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闹钟把李默林唤醒到周一的早晨,默林躺在床上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总觉得有不连贯的断片感。过了好一会儿,他想起来了在刚过去的这个星期八他干了哪些事情,最后因为不慎弄碎了白志勇的“快闪棒”导致自己提早给踢出了星期八。
默林的心里非常懊丧,本来还有那么多的美妙计划没来得及实施就被踢了出来,都怪该死的白志勇,诱惑了自己的好奇心。
哎,这么想也不是很厚道,毕竟是自己不小心弄破了药棒。
当天上午正当默林在公司忙得手忙脚乱的时候,白志勇的电话打了进来。白志勇的语气颇有歉意,只说自己不敢瞎炫耀导致默林损失了小半天的星期八精彩生活。默林尴尬地笑了笑,表示没有那么严重啦,还问白志勇后来怎么样了。
白志勇说看到默林弄破了药棒然后昏了过去后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为了避免麻烦白志勇赶紧离开了那家咖啡店。剩下的时间自然又是随心所欲的消费和折腾了,一直熬到晚上十二点才退出了星期八。
默林略带羡慕地说你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潇洒随性了,电话那边的白志勇却叹了一口粗气,“哎,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欢愉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经过了刺激的星期八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里的那种落差感是很难形容的,在星期八越快乐,剩下的一周就越落寞,想到还有七天才能再进入,真有点熬不过去的滋味。”
默林表示了赞同,“嗯,在星期八吃饭、出行花钱从不在乎数目,而到了真正的周一挤在闷闷的公交车里还真不适应。”
“哎,你那个还是轻的,我现在连工作都不愿做了。觉得日复一日的小市民生活没劲透了。”白志勇落寞的声音在默林听来跟在星期八的时候的亢扬真的判若两人,“咳,不说这些没劲的了。谢谢你昨天帮哥哥解围了,下次你有事我也一定拔刀相助。”
默林咯咯笑了笑,“你可别咒我了,我要弄得像你那样狼狈,肯定谁也不告诉。”
“嘿,你小子还来劲了,哈哈。不说这个,对了,你记下一个电话号码,138。,你如果要找他,叫他郎经理就行了。”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默林顺手把号码记在了手边的记事本上。
“是个路子很野的人。你如果在星期八急需某些紧俏的东西,可以给他打电话从他那高价买。你不用说别的,就说是代哥介绍你就行了,这个电话号码知道的人本来就少,他会相信的”。
“这个代哥又是谁啊?”默林还是不太明白。
“反正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因为在政府机关任职平时比较低调罢了。这个人的面子也很大,你就说是他介绍的,那个姓郎的肯定给你尽心办货。当然最好在星期八用,因为他倒腾的东西都价值不菲。”
默林挠了挠头,想不出自己会在星期八需要动用这种人物购买什么。白志勇在那边笑嘻嘻地说,“有备无患,比如在星期八急需讨好某人时候需要什么限量版的相机,包包,香水什么的,省得你费心去找了不是?”
默林这边的工作还挺紧,就没再跟白志勇粘乎,又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下午工作间隙的时候,默林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走、坐久了需要活动一下筋骨。他看到实习生邓锐正在跟测试组的小冯在办公室角落的座位上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小冯的面色很难看,脸上还依稀有泪痕,邓锐看样子是在安慰她。
默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出于好奇和责任心就慢慢踱了过来,小冯是去年才到他们公司工作的应届生,因为她和默林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算起来可以叫师妹了。这个女孩子平时特别安静,一直在测试组里默默地工作,默林和她的接触也不算多。
“师妹,怎么了?是不是这个小邓欺负你了,放心告诉我,让我修理他。”默林想把气氛搞得轻松点。
泪痕犹在的小冯连忙摆手,“不是的,师兄,小邓是好意来宽慰我的”。
邓锐悄悄跟默林说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小冯在中午的一个会上被陈香蕉当众骂了。起因本来很小,公司的测试内网上有个小冯提的bug,但开发人员不认为那是bug,两个人本来是关于业务上的事争执了起来,但陈香蕉由于最近对测试组长吴浩不满,借机小题大做,批评小冯以及影射整个测试组的工作态度不端正,一直在拖项目组的后腿。小冯气不过就据理力争抗辩了几句,本来心眼就很小的陈香蕉由于被一个小姑娘有礼有节地反驳了几句,脸上挂不住就当众发飚了。
理亏的陈香蕉张嘴直接就是奔着人身攻击去的,小冯这个女孩儿又偏偏是个自尊心很强也很敏感的人,被无端当众被领导冠以“狡猾虚伪的河南女骗子”等等恶毒的称谓当场就难过地流下了眼泪。小冯老家是河南驻马店的,平时说话的时候带一点乡音,这样恶毒的地域攻击出自陈香蕉这样一个公司中层领导的嘴里,真是让人齿冷。
散会之后小冯就躲到角落的这个隔断工位抽泣不止,邓锐目睹了事情全过程就一直过来安慰。默林因为找托词没参加那个会,所以现在才知道这事,他看着小冯苍白的脸色心里很是怜悯和愤怒。陈香蕉这个假洋鬼子一直都是欺下而媚上,尤其对那些看起来比较软弱和比较害怕失业的员工欺辱有加;而对默林他们这样处于事业上升期而且脾气比较硬的骨干员工,陈香蕉起码会维持个表面和谐。
不过项目组上下虽然对此人不满已久,但陈香蕉仗着公司外方总经理汤姆对他的信任位置一直很稳。这也没办法,外资或者合资企业里的非中国籍的员工总是更被信任一些。
默林也只能不咸不淡地安慰了小冯一番,倒是最后邓锐用小冯那里的方言幽默地说了句“人要是走在路上被狗咬了,还能反过来咬狗吗?”把小冯给逗笑了,她的情绪才算慢慢缓和下来。
默林本来以为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但就周三的下午,技术总监杰森李忽然在内部通讯工具上叫默林过去找他。之前提到过,杰森李是个ABC,思维很西化,平时跟下属都讲究平等民主,默林他们这些技术骨干跟他倒是满亲近的。
默林来到杰森李的办公室,杰森李示意他关门坐下,默林感觉他的脸色略有点不好看。
杰森李沉吟了一下,开门见山地说,“小李啊,我之前征求过你们项目组的意见,关于那两个实习生留下谁签约的事。你们这些骨干一致的意见都是邓锐,我也觉得那个孩子挺有灵性的。本来这个星期就准备把这事敲定了,但戴维提出了不同意见。”
戴维就是陈香蕉的英文名字,默林很好奇这个技术半瓶子醋会有什么意见。
“戴维说这个邓锐经常在私下里发表攻击公司领导和管理的言论,不值得给这个机会。”杰森李递给默林一份陈香蕉的文档,只见上面罗列的是邓锐跟公司的某某人说了什么对公司管理不满的话。最后一条赫然是写着这个周一在默林和小冯面前骂自己是狗。
杰森李坐在默林的对面,“我看这上面最后的那条写的还有你在场,如果真的按照文档上说的那样我就不能推荐留下邓锐了,因为这些很容易被引申为人品问题。”
杰森李面有难色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其实我们私下里都肯定有议论公司和同事的比较过分的话,我对戴维的这种做法也不认可,但是这些形成了文字证据大家就真的没法漠视了”。
已经熟悉公司运作的默林心里明白小邓肯定要离开了,而且他相信这些陈香蕉搜集的言论肯定是出自邓锐之口的,因为这些描述甚至连跟邓锐说话的惯用语都非常吻合。但是究竟是谁把这些私下场合的言论这么详细地收集了起来呢,他想到不久之前同事小胡跟他说起项目组有内鬼的事情,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默林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安静下来。看着不远处邓锐还在勤力地帮着小胡忙碌着,而那个魏东亮则在百无聊赖地看着“计算机世界”杂志,再看到远处隔着玻璃窗陈香蕉正在伏在办公桌上急促地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打着什么,嘴角带着得意的微笑。
默林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愤意,简直是没有天理了,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方法侵犯员工的隐私。
不过这个所谓的内鬼到底是谁呢,默林用眼睛扫视整个项目组的同事,心里不断地掂量每个人的品性。但默林心中一直纠结的是,起码从周一下午他跟邓锐和小冯的谈话来看,周围的闲人很有限,而且那几个人也未必能听得那么真切啊。又或者是邓锐自己不小心跟某人复述过了,而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内鬼?
默林的眼睛放到了闷头看报纸的魏东亮身上,陈香蕉对他有偏爱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所有这些都只是他的推断,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白搭。这时候陈香蕉从办公室里溜达了出来巡视,他看见默林正靠在椅背上发呆,又不想直接跟这个刺头发生冲突,就走到正在座位上忙碌的邓锐旁边说了句“工作认真一点,别经常发呆”,然后转头回办公室了。邓锐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陈香蕉的背影,然后回头来看默林,默林对他友善地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在陈香蕉刚才跟他示威的这一瞬,一个大胆的主意忽然在默林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哼哼,生于忧患,死于得瑟!”
当即默林掏出手机,找到白志勇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那边白志勇的声音懒懒的:“喂,兄弟你找在下有什么指教呀?”
默林直奔主题:“英雄,你会开那种高档公寓的电子门锁吗?”
当天下班之后,默林叫了一辆出租车跟踪了陈香蕉的车。默林之前只知道陈香蕉在北京是租住在大望路附近的一套高级公寓里,但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通过这次跟踪他摸到了想知道的一切信息。
唯一的阻碍就是这座高级公寓楼的门禁系统比较高级,从进入小区到最后进入公寓有三次开锁过程,不知道星期八那天白志勇能否那么顺利打开。默林把门禁锁悄悄地用手机拍了照片,然后用彩信发送给了开锁达人白志勇,白志勇旋即回了一条极简短的短信:“Easy”。
在星期五下午的总结会上,陈香蕉果然得意地公布了项目组留下实习生的人选,提前已经预知这个消息的李默林看着邓锐突然苍白的脸色仍然还是觉得很心疼。
散会后,默林特意把邓锐拉到一边,告诉他先不用难过,事情很快会有转机。邓锐似信不信的看着默林,但看到默林的眼睛里闪耀着自信和善意,加上这个前辈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邓锐默默地点了点头。
散会之后默林给小薇打了个电话,要她帮自己一个忙。小薇的一个女同事因为最近回家的路上有人骚扰,她在公安局工作的男朋友送给她一个很强悍的专业电击防狼枪来防身。这把电击枪在单位展示的时候给小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曾经跟默林八卦了一番,默林想让小薇帮忙从同事那里借出来。
小薇奇怪地问默林借这个干什么,默林只是说自己好奇,并且保证周末看完就还。听得出小薇对于这种说法半信半疑,不过还是答应去借,不一会儿就给默林发来短信说晚上就能带给他。
默林把头靠在椅背上,心里盘算着作案人员和工具现在都有了,不知道自己的策划有没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默林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干脆不去想它了,一切就等到星期八再去随机应变,默林感到一种混合着担忧和期待的刺激感抓住了他的心。
而默林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
下班的时间刚到,默林立刻起身准备离开了公司,出门打卡的时候默林隐约感觉到陈香蕉在他的办公室里隔着玻璃在盯着他。默林自若地打完考勤,心里恨恨地想:“小样,别看你现在得意,周一的时候叫你天塌地陷。”
周五的晚高峰一样还是那么烦人,街口的红绿灯变幻了好多次,公交车还是还没能拐上八达岭高速。虽然默林乘坐的公交车上是有空调的,但是因为人员太密集还是觉得空气很污浊。默林困坐在毫无生气、令人压抑的公交车上,更加明白为什么白志勇说过现在只有星期八才让他有活着的鲜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