是可笑。
凌云高傲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还很自信呢,我可告诉你,我家在大连是很有势力的,你一个小学生可是斗不过我,你要知趣,就赶紧离开我丈夫,要不然后果自负。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吗,我不怕。我喜欢他,为了他,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我问你,你能做到吗,我有爱和被爱的权利,谁也干涉不了我的自由。
那女人的脸变了颜色,是愤怒或许是嫉妒,她变戏法似的,又换了一副面孔。你说我容易吗,在家里要照顾老人小孩,在外面要帮助丈夫打理公司,我图的是什么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拥有一个好丈夫,比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更重要的呢。你们在一起,我们肯定会离婚,大人倒也能将就,可无辜受苦的是孩子啊,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求求你了,离开他吧,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那女人竟然哭了起来。
凌云似乎忽略了那女人所说的事情,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在凌云的记忆中,似乎就没有完整的家庭,他周围的人都是姨妈,姑妈和姐姐。他的男性意识在童年时候被抹杀了,可当男性意识一觉醒,他立刻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他始终把自己当成个女孩子,男人的躯体正是他女性内心的一个沉重的枷锁。
好吧,我会认真考虑的。但是,我不会要一分钱,我和他在一起,绝对没有向他要一分钱,金钱会玷污我和他之间的纯洁的感情。凌云擦干泪水,正要离开上岛咖啡店。可哪里想到,陈浩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三人目光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你骗我有重要客户的,你怎么能这么做,陈浩天不满意地问他老婆。
他女人看着陈浩天,凌云不重要吗,在你的心中,我和凌云到底哪个重要。
陈浩天坦然地坐了下来,又掏出烟,我给你们讲个关于百合花的故事吧。相传佛祖座下有一株美丽的百合花,它通人性,明事理。佛祖说,百合花啊,我把你送往人间,只要你在人间修满1000年,当你放弃任何欲望的时候,你就可以变成仙子。百合花在人间开始了漫长的修炼,1000年中,她目睹了人世间的分分和和与聚聚散散。1000年中,她品味了俗世间的悲欢苦痛和喜怒哀乐。1000年后,她确信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欲望。此时,她已经变成了个美丽的仙子,正向天庭飘去时。她最后回转头,想再看一眼那片令她难忘的神奇的土地,一瞥间,她发现了一个多情男子正注视她,那男子和数千年前她梦中的情郎神态相近。多情的百合仙子自愿再度坠落人间,又变成了一朵百合花。
凌云和他老婆谁也没有说话,好半天,陈浩天坚定地说,老婆,我现在依然很爱你。但是,我也很爱凌云,要让我放弃你们任何一个,我真的是做不到,你们就别逼我好吗。我答应你们不会再喜欢其他任何人,我只能做到这一点,我说了就算,咱们走吧。
那二人心里都很酸,没有办法,也只能如此了,这毕竟是生活。
陈浩天开着奔驰,凌云,我先送你回去。
车停在马兰广场附近的凌云租的小楼前,凌云下了车,也没有说什么。陈浩天追下车,凌云,他喊道,凌云木然地回转身,望着陈浩天。
凌云,慢点走,小心点,陈浩天哽咽着。
凌云曾经在宝林楼景区的关帝庙前,默默地许下了一个愿望,他要做变性手术,他强烈渴望变成一个女人,他希望能光明正大地与陈浩天在一起。回大连后,他在电话里把这个想法跟家里讲,被父母大骂一顿。你疯了,大学是怎么上的。
凌云绝望了,说我疯,我就将疯狂进行到底。他一下子买了三包农药,用水将药融化在杯中,那颜色鲜红鲜红的,好艳。凌云端起杯,又放下,再端起,再放下。难道我就这样去了吗,陈浩天啊,我们来生再见,说完一仰脖子,将药全部喝下,真苦。
凌云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慌乱地拿起《云天集》,颤抖地写了起来。
朋友们好: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我已经随风而去。你们不要难过,死亡对于我来说并不是解脱,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和你们在一起度过了3年快乐的时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再见了,朋友们,把我窗台上的百合花照顾好,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再见了,父母,我不怪你们,我只怪命运对我的不公。我本不想伤害你们,但是我真的是害怕生活。
天哥,连你的强悍也保护不了我的生命,我自己又如何能把持。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陪你到永久。
我不相信云天情是虚无缥缈的,我相信真爱是存在的。天哥,你最近还失眠吗,你一定要按着我教你的方法煮百合花酒。我走了,你会想我吗,我在极乐世界里会为你祝福的,再见。
凌云绝笔。
2004年10月4日。
再见了,陈浩天,凌云的眼泪滴了下来,心里觉得十分疼痛,可能是药劲上来了。凌云浑身滚烫,四肢乏力,喉咙干痛,眼冒金星,耳朵轰鸣。他又抄起电话,拨打他十分熟悉的139XXXX9999,只可惜手一哆嗦,末尾多拨了一个9,凌云再也没有任何力气,眼睛大大地睁着,望着手机的屏幕。也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凌云死前拨打那个电话,是后悔了吗?
正在北京新东方学习雅思的杜显明突然接到电话,杨硕在电话中什么也没有说,只催促他快点回来,否则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10月6日,风尘仆仆的杜显明回到大连,看见凌云的尸体躺在太平间里,陈浩天跪在地上,双手搂着凌云父母的腿痛哭流涕。爸妈,凌云死前只有一个愿望,你们要是不答应他,他会死不瞑目的,我什么也不在乎了,你们就满足您儿子的愿望吧。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会长跪不起。凌云父母老泪纵横,绝望深深刻在布满沧桑的脸上。
宽阔肃穆的殡仪馆里,到处摆满着洁白的百合花,中文系的一百多名学生都来和凌云告别。杨硕和兄弟们搀着凌云的父母站在前面。
陈浩天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衫,黄色领带,胸前佩带一朵百合花,拉着躺在百合花上的凌云的手。我和凌云相识虽才一年多,但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今天是他的葬礼,也是我们的婚礼。我没有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这是我永久的遗憾。
陈浩天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对你说,凌云,我爱你,我从一开始就爱你。但是我最初掩饰自己的感情,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死亡。我不知道我对你的爱,到底是福还是祸。但是我们毕竟爱了一回,弟弟,你能听见哥哥的话吗,你一定听得到,我知道的。
我相信有来生,我们就是死也要在一起,没有人能干涉得了我们,哥哥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扔下你的。你说你喜欢百合花,我把大连所有花店的百合花都买来了,就在你眼前,你能看见吗。你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这样离我而去,你知道我心里是多么难受吗。
你喜欢听哥哥唱歌,我就给你唱你最喜欢的《故乡的云》,陈浩天喊得嗓子都哑了,杨硕等人将他拉开。陈浩天挣扎得衣服都破碎了,大声地喊,凌云,我爱你,你们放开我,你们都是王八蛋,快放开我,否则我和你们玩命,他像疯了一样扑向凌云的身体,最后被众人摁倒在地上。就这样,绝望的陈浩天看着凌云连同他喜欢的《红楼梦》一起被推走。
陈浩天铁青着脸,悲痛欲绝,泪花飞溅中,他又看见了漫山遍野的百合花。
丹尼经常给管理人员开会,他说人都是有奴役性的。你们要不断地Push手下的员工。让他们时刻感觉到压力,在我们家乐福一个女人要顶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要顶三头牲口。
大家一想确实有道理。杨硕每天都把自己手下人叫到仓库里,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口大骂一顿,弄得那些员工都很怕杨硕。杨硕找到了感觉,杨硕要是看到员工或促销员不干活,二话不说,不是罚钱,就是开除。有的员工苦苦求杨硕,科长,少罚点吧,我现在没有一百元,就三十可以吗,杨硕一瞪眼,什么三十,不行,最少五十,不能再少了,你要是不拿钱,那你就走人。杨硕每次都自己支配赃款。
杨硕的烟抽得很凶,每当走过吸烟室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了,每天至少一盒烟。
杨硕变得很圆滑了,走到某代销商品的柜台。我想买一个刮胡刀,能不能便宜点。柜台负责人赶紧给拿货,杨科长,不要钱了,你要是缺什么就说话,我们以后还要靠你照应。
杨硕每天下班都不会空手而归,东西都堆满了寝室。杨硕很会拣便宜,采取底扣购买方式,用900元买了一台29寸彩色电视,一个数码相机和一个名牌DVD,兄弟们都夸杨硕有本事。
有一天,杨硕又被丹尼劈头盖脸地狠骂一顿,气得杨硕跑进卫生间哭了好半天。
原因是这样的。一个耍无赖的男顾客买了一台DVD,一个月后来退货,杨硕无条件地给他退货了。又一个月过去,他又来退货,和上次一样,机器什么毛病都没有。杨硕想了想,再次给他调货。
一个多月后,他又来了,当时杨硕不在,女处长处理这件事情。那个无赖说,这是什么破机器,放黄片都放不了。女处长很生气,不可能,你就当我的面再放一下,如果放不了,我给你退货。无赖不知道是从哪里下载的小电影,在机器中只出现了一些色情图片,他还有点害羞地用一张报纸挡着画面。你看,你看看,是不是放不出来。女处长再一次满足了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