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总是有太多太多的不幸,克里斯蒂娜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在意她的眼泪与辛酸,至少这石室里还能站着的另外两人就肯定不会。
安布里奇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已经彻底崩溃的克里斯蒂娜,转而面对一直冷眼旁观的徐克豪,用语调怪异的汉语说道:“我很好奇,在我同克里斯蒂娜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你至少有过三次聚力提气的动作,看来是想过要从背后出手偷袭。可为什么每每到了关键时候,却又无端的放弃?据我了解,你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而且恰恰相反,你行事张狂无忌,作风蛮横歹毒,从不给人留任何余地,这般犹豫不决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
“哼。”
徐克豪闻言眼瞳收缩,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刚才安布里奇与克里斯蒂娜交谈时,背身正对着他,一派全无防备的样子。他几度想要突施偷袭,痛下死手。可只要一想到对方是能力觉醒者当中的强者,便彻底没了底气,哪里还有半点把握与自信,这种心态下强行出手,无疑是自寻死路。更令他焦急的是,古鼎还在变化之中,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开启。自己不争气,不敢趁机下手偷袭。而对方可没这么多顾忌,恐怕转眼之间,就会出手干掉自己了吧?背后偷袭尚且没有半点把握和信心,等会儿若正面交手,又如何可能幸免?
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与徐克豪往日里所遇的那些所谓的难事困境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事到临头,一反常态,迟迟不敢动作便也不足为奇了。此刻他被安布里奇一语点破心思,哪还不知对方是早有准备的,看似浑不在意,却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徐克豪羞恼失望的同时,也察觉出对方似乎没有要马上动手的打算,不禁又开始庆幸刚才没有莽撞出击。一时间心潮起落,百味纷呈。
“十七年了,一眨眼就过了十七年,如果用你们华夏国的古话来形容,那真的是光阴如梭啊。当初还不到我胸口高的小家伙,如今也长得这般高大强壮了。今天重逢,你风华正茂,而我却衰老垂死,真是令人唏嘘感慨啊!想这岁月变迁,就如那长江大河,波涛澎湃,裹挟天地万物,就此东去不返,绝不会以凡人的意志而扭转改变。回首再看,往日那些志同道合的老友们,有的看破了,明悟了;还有一些则认命了,束手了。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同辈之人多已去远,唯独我这个不识时务的古稀残年之人,依旧锲而不舍的在那江流末端随波挣扎。浪涛涌来时,当真无力无助,倘若叫我束手认命,却又不甘不愿。你们东土佛教常言人生八苦,其中求不得,放不下,想必也不外如是吧?哎……”
徐克豪与安布里奇隔着古鼎对持,原本不敢有半点松懈,可听了他这番感慨,徐克豪也不禁有些走神,一双充血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孔,细细打量了许久,忽然惊呼起来:“你!你!难怪一见你就觉得有几分熟悉,我想起来,原来是你!你这老家伙……咦,不对不对,你那时看上去顶多也就三十出头,这才十几年的时间,怎可能这般衰老?”
安布里奇摇头一笑,叹道:“相逢而不识,原也怪不得你。你可知我便是这世上第一批能力觉醒者,算起来,今年已经整整一百六十二岁。你说第一次相见时,看我不过三十出头,那真是大错特错。那个时候的我,就已是一百四十五岁的老家伙了。看上去年轻,不过是超能力凝聚所维持的一种表象而已。我说过的,时光如长江大河,东去不返,又哪是凡人可以扭转的。如今我的衰老速度比之常人快了几倍,便是生命潜能已到尽头,血脉精华几近干涸所致。小家伙,我们那一辈的能力觉醒者,有拔山镇海之能,个个自诩为盖世强者。同辈当中若论战力,我绝不是最强的,你们华夏国已故去的疯癫老道,还有那个脏兮兮的老酒鬼就比我要强,但我却是最能活的,同一辈的人物里,到了今时今日,还能强撑着不断气的,除了我这老家伙外,却也寥寥无几了。所以年轻人啊,你还有很多的时间,好好活下去才是你应该思考的,可千万不要好勇逞能,枉自送了性命才好!”
徐克豪脸色变幻不定,一边思索安布里奇话中透露的信息,一边又要凝神戒备,同时更要时刻关注古鼎的变化,当真是一心三用,处处松懈不得。听安布里奇说到最后,那倚老卖老的语气当真气人。徐克豪眼中血光陡盛,冷哼一声:“老而不死谓之贼,阁下果然是老奸巨猾!嘿嘿,当年在法兰西博物馆相遇,因我是华夏人,你便送我两幅古卷。我还以为是机缘巧合,天赐造化!如今看来,你活了这么久,必然也是见闻广博,只是汉语造诣便已不浅,当初却说什么看不懂华夏古文,留在身边也是无用,非要将那古卷赠送于我,只怕是早就打好了算盘的吧?我徐克豪自命不凡,却被人算计了整整十七年,到了今时今日,才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是可笑之至。只是有一件事,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阁下可否坦言告知?”
石室中古鼎仍旧异变不止,最后的祭献已经完成,随时都有可能生出变故。徐克豪在这时旧事重谈,东拉西扯的提问,其拖延时间的目的根本昭然若揭。可偏偏这老奸巨猾的安布里奇却似毫不在意一般,摇头笑了笑,一脸慈和的说道:“你们华夏国的古话就有说过,事无不可对人言。有道是:入乡随俗!只要我知道,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只管问就是!”
徐克豪自忖绝非安布里奇的对手,最怕安布里奇行雷霆手段,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只是见对方一副气定神闲,啰里啰嗦的模样,竟似完全没有看出自己拖延时间的用意。虽不知道这老贼真的是性格如此,还是胸有成竹,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但无论如何,维持这样的平静对自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徐克豪脸上不露声色,沉声问道:“此地在我华夏境内,而那两幅古卷都是以篆书为文字载体,可见定是我国自古遗留之物。古卷里面记载的内容如此匪夷所思,若为前人得到,想来必定会为之心动。那些人有心探寻,却没有能力进入此地,也是大有可能的。试想一下,这些人空有宝藏线索而不能寻得,失望自是难免,不过那古卷石子太过玄异,任谁也不可能因此而丢弃,多半会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以便日后有用。若照此推断,这两份地图就绝不可能长期流传于人手。于是我更加好奇,安布里奇先生到底是如何得到这些东西的?”
闻言,安布里奇仰头大笑,直到笑得眼角都有泪花浮现,他才渐渐地收了笑声。呆呆地看着古鼎,眼中露出几许神思。这般呆立半晌,才低声叹道:“这就是命运!是命运啊!不是你选择了它,也不是我选择了你,是命运选择了我们啊!”
不知是不是情绪有些过于激动,安布里奇是用意大利语说出这句话的,可能是担心徐克豪无法听懂,安布里奇说完之后,马上又用汉语重复了一便,还未等徐克豪接口说些什么,他又已继续说了下去:
“两百年前,华夏国上下一心,对日益严重的贪腐问题实施毫不留情的全面打击。当时政局变动,浪潮汹涌,落马官员成千上万,只有一部分有先见之明的人,提前做足了准备,失势之前便急流勇退,更名换姓甚至整容改面,带着做官多年,纵横商政两界得来的雄厚资产,通过各种渠道,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两张古卷与几根菱形血石便是在那个时候,由一名高官带离华夏的。大概一百三十多年前,当时的我刚满三十岁,在一个小教堂里任职牧师。一次偶然相遇,我结识了那位高官的后人,按辈分来算,他应该是那位高官的曾外孙了吧。那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年轻人。他们家族隐姓埋名,远离故土。断了人脉关系,又没有了权势开路,自然无法再如往昔一般随心所欲,予取予求的生活,加上不善经营,家族生意一波三折,盈利时少亏本居多。多年下来,当年带出来的雄厚资产已是所剩无多。即便如此,若只是支撑一家人过简单平静的生活,也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这天意难测啊,就在那两年里,竟又接连出了好几件事,这家人被折腾的一贫如洗。我那个朋友迫于生活压力,只得便卖家中最后的珍藏,也就是他曾外祖父从华夏千方百计搜罗到,并带了出来的古玩珍宝。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牧师,每天简单而又规律的生活着,几乎把一切奉献给了宗教和主,对其他事物真的没有太多兴趣,更别说是完全不熟悉的东方古玩。所以即便当时我家里非常的富有,但也从未想过要买下这些东西。可惜命运不由人,该是你的,始终是你的!那两年发生了好多事,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幸运儿,一个平凡无奇的牧师,在短短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能力觉醒者!”
说到这里,安布里奇摇头叹息不止,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唏嘘感慨,看不出半点骤然间成为能力觉醒者的喜悦和激动。无声地缅怀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往事不提也罢!言归正传,我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可这些东西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几经周折,最终竟还是落入了我的手里。最开始,我没有在意。只是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如你和我,包括这世上所有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变,我们时刻都在迈向衰老和死亡,变化细微却终究不可逆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忘记了确切的时间,但应该是在八十多年前吧。那段时间,正好是我超能力突飞猛进几年,仿佛心血来潮,我忽然开始对这些东西生出了兴趣。为此,我还专门到华夏国生活了好几年,更因此认识了不少朋友。大斧头,老酒鬼,还有一个死瞎子……哦,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瞎子,那家伙神奇的可怕,若非他死的早,一定会是我最为忌惮的人!”
“八十年前,瞎子?莫非是号称梅花神算的天机子?”徐克豪家学渊源,对能力者了解的不少,闻言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倒也不怪他沉不住气,大惊小怪的,实在是那天机子的名气太大,在当时整个人类世界里绝对是可以排入前三的绝顶奇人。
安布里奇点了点头,笑道:“在认识那瞎子以前,我甚至从未敢去想像,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类可以触及到命运的存在。他的双眼虽不能视物,却可以看穿只存在于冥冥之中的命运轨迹,这简直是神才有的能力啊!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这样的可怕的人,却被一根小小的血色石柱惊成那般模样,甚至最后还因此而死。”
不等徐克豪再问,安布里奇接着说下去:“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既然天机子如此神奇,何不让他助我一臂之力?于是我拿出一根菱形石柱,借口让他去摸,希望可以凭借他的神奇能力,一窥石中奥秘。没想到只是随手一摸,竟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东西惊得面无人色,冷汗淋漓。我在旁察言观色,料想他如此反应,必定是捕捉到了其中的奥秘,自然是心痒难耐,追问不休。可这老家伙就是不肯说与我听,一个人在屋里六神无主的走来走去,嘴里自言自语的也不知道嘟哝些什么。被我问急了,居然转身就走,回了房间把门给反锁关死,不吃不喝也不出门。我当时又急又气,可又不好硬闯进去。便干脆守在门外,一心想着等他冷静之后,出得门来,再向他问个究竟。想来大家朋友一场,老瞎子向来又自视甚高,只要我坚持纠缠下去,他应该不至于隐瞒什么。最开始那几天,屋里动静不小,那老东西时而大笑狂歌,时而又痛哭怨叹,当真是莫名其妙,累得我也跟着七上八下,提心吊胆,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就这样一连干等了七天,屋里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传出了,可他还是没有出来。我心烦意乱,实在等不下去了,到了第八天的早上,终于耐心全无,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强行破门闯了进去。一进去,我便感觉不对劲,屋里静悄悄的,天机子就端坐在书桌前,我那般强闯,动静极大,他竟然也不闻不问,实在是太不正常。等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身体冰冷僵硬,脉息全无,眼耳口鼻之中俱有黑血流出,看来早已断气多时。而在他身前的书桌上,杂乱的铺着几张白纸,纸上留有一些文字,全部是用血写成的。”
徐克豪听得入神,好奇之下,开口追问:“写的是什么?”话一出口,顿时尴尬不已,心想自己实在是多此一问,想那梅花神算是何等人物,他既窥破血石奥秘,临死前又特意留下血书文字,所记录的,定是惊天之秘无疑,这老贼奸猾恶毒,城府极深,岂会宣扬出来,让旁人得知。
安布里奇似笑非笑地看了徐克豪一眼,出人意料的说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天机子留下的文字其实并不多,分散记录于多张纸上。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单独的词语和四句没头没脑的谶语而已。四个词分别是:补齐;轮回;血祭;回归。谶语则是:八十三年密钥现,困却世间凡俗人,若得虚空神蛇出,破离苦海问长生。”
徐克豪低头思索,嘴里反复低吟这四句谶语。安布里奇笑道:“徐家少爷聪敏过人,看你的神情,应当是从中领悟出了些什么?何不说来听听,大家参详一下也好?”
安布里奇这个提议正合徐克豪拖延时间的心思,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古鼎,不动声色的问道:“敢问阁下,从那天机子留下血书之日算起,再到今天为止,已经历时多久?”
安布里奇点头道:“不多不少,刚好八十三年。”
“这便是了!谶语的第一句就明确的指出了密钥出现的时间,如今可不正好八十三年么?”徐克豪哈哈一笑,侧头看了莫言则的尸体一眼,又说道,“其实你给我的古卷中也有提及密钥,那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所在。虽然古卷里只是三言两语,所载不甚详细,但我研究了这么久,大致推断出那所谓的密钥,应该是指一种拥有特殊体质,或者说特殊血液的人。知道了这些也不算什么,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将这人找出来,却是极其不易。拥有这种体质血液的人十分罕见,我甚至怀疑,这世上可能仅此一人!若非有你留给我的那块菱形血石作为指引,恐怕到我老死的那天,也不会有任何的进展,即便强行寻来此地,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为此地多添一具骸骨,与之前两名寻来此地的古人一般下场,做同命之鬼。”
安布里奇再次点头,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与后怕:“你说得不错。其实在认识天机子之前,我就已经解开了古卷上记载的内容,当时的我意气风发,一心只想突破生命极限。我自以为有通天手段,便再是险恶的地方,也照样去的。如此一来,自是忽略了密钥的作用,凭借古卷上所录地图,一路寻来此地。结果弄得自己进退无路,若非我正巧拥有空间能力,用极大的代价打开了一丝空间枷锁,只怕真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原来这老贼早就来过此地了。嘿嘿,想来也是,如此绝密的存在,若非他曾在这里吃了大亏,品尝到了刻骨疼痛,这老贼又岂会冒着秘密泄露,被天下皆知的风险,将这秘密传递给我?虽说我是遭人算计,但这何尝又不是一次机缘?想这老贼明明早就得到线索,一个人千辛万苦的寻到此地,弄得自己元气大伤不说,还只能空手而回,不得不苦等八十多年,最后还是借我之力,找出了密钥,带足了祭品,方才得以重返探寻。如此反转波折,岂不变相的证明了我徐克豪才是真正被命运选中之人?这老贼所做的一切谋划,八十多年的苦熬等待,不过是为我作嫁而已。
徐克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本来已经快消失殆尽的信心仿似又找回了不少,也斜了安布里奇一眼,随即绕开话题,径直说道:“第二句谶语很好理解,所谓困却世间凡俗人,你我都在大千世界,红尘俗世里苦苦挣扎,有心想要超脱这尘世众生,却又苦无门路头绪,可不正是被困却于俗世的凡人?而第三句谶语嘛,我倒是不好妄加推断了,若强作解释,难免会惹来阁下笑话。”
安布里奇笑了笑:“我这老家伙活了一百六十多年,再是肤浅幼稚的见解,也听得多了去,想要让我为之失笑,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份功力才行!年轻人还是实诚一点好,莫要去学人卖关子,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
徐克豪冷笑以对:“既然如此,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这第三句谶文整体含义不好说,但其中那个‘蛇’字,多少还是有迹可循的。你看这古鼎之上,可不就盘铸着一条大蛇么?而最后那个‘出’字也堪称点睛之笔,自内而外,方可谓之出,这说明一切玄机尽藏于古鼎内部。至于那最后一句谶文么,嘿嘿,岂不正是你我此行的目的所在?”
安布里奇盯着徐克豪久久不言,半晌方才叹了口气:“你这小家伙虽无甚尊卑礼数,但也算得上胆识过人。当年我以极大代价从此地脱困而出,事后伤重几欲死去,也算是命不该绝,竟在垂死之际遇到了那老酒鬼。经他救治,方才有了这接下来的八十多年可活。我曾答应过他,有生之年,绝不在华夏境内主动挑惹事端,滥杀一人。但凡有一丝可能,我还真不想杀你。可惜,可惜……”
听得此言,徐克豪心中狂性大盛,事到如今,便是跪地求饶也是无用。反正迟早要放手一搏,天命难测,倘若自己真是那命中注定之人,纵有万般不利,亦未必就是全无机会的。
这样想着,徐克豪的目光一转,看向瘫坐在墙角,埋头呜咽不止克里斯蒂娜。鼻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出言替安布里奇把话接了下去:“可惜你这老家伙从来就不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于你而言,背信弃义就如家常便饭,何必惺惺作态?”
正当此时,石室里异变陡生,安静了一段时间的古鼎忽然间震颤不止,在祭献了莫言则的鲜血后,那重归于黝黑的鼎身之上,此时正有无数血色符文冒出,不断地生成幻灭。那顶盖蛇口内,更是传出阵阵怪声,听来像是猛兽嘶吼,低沉怨毒,戾气横生。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变化再起,一股浓郁的血色气体从鼎盖蛇口里喷薄而出,血气在古鼎上方大概五尺左右的高度聚拢成团。仿佛具有灵性,这些气体聚集到一定的体积后,便不再继续扩大,也不消散淡化,只在空中不停的翻涌变换着,彷如活物。
古鼎蛇口已不再喷吐出血色气体,那聚拢在半空的气团又开始慢慢地凝缩,才过得片刻,气团的体积已从最初的十数立方大小缩减为薄薄的一层。体积大幅度缩小,而颜色则益发的鲜艳。到了最后,变换不休的形态开始逐渐稳固,慢慢地停止了翻涌,悬浮在半空中静止不动了。
此时再看,哪里还能从中找到一点气体的特征,那凝实程度,几乎都与实物无异了。只是最终幻化出来的形态却是一个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东西。不是想象中芳香怡人的神秘丹丸,也不是奇异莫测的法宝天书。而是一件衣服,一件血红色的,很难用准确言语来形容其特征的华贵长袍。
如真似幻的血色长袍悬浮在空中,周围血光环绕,无边伟力令空间也为之波动扭曲。长袍华丽尊贵,血一般的色泽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妖异,竖立的衣领与微微上翘的肩部充满了桀骜不驯的韵味。玄奥的符文在其表面循环流转,生成幻灭,更是为它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
缠绕在血衣周围的能量还没有彻底稳固,力量波动中,不可避免地散逸出丝丝磅礴的气息。石室里的空气在这股神秘力量的作用下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才吸得几口,安布里奇便觉得精神大振,干涸腐朽的身体中,隐约多出了几分新生的活力,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望着那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血色长袍,安布里奇与徐克豪皆是心潮澎湃,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虽然这东西的形态委实是出人意料,但他们已经切身的感受到了血色衣袍散逸出来的气息,那是一种无可匹敌的,可以打破人类生命极限的力量。而这,正是他们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许克豪的城府原就不深,加上出生不凡,少年得志,故而行事风格一向是暴烈激进。对安布里奇的畏惧和忌惮,在这股力量的引导下,也变得不值一提了。此时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欲望,只想立即与这股超越世俗的力量融为一体。当下不作任何犹豫,奋力朝那血衣扑去,在空中双臂舒展,仿佛一只投向光明的飞蛾,是那样的义无反顾。
只是安布里奇却比他更快,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血衣之前,一道黑影电闪即至,干瘦如鸟爪的手臂横探而出,牢牢抓住他的后颈,轻而易举地将其又按回了地面。
“孩子,力量波动还未停止,它还没有彻底成型,而你的使命却早已结束。所以千万不要再妄图去触碰它,玷污它。你必须要知道,它并不属于你。”
徐克豪怒极攻心,就差一点便能触摸到那股神秘力量的他狂性大发,反身便是一拳轰出:“该死的老杂种,给我滚开!”
带动着金属光泽的拳头挟带着沛然巨力,重重地打在安布里奇干瘦的胸膛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安布里奇微微一笑,结结实实的承受了一拳,身体却连晃都不曾晃动一下。
徐克豪又惊又惧,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瞪着充血的眼珠子,奋起全身之力,双拳雨点一般地轰向安布里奇。
“又是一个固执的孩子。世界真的变了么?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听从长辈的教诲呢?奥丁如此,那名年轻的能力觉醒者如此……你,也是如此……”
安布里奇摇了摇头,坦然的用胸膛去承受徐克豪疯狂的击打。他闭上眼,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惜:“我给予了你们选择的机会,可你们却拒绝给自己机会。不懂得珍惜生命,又怎么配得上永恒的生命?”
说话间,一直垂落在身侧的左手猛地动了,黑色手杖化作世上最锋利的刺刀,以超过徐克豪无数倍的速度,不断地穿刺切割着那具经过药剂强化的肉体。也许刺杀了一万次,或者十万次,没人能看清楚,只有大量的细碎血肉在空中飞洒喷溅。徐克豪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躯就已经被分解成满地的碎肉。当风暴停歇时,唯一还能保持完整的,只是一个将惊恐永远定格在了脸上的头颅。
安布里奇睁开双眼,在他的眼角处,竟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张洁白的手绢,轻柔地将手杖上的血污拭去。那优雅的仪态,让人难以想象这个如同贵族一般的老头,在几秒钟之前,刚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碎尸万段,真正意义上的碎尸万段。
“现在,就只有你了。克里斯蒂娜,我可怜的孩子。”
安布里奇丢开染血的手绢,轻轻挥舞了几下那根看上去又变得光洁如初的手杖,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知道,你最大的心愿就是与奥丁重逢。而奥丁也是如此,即便是在解脱的那一刻,他对姐姐还是念念不忘呢。我想,此时他应该在天堂等着你。主告诉我们,对待事物一定要公平公正,我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现在我同样也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去见奥丁,还是由我送你一程?”
克里斯蒂娜已经不再流泪了,她瘫坐在墙角处,曲着双膝,深深的埋着头,如同一具死尸,对安布里奇的问话置若罔闻。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那么,就让我来指引你走向光明吧!”
安布里奇温和地笑了起来,他转过身,慢慢地朝克里斯蒂娜走去。而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怪事,一个早就应该死透了的尸体却忽然间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