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澜,月光给水面投下了淡淡的银光。凉爽的夜风吹进小窗户,带着一股江水特有的潮腥气。
明天上午就能抵达沧澜国的程安关了。在船上的这几日是出逃以来最惬意的,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番茄和黄瓜既能当蔬菜又能当水果,还是严重晒伤后最天然的美白修复面膜。
肌肤的状态一日好似一日,疲惫不堪的身心也得到了喘息和休整,说不定到了沧澜后又是一名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了,哈哈。
再美美地睡个好觉吧,上岸后恐怕又要匆忙赶路,不得空闲了。
约莫下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搅了好梦。探头看向窗外,只见平静的江面风云突变,狂风肆虐,掀起了巨浪千倾,而狂风中夹杂着暴雨,正猛烈拍打着船身。这艘装载着百余人的大船顿时犹如秋天里的落叶,在江心无助地漂浮。
房外的过道上一片喧哗,惊慌失措的哭喊和东西砸落的响声此起彼伏。毫无预兆的,船体一个倾斜,将我从小床上甩到了地下,嘎吱嘎吱地挤压声让我不由得担心这木制的船会不会经不起摧残而面临被支解的危险。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爬回了床上,双手紧紧抓住床沿,试图将自己固定住。胃部因剧烈的摇晃也跟着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然而,除了听天由命外,却别无他法,在水里,人是那样的渺小,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向上苍祈祷,千万不要步上泰坦尼克号的后尘,葬身鱼腹啊。
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人喊了一声,“没事了,没事了!”我才惊觉船已不如先前那样颠簸,而搅了个天翻地覆的狂风暴雨也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不多时,太阳便从水天一线间露了出来,渐渐地染红了江水。浮云布满了天空,淡一块,浓一块。船行之处白色的浪花翻滚着,发出轻缓而富有节奏的韵律。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敞亮的天色也令我的心情舒畅了起来,有句歌词说的好,阳光总在风雨后。我相信捱过了这些苦楚,今后的路会越来越顺畅的,万里长征已经成功了一半。
当步下舷梯踏上另一片陌生的国土时,心情难掩激动,从这里开始,意味着我离回家的希望越来越近了。
“山石塌方?”当我在车行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免有些垂头丧气,想不到这场暴风雨的波及面这么大。
原计划中,从程安关去下一个目的地走水路是最方便的,这里的地理环境与中国的江南水乡较类似,水道纵横,河网密布。可是在船上这么一折腾,对再坐船有些本能地抵触,故而打算改乘马车。却不料山石滑坡,堵住了去路,逼得我只好走水路了。
这里的渡船十人一趟,满员即走,倒也方便。为了安全起见,我仍继续扮成罗锅,只留少许银两在肩上的包袱中。
相比一望无际的大江,这里只能称为小水洼,摇撸的船夫笃悠悠地驾着船,时不时地还和乘客们谈笑几句。河道交叉处长满了茂盛的水草和芦苇等植物,真像电视里生态湿地的模样。
正闲适地观赏风景,前方的芦苇荡里冒出了一艘小船,尖尖的船头破水而出,快速地朝我们靠了过来。
也许是认识的吧,因为船老大冲他们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从我们的后方又冒出一条小船来。两条船一头一尾,将我们的船夹在了中间。
对这样的情况,大家皆不明所以,直到两条小船上的人掏出明晃晃的大刀跳上船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恐怕我们是遇上水匪了!
“都不准动,把银子交出来。”发话的是一个瘦的跟猴儿似的小个子。
“磨蹭什么,快点!”其余几人已忙不迭地上前抢起了众人的包袱,有几名不愿意的乘客还挨了数拳。
我合作地交出了包袱,很明显这种勾当不是一回两回了,而船老大是他们一伙的,否则水匪横行的事在程安关不会没有风声的。但愿这些人只劫财不杀人,拿到银子后立刻走人。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事实是残酷的,瘦猴一摆手,水匪们的手上便多了几捆粗麻绳。
“你们要干什么!”船上众人顿时慌乱起来,胆子大些的还欲跳入水中逃生。
不过,他们没有给任何人逃逸的机会,手脚利索地将我们的双手绑了个结实,五个一串,像蚱蚂一样,谁也跑不了。
我看到的最后画面是瘦猴脸上的狞笑,因为不仅双手,连双眼也被剥夺了自由,禁锢在了一块黑布的下面。
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又为什么要抓我们?饶是我已经历过许多离奇的事,仍不免吓得冷汗直冒,六神无主了。
耳边只听得见哗哗地拍水声,偶尔会有草丛摩擦的声音,也许是穿过了茂密的芦苇丛。要是能看见就好了,说不定能凭记忆力记住路线,为将来的逃跑做准备,可现在只靠耳朵听,根本辨不清方向。
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眼前的光线忽然变得异常微弱,船边上的摩擦又变成了另一种不明硬物的撞击声。
“都上来。”瘦猴喊道。
手上的绳子一紧,想来是靠岸了。因为蒙着眼睛,队伍走的并不快,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与在水上相比,这里似乎阴凉了许多。
前进了大约有一刻钟,眼前的光线又亮了一些,与先前湿漉漉的空气相比,多了几分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眼上的黑布被粗鲁地一把扯下,强烈地光线直刺双眼,晃得几乎睁不开来。
“都给本大爷听好了,打今儿起,你们就是咱狼窟的人。叫你们干啥就干啥,谁要是想逃跑,别怪我翻脸无情!”
刚能视物,只听啪得一声,一名壮硕的大汉一挥鞭子,旁边的石头应声粉碎,吓得众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好家伙,这个下马威够厉害。狼窟?光听名字就让人遍体生寒,与眼前秀美的自然生态环境极不相称。
在我的面前,是一块开阔的草地,四面群山环绕,和煦的阳光洒在潺潺的溪流上,金光闪闪,几条碎石铺就的羊肠小道引向了远处的古朴村落。如果放在我们的时空,必然是农家乐的热门去处,谁会想到它竟然是个土匪窝。
不过,眼下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风景,这些人费尽周折的将我们弄来,到底意欲何为?
“你,你,出来。”甩鞭子的大汉俨然是这里的小头目,从队伍中挨个儿挑出了几名身材魁梧的男人。
“怎么还有个瘦不啦叽的罗锅?”看到我的时候,他的口气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害我的心突突猛跳。
“这种人能扛得动石头?来呀,送去给神龙打牙祭。”
“老大饶命啊!我。。。我能扛的,能扛的!”妈呀,真是成也罗锅,败也罗锅。神龙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打牙祭还是听得懂的。保命要紧,顾不得尊严,声嘶力竭地大声喊了起来,就是不肯跟那些人走。
“虎哥,二当家那儿不还缺人手嘛,要不送那儿去得了。”瘦猴在一旁提议道。
“恩,也好。”那大汉想了想后粗声问道,“会不会木工?”
“会,会,以前跟村里的老木匠学过。”我忙一叠声地应道,就算不会我也要说会,更何况我是懂点木器活的。
“到那儿机灵点,惹恼了二当家,一样喂神龙。”那大汉一瞪眼,威胁道。
“是,是,谢大爷。”惊魂未定下我的脚直打哆嗦,真是好险那。
队伍分成了两列,大部分人跟着那叫虎哥的大汉,而我和剩下两人跟着瘦猴走上了另一条羊肠小道,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这里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地势颇为复杂,可谓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要想从这岗哨林立的地方逃跑简直比登天还难,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了一会儿,跃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座气派的大庄园,占地面积估计有我的同乐坊两倍大,背山面水,风水极佳。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漂亮的建筑,看来这儿的土匪头子家底很丰厚啊。
“都听着,以后跟着孙二哥好好干。”瘦猴将我们交给孙二,又说了几句后便扬长而去。
孙二没有多说什么,招来一个面色黝黑,约莫二十八九岁的男人,让我们跟他进庄,具体的活计由他指派。
由偏门进入,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处在建的工地,在该男子的耳提面命下,我已了解了大致的情况。这处在造的房子与整个庄园连成一气,为狼窟二当家迎娶新妇的新房。再过几日就是迎亲的日子,正日夜赶工呢。
分派给我的活并不太难,只是替扶手栏杆上漆而已,好歹我也亲自督造过同乐坊与雪落香缘,对这里的工艺比较了解,没有因为手脚慢而挨监工的鞭子。
听先来的人说,只要房子建完了,就会放我们回家,所以越临近完工,大家越是卖力。虽然听起来很有盼头,但对于这全然陌生的地方,依然觉得命运叵测,无法安心。
这帮土匪可真够狠,天黑了还不准收工,点上火把继续干,直到快半夜了才放我们回去睡觉。从被抓到现在,只有一碗看不出有多少内容的清汤权当晚饭,简直太没有人性了。
跟着一行人去我们的房间,却没想到休息的地方竟然是个山洞,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还得挨个进去。
洞内铺了许多枯草,那个分派我工作的男子也住在这里,他叫刘进,因为有造房子的经验,被指定为负责人,虽有一些小权利,但说穿了仍然是狼窟的犯人。
不大的山洞内挤了十来个男人,浓烈的脚臭味和汗臭味严重刺激着我的鼻腔,想必其他人也住在类似的山洞里。
“刚来都你这表情,日子长了就习惯了。”刘进了然地安慰道。几个时辰接触下来,他还是个挺厚道的人,况且我在干活的时候也帮他出了点小主意,使他对我颇为关照。
我冲他苦笑了一下,不习惯又能如何,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土匪们的叫法还真是贴切,“狼奴”,哼,成为了野兽的奴隶,还有何人权可言。
山洞里能歇息的地方几乎都已挤满了人,只有在刘进和另一个年轻男人中间还有空地,想找个角落蹲都不可能。这下让我犯了难,如此狭小的空间,一个不小心,背上的突起就会被撞歪,一旦露馅,且不说安身立命的银票将被洗劫一空,落入土匪窝的女人更是危险万分。
急中生智下,我想到了一样东西,也许它能令我摆脱窘境。借口如厕,闪身出了山洞,捏着鼻子躲进臭气熏天的茅房。
回到山洞里,刘进已经热情地招呼我了。依言躺下,不着痕迹地脱下鞋子,露出脚后跟,悄悄在枯草上来回摩擦了数下,心里免不了犯嘀咕,也不知道有没有晏说的那么夸张。
不一会儿,旁边的年轻男人率先翻身而起,掩鼻嚷道,“什么味儿,好臭!”刘进也憋不住,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对。。。对不住啊。脚有点痒,想透会儿气,熏着你们了吧。”我尴尬地一笑,那股臭气连我都有些受不了了。
“无妨,无妨,哪个大老爷们没个脚臭,不过兄弟你还真是。。。”刘进哈哈一笑。
趁此机会,我和他互换了位置,这样我就能背靠洞壁而卧了,不用担心被其他人撞到,而他们也因这难忍的臭气,很自觉地和我保持距离,留出了一个宽敞的地方。
我心中暗笑,要是晏知道我把他精心调制的驱蚊水拿来派这用处,会不会气得一口血喷出来。当初因为自己属于超级受蚊子青睐的类型,很有先见之明地缠着他配了这玩意儿,好出宫以后使用,而这种无色无味的药水只有与枯草相触时才会产生怪味。他说的时候肯定想不到我真会有睡枯草堆的一天吧,人生真是妙不可言啊。
担惊受怕了一天后,终于抗拒不了睡神的召唤,在一片鼾声中睡了过去,明天,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