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百年前,民主党第一次执政华夏国开始,这个古老的国度在保持科技文明高速发展同时,也比过往更加注重自然环境的保护。
在华夏西南部,川藏云交界之地,群山连绵险峻,一直保持着最原始的山林风貌,向来人烟稀少。而此时,却有一支百多人的队伍穿行在这片终年人迹罕至的山林里。
这是一支很奇特的团队,着装与普通的科考队伍相似,但整个队伍的氛围却显得异常凝重,与一向轻松的科考队伍截然不同。这些人员的精神面貌,以及队伍整体行进时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肃纪律,更像是一支军队,而且不会逊色于当今世上任何一支出色的作战部队。
……
山区的天气变化无常,下午时,还晴空万里,到了傍晚,天色忽又转阴,没过多久,竟淅淅沥沥地下了小雨。
原始山林里没有道路,前行本就不便,此刻又下起了雨,顿时让前行变得更为困难。随着雨势渐大,这只奇怪的科考队伍不得不提前扎营。
营地选在一个相对而言较为开阔的空地,中心处是一个占地六十平米的主营帐,在它的四周,环绕分布着十多个可以容纳十数人的中小型营帐。
主帐内,徐克豪端坐在气垫床边,一边泡脚,一边看着手里的事物。那是一张古旧的兽皮,颜色已经昏黄发黑,上面描绘着许多粗细不等的线条,在那些重点标记出来的位置旁,还有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像是某种符号,又仿佛是注解。
除了徐克豪,帐篷里还有四个人存在。杨华与克里斯蒂娜分别坐在徐克豪下方左侧,而在两人的对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大约四十出头,有着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此人叫徐平生,身强体壮,精通各种枪械,早些年曾在正规军队里担任过校官,如今被徐克豪倚为心腹。
至于帐篷里的最后一个人,却是躺着的,或者说是被绑在了一个简易的担架上。此人的模样惨不忍睹,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整个头部,脸部,以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了紫黑色的,凹凸不平的疤痕,看上去相当的恶心。
“现在离目标地点已经很近了,翻过前面的山头,往西再走十五公里左右就能进入通往天王峰的峡谷。如果明天一早能够准时出发的话,最迟在傍晚时分就能到达。”
徐克豪将手里的兽皮卷起,揉了揉眉心,连续多日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也掩盖不住他脸上的兴奋。这一次探险将直接决定他日后的命运,为了不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徐克豪最终决定以徒步穿越的方式潜入这片原始山林。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在连绵不断的山脉中穿行了整整七天。
对于自小就养尊处优的徐克豪而言,这七天的经历简直就是噩梦。而让随同众人感到奇怪的是,一向有着洁癖的徐克豪就像是转了性子一般,如此苦累,每天在烂泥与腐叶中跋涉,他竟没有过一句怨言。
事有反常即为妖,杨华和徐平生都表现的很平静,尽管他们不清楚徐克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就算是白痴都知道这一次秘密探险绝不简单。所以平日里只要能不插嘴,他们就尽量不说话,免得说错了什么,刺激到这个严重反常的家伙。
克里斯蒂娜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在徐克豪说完后,她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个季节的雨量虽然不大,可是却十分绵长。明天能不能按时出发还是两说,就算雨停了,可山地湿滑,恐怕也很难在傍晚前赶到。”
徐克豪侧头看了克里斯蒂娜一眼,脸色微沉。本来他很看好克里斯蒂娜的,在他的眼中,这个女人比杨华要强很多。毕竟是家族卫队的精英,本事毋庸置疑。这两年里,他或明或暗的给了克里斯蒂娜很多次投诚的机会,可惜的是,这个女人都没有抓住,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要全心全意效忠自己的想法。
对方的不识趣一度让徐克豪十分的恼火,按照他的性格,如果不是对家族里那些老家伙还有所顾虑,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早就将这个不听话女人处理掉了。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一方面是家族内部的因素,另一方面则因为克里斯蒂娜确实是个人才,目前来说,还有着巨大的利用价值。
作为家族花费大代价,悉心培养出来的精英。这个女人看似慵懒如猫,却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而且见识广博,有着出色的方向感,以及远胜常人观察与分析能力,尤其对于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各种潜在的危机有着敏锐到近乎灵异的直觉。这些东西,都是徐克豪此行最为需要的。
对徐克豪来说,带上克里斯蒂娜,除了要利用她的各种能力外,同时也是为了将这个可能会引发变故的因素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尽管这个女人对他的秘密知道的很少,但总归是接触到了一些的。这样的人,徐克豪是绝不会放任自流的。
就在克里斯蒂娜坦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给徐克豪泼冷水之际,那个躺在担架上,被所有人遗忘在一旁,形同外星怪物的家伙忽然迷迷糊糊地嚷道:“水,水……”
声音沙哑,仿佛有痰堵在他的喉咙里,听起来有些怪异的感觉。徐克豪冷冷一笑,将双脚从水盆里提起:“死狗一般的废物也配喝水?喝我的洗脚水吧!”
担架上的人有气无力地扭过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徐克豪,然后又闭上眼,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他昏昏沉沉,又将睡去的时候,一股幽香扑面而来,随后便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人扶了起来。紧接着,清洌的泉水浸过干裂的嘴唇,进入了口腔,最后流入空荡荡的胃部。
徐克豪冷眼旁观,对于克里斯蒂娜的自作主张,他没有发火,对于一个在不久之后就注定要死的人,怒火没有任何的意义。
一直等到克里斯蒂娜给那人喂完了水,徐克豪才冷声道:“克里斯蒂娜,看来你很善于照顾废物,那么接下来的行程里,这家伙就交给你了。好了,明天还要赶路,现在都回自己的营帐休息吧。哦,克里斯蒂娜,别忘了把这条肮脏的死狗也拖走……”
……
天色已经完全黑暗,营地里静悄悄的。克里斯蒂娜躺在睡袋里,听着雨点打在帐篷上发出细小声响,久久不能入睡。在她身旁不远处,停放着一张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死狗般的怪物。不知道过了多久,克里斯蒂娜翻了个身,这时她才看到那人也没有睡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愣愣地看着挂在帐篷顶上里的灯具,只是视线涣散,根本没有聚焦。
“嘿……”
“莫言则!”
克里斯蒂娜叫了好几声,那人都没有反应。直到她提高音量,直接喊出了对方的名字,那人才终于动了一下,转头向她看了过来。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两人的视线交集在一起。克里斯蒂娜看到了一双空洞冷淡的眼睛,里面找不到任何的情感。面对这样的眼神,克里斯蒂娜忽然感到有些语拙,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主动与这家伙沟通。她有种感觉,似乎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引起这个人的兴趣。
沉默之中,克里斯蒂娜又想起莫言则在被绑架的这段时间里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合理的反应。之所以说不合理,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反应就是完全没有反应。因为职业的原因,克里斯蒂娜是个相当细心的人,观察能力更是出类拔萃。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只有在暗影的成员闯入莫言则家中的那一刻,这双眼睛里才出现过一次转瞬即逝的惊诧,而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流露过任何的情绪。
没有惊恐,没有疑问,没有反抗,没有担忧。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在遭到入室绑架之后应该有的反应。就算是再洒脱,再随遇而安的人,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离谱的境界。
果然是个怪胎!
克里斯蒂娜暗自感慨,眼前这个家伙绝对比资料上所描述的更加古怪。看到莫言则已经移开了视线,克里斯蒂娜稍稍斟酌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没有回答,莫言则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莫言则先生,难道你是吃镇定剂长大的吗?”
见莫言则依然无动于衷,克里斯蒂娜无奈地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你不是哑巴。难道你真的不好奇他们为什么要绑架你吗?这样说吧,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当你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杀掉你,连这一点你都不明白吗?”
莫言则嘴角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出声。就在克里斯蒂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莫言则说道:“我从不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死去,也不在意死在什么地方。无论死在哪里,无论是以什么方式死去,都无所谓。因为死亡对我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解脱。”
克里斯蒂娜闻言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她拍了拍额头,其实她完全可以更早想到的。担架上那具严重损毁的身体,本身就是回答自己所有疑问的最佳答案。
……
第二天,情况果然和克里斯蒂娜预料的一样,雨下了一夜仍然没有停。看到头顶那无边无际的阴云,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绵绵细雨还会持续很久,一时半刻内是不太可能停止的。
匆匆忙忙地吃过早餐,徐克豪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冒雨前进的命令。改变人生的机遇就在前方,他心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期待与焦躁已经让他一夜没有睡好。现在每多停留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种折磨。
糟糕的天气让队伍的行进速度变得很慢,当队伍终于穿过峡谷,在离天王山脚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扎下营帐时,已经是夜里十点过了。徐克豪原计划用八个小时走完的路程,结果用了足足十五个小时也没能完全抵达。
而这时候,雨却停了。
月亮仿佛是故意要调戏徐克豪,竟出人意料地从云中探出头来,将清冷的光华洒满大地。
“该死的天气!”
看着月色下,远处模模糊糊的巨大轮廓,徐克豪忍不住骂了一声。离七月初七还有两天的时间,而以目前所处的位置来看,两天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但越是接近目标,他就越感觉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刻也不停留,最好一口气就赶到此行的终点。
克里斯蒂娜抬头看了看天色:“夜晚风大,一晚上的时间或许还不足以将湿泥完全吹干,但至少明天登山的时候会容易很多。而且看这天色,估计明天应该会很晴朗。”
“但愿如此!”
徐克豪扫了克里斯蒂娜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自己的帐篷。徐平生紧随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中年大叔似乎从来都不爱说话,在他身上,沉默才是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杨华目送两人走进帐篷,才回过头来看着克里斯蒂娜。这个女人身材高挑,一套黑色的紧身制服更是将她惹火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在月色的侵染下,长及臀部的银发仿佛陇上一层朦胧的荧光,恬静的犹如月光女神。
第一次在如此静谧的夜晚,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和自己共事了将近两年的女子,杨华的眼神有些复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自然也不例外。除了欣赏克里斯蒂娜的美貌与智慧外,杨华更欣赏这个女子不屈从权贵的孤高,在如今这个浮华的年代已经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克里斯蒂娜转头看着举止颇为异常的杨华:“有话要对我说?”
杨华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与克里斯蒂娜并肩站在一起。他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望着远处的天王山,似乎在思考着说辞。
月色下的天王山很模糊,穷尽目力也只是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注视的久了,杨华竟感觉有些压抑。他移开视线,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我一直觉得,你根本不应该做我们这一行。”
呵,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克里斯蒂娜微笑着,淡蓝的眼眸就像天上弯弯的月牙:“是吗?那你觉得我不做这一行,又应该做什么呢?”
“以你的条件,可以选择的生活太多了。比如你可以走上万众瞩目的舞台,也有足够的资格做一名高等学院里的讲师,又或者只是从事一份相对简单轻松的职业,过安定的生活。”
杨华一连说了几个设想,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无论做什么都行,总好过现在这样。整天与烂泥腐叶作伴,除了翻山越岭,就是风吹雨打,还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恕我直言,像你这样的美女,真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筒皮靴,上面的确沾染着不少污泥。克里斯蒂娜俏皮地吹了个口哨:“谢谢夸赞,我想你说得很对,也许等这次探险结束后,我会想办法脱离家族的控制,重新选择一个轻松的职业。”
杨华最后猛吸了一口香烟,随手将只剩下一小截的烟头弹了出去:“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等,我会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
克里斯蒂娜深深地看了杨华一眼,明艳的脸上首次有了几分严肃:“杨先生,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也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说着,她还扭头朝身后的黑暗处望了一下,摊手道:“再说,回去的路太黑,我一个人恐怕走不回去呢!”
杨华沉默了一下,随即又摇头笑了起来:“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说到这里,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夜深了,我得回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克里斯蒂娜点了点头,目送着杨华朝营帐的方向走去。行至中途,杨华忽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久久不言。夜色朦胧,杨华正好背对月光,面孔几乎被黑暗完全掩盖,让人难以看清。
“怎么了?”克里斯蒂娜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真的很美。”
说完,杨华挥了挥手,转身进了营地。此时万籁俱静,克里斯蒂娜独自伫立在夜风当中,望着不远处的天王山,有些出神。月光斜照,将她的影子拉伸的很长,一直没入无边的黑暗。
……
克里斯蒂娜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刚走进帐篷,她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就在踏进营帐的那一刻,竟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寒意,那种让人感觉窒息的压迫感令她的心跳也漏了一拍。然而就在她的身体刚刚做出反应,右手闪电般地摸上别在腰后的枪套时,那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冷静下来后,连克里斯蒂娜自己都搞不清楚刚才到底是不是错觉。不过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回味,因为她看到担架上的人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莫言则紧闭着双眼,身体不住地颤抖,大张的嘴里发出沉重且急促的喘息声。看上去就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呼吸困难?
克里斯蒂娜不敢怠慢,一个箭步蹿到莫言则身旁,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还算正常,并没有明显的发热或发冷,不过手掌却湿漉漉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莫言则身上出了很多汗。
这样的情况极有可能是突发急症,这可不是什么小问题,尤其是在缺乏药品与医疗设备的野外。以手掌测量额头温度得不出结论,克里斯蒂娜又开始给他把脉,但仍然找不出问题所在。
“该死,到底怎么了?”
克里斯蒂娜暗骂了一句,这家伙干系重大,绝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乱,必须要立刻探明莫言则的病因,然后想办法救治。
“嘿,能听到我说话吗?告诉我你的症状,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克里斯蒂娜伸手想要拨开莫言则的眼帘,查看他的瞳孔。可是手指刚刚触碰到对方的脸,就被莫言则猛地摇头甩开。
“滚——”
莫言则忽然睁开眼睛,发出低沉的吼声。那张原本就吓人的面孔因为极度的扭曲而变得暴戾可怕,双眼布满血丝,犹如来自地狱深渊中的厉鬼。就连经受过严酷训练,心理素质远超常人的克里斯蒂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的心弦一紧。
虽然被莫言则吓了一跳,但克里斯蒂娜反而松了口气。正常情况下,突发急症并导致呼吸困难的病人大多都精神萎靡,很少有人能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这家伙的中气很足,看来他的情况还算乐观,至少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严重。
趁着莫言则睁开眼睛的机会,克里斯蒂娜留意了一下他的瞳孔,双眼有些充血,但眼神并没有涣散。这多少让她放心了些,不过同时又令她感到惊讶,因为她竟然从莫言则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没错,克里斯蒂娜相信自己不会看错,那就是人在极度紧张或恐惧时才会有的眼神。只是她却想不明白,一个遭到入室绑架都没有任何情绪上反应,一个把死亡看作是解脱的人。到底需要发生多么离谱的事,才能让这样的一个人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恐惧情绪?
不管怎么样,莫言则的生命体征还算正常。尽管对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感到十分地好奇,但只要不是足以威胁生命的突发急症,那么一切都无须太过紧张。
退开两步,与莫言则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克里斯蒂娜摊开双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柔和:“听我说,你出了很多汗,我想你现在需要喝水,补充体内水分。”
在她退开后,莫言则就闭上了眼,气息也平稳了不少,只是对克里斯蒂娜善意的提议恍如未闻,没有做任何的表示。
这两天已经被无视过太多次的克里斯蒂娜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气馁。她知道莫言则这个人冷漠寡言,不过也并非是完全自闭的。只要自己把握好说话的语速,语气以及时间间隔,这家伙就不会产生心里上的抵触。尽管绝大多数时候他不会回答自己,但终归还是有开口的时候。
隔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娜又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不是令人作呕的营养剂,也不是那些该死的牛肉罐头,是芝麻糊哦,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这里也没剩多少了,自己都舍不得吃……”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这样的结果早就在克里斯蒂娜的意料之中,她自顾自地将外衣脱下放好,然后打水洗漱,一切举动都很平常。只是在洗漱的过程中,很自然地说道:“不渴不饿,看起来你的状态还不错。刚才真被你吓了一跳。难道你不知道,惊吓美女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吗?虽然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讲,你的举动并未构成犯罪,但如果从……”
故意唠叨一大堆废话,只是毫无效果,在克里斯蒂娜的话音落下后,帐篷里安静如故,唯有她那细微的刷牙声清晰可闻。
真的是一个无趣到了极点的家伙啊!
克里斯蒂娜一边刷牙,一边自嘲地笑了笑,和莫言则交流,简直就像是在表演自说自话的独角戏。而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男人围绕着美女打转,想方设法的寻找话题才对,可是现在却完全颠倒,这真是一种讨厌的感觉。
正当克里斯蒂娜还在思考下一句废话应该怎么说的时候,莫言则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幽幽响起:“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向你道歉?”
“当然,如果是诚心的话,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歉意。”克里斯蒂娜用清水涮了涮口,有些意外地回头看着莫言则,“看起来你现在好了很多,能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莫言则皱了皱眉:“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噩梦?天啊,你是小孩子吗?一个噩梦就能把你吓成鹌鹑?又或者说,你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这么容易糊弄?
克里斯蒂娜真的很想将嘴里尚未完全冲洗干净的牙膏泡沫直接喷在莫言则的脸上,不过在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她放弃了。她看得出来,莫言则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自己再怎么纠缠追问,恐怕也不会有结果的。
“是吗?那真是太糟糕了!嗯,可怜的家伙,我得向你表示同情。好了,我得休息了。晚安,木头先生,愿你能做个美梦!”克里斯蒂娜干脆的停止了套话,将东西收拾了一下,直接躺进了睡袋。今晚,她注定要带着疑问睡去。
跋山涉水一整天,克里斯蒂娜十分疲倦,一闭上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莫言则却是睁着眼,一脸的迷茫。他遇到了一些诡异的事,这令他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莫言则看过不少灵异类的电影,也曾听人说过诸如此类的故事。只是无论那些东西看起来多么像是真实的,他也从未真正的相信过。而且在他看来,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人类都已经开始太空移民了,谁******还会相信那些玩意儿的存在?如果真的有人信,那么相信这一切的人不是妄想证患者,就一定是**过量。但今天的遭遇却有如当头一棒。莫言则敢肯定,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自己的神志是清醒的,也绝对没有受到任何***物的影响。
从下午开始,莫言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先是莫名奇妙的心悸,就像冥冥中有根看不见的线在扯动着他的情绪。接着又听到一些细微的,奇怪的声音。最初他以为是耳鸣,接着发现不是,那声音时隐时现,时近时远。远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来自天外,空灵虚幻,模模糊糊地难以把握。而近的时候,就仿佛有人在自己身边低声呢喃,很真切很清晰,但却听不懂内在的含义。
当队伍开始扎营休整之后,这样的情况开始变本加厉,莫言则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象了,一幕幕模糊的画面不断地在眼前晃动。即使闭上眼睛,也不会消失。
种种异象令莫言则无比烦躁,然而怪事并未就此结束。到了最后,情况急速恶化,已经不仅仅是幻视幻听,在克里斯蒂娜回到营帐之前,连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异常了。
他生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血液在血管中是如何流淌的,就像一堆血红色的小虫子,在固有的通道内,有规律的推进往返。耳中听到呼喊声越来越大,血液在血管中如同激流般汹涌奔腾,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火焰在体内蔓延,侵蚀着每一寸血肉,甚至有那么一刻,莫言则以为自己快要彻底的燃烧起来。不,也许即将燃烧的不仅仅是血液,还包括了他的肉体与灵魂。
恐怖的感受一直在持续加重,一直到克里斯蒂娜踏入帐篷,才如潮水一般退去。这种超自然的力量让莫言则感到无所适从。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石化了,可以坦然的面对一切突发情况,而不起任何的情绪波澜。但是到了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并非是真正的无畏无惧,在面对这种无法理解的局面时,自己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
“身体废了,连心也开始变得脆弱了吗?真是丢人……”
莫言则有些疲惫的阖上眼帘,嘴角露出一抹带有嘲讽意味的讥笑。他始终认为,真正决定一个人是强是弱的主要因素,并不是身体,而是心灵。他觉得如果是瘫痪之前的自己,即便遭遇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即便固有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也只会惊而不会惧,现在的情况却让他对自己感到有点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莫言则再次睁开了眼睛。而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淡漠空洞,而是如刀锋一般,凌厉中隐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兴奋。仿佛时光倒流,这一刻的他如同又回到了那个锐意向上的少年时代,他仍然是那个敢于向一切权威发起挑战的莫言则,仍然是那个发誓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的莫言则。
“不管你是什么,尽管来吧,来为我已经步向苍白的生命染上最后一抹绚丽的色彩吧……”
一阵低沉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的克里斯蒂娜成为了唯一的,可怜的听众。睡得正香时忽然被笑声惊醒,克里斯蒂娜愤怒地睁开了眼睛。睡眠是美女们最在乎的事情之一,火气上涌的她甚至都忘了去想莫言则的反常表现。
“半夜三更的你发什么神经?”
担架上男人慢慢的转过头,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克里斯蒂娜的脸上:“你是在说我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兴奋?喜悦?似乎这些词汇都不足以准确的形容它。总之,被这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克里斯蒂娜感觉就像是掉进了冰窖,浑身都不自在。
“你,你的声音?”
克里斯蒂娜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莫言则的声带受损,发音一直很沙哑,可现在他的声音居然变了。低沉缓慢,但却清晰有力,似乎有种奇特的节奏和韵律。即便是用平淡的口吻说着一句平淡的反问语,听起来也让人感觉邪气十足。
莫言则咧嘴笑了:“是不是很好听?”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莫言则吗?人似乎还是那个人,但神态不一样了,声音不一样了,眼神也截然不同,甚至连气质都完全变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细心观察,克里斯蒂娜自信对莫言则这个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非要形容出来的话,那就是一滩波澜不兴的死水,永远死气沉沉,情绪平稳,冷漠。
现在他的身上比以前多出了一种生气,整个人开始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现在的他才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按理说这样的莫言则应该更容易让人接受,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
之前的莫言则呆板无趣,就像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几乎无法与之交流。可是,那样的他却从未给克里斯蒂娜带来过任何的压力,更不会让她感觉到危险。而此时的莫言则虽然看起来比之前更生动,似乎也更加容易接近,可给她的感觉反而是极度的危险,无比的可怕。
克里斯蒂娜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眼前这个家伙令她感到压抑和恐惧,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摸向了身侧的枪械。直到指尖传来冰冷而又熟悉的触感,克里斯蒂娜才算有了一丝安全的感觉。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莫言则是个半瘫的废人,而且还被绑着,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上的危害。
“呼——”
克里斯蒂娜吐了一口浊气,就像脱力了一般。这一松懈下来,才陡然发觉背心里凉悠悠的。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居然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在害怕?”
沙哑的声音悠悠响起。克里斯蒂娜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头,蔚蓝的瞳孔剧烈收缩,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莫言则。老天,这家伙的声音居然又变回去了。不,不仅仅是声音,还有表情和眼神,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到最初的印象当中。
转变来的太快,突兀的令人难受。克里斯蒂娜有些抓狂,表情从惊骇变成了愤怒:“该死的混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跟我玩角色扮演吗?”
莫言则没有回答,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木然地看了克里斯蒂娜一会儿,然后转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才是最熟悉的举动,这才是那个她熟悉的莫言则。
看到这里,克里斯蒂娜忽然想起曾经在莫言则的资料上看到过的一段记录“莫言则可能拥有双重人格”。只是当时这一段文字的后面注明了‘未经证实’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