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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屋子后面是一片园子,园里种着竹,园边石阶下是一条小河,水清得像是从山里流下来的溪水。任守一与陶羊子在两张竹椅上坐下来,看着前面的清水与竹林。竹林清翠满目。陶羊子发现任守一总能找到这样的地方生活。

“好地方。”陶羊子赞着。分别几年,陶羊子有了人生的阅历,也有了对风景的欣赏能力。

“得其所哉。是清气,绝非贵气啊。”

陶羊子悄悄地细看任守一,他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他的发型变化较大,剪成了葫芦式齐颈一圈。他清癯的脸上依然刻着深深的皱纹。

这时,任守一静静地听陶羊子说着别后的经历。陶羊子说到了在小镇与方天勤下棋,说到了随小舅来苏城,说到了被拐骗,说到了祁督军……说到祁督军时,任守一点点头。

“师父认识祁老爷?”

“是。何止认识。这一番变故也都由他而起。”任守一叹了一声。

任守一便谈起了祁督军。任守一在西城之时,在一家浴室中,认识了一个低层军官。两个人赤裸相对,赤诚相见。当时任守一也只是三十来岁,风华之年,听祁督军的谈吐不一般,且脸生贵相。任守一正学了五行之术,有好些天,祁督军都缠着他给算算。于是任守一仔细地给祁督军看了相,并帮他算了生辰八字。归结起来,说他人生中有十年贵命,可掌一方权势,走的应该是军政一体之路,并说他宜在东方显贵。

一切如任守一所算,祁督军走了军政的路,在军阀混战之期,飞跃上升为督军,最后在苏城站稳,雄踞江南。正因为任守一几乎每一句话都算准了,祁督军派人到处寻找任守一,要立他为军师,如刘伯温于朱元璋,如诸葛亮于刘备,时时给他算个吉凶祸福。任守一实在不喜好做谋臣之事,只愿作陶渊明立身在山水之间,便躲到了小镇。后来祁督军还是打听到了任守一的所在。任守一就急急避开,这也就是他那次突然离小镇而去的缘故。

“既然祁老爷欣赏,为什么不就随他呢?”

任守一摇着头说:“祁督军此人,可以共平等,不能与他共高下的。平等相处时,还够朋友,他也虚心。一旦权势高下,他很在乎面子。他是主子你是幕宾,就不好相处了,受不了他高处向下看人的眼光。”

陶羊子想了想,感觉到任守一说对了。祁督军很有派头的,他从不留陶羊子在一桌吃饭,也不去余园下棋。

“其实,祁督军也不是个长久之人。我算他只有十年贵运,当时看他似烈火烹油之势,福尽祸已伏……眼下便有兵祸。”任守一捏起三个指头来,仿佛便是一个通晓世事的术士。

“在他身边的人终将作鸟兽散。时不久,不久矣。”任守一说时微微转着脑袋。

“那么你们怎么还到苏城来呢?”

任守一明白他问的是:既然要避开祁督军,如何又到了祁督军住的城市?

“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越是危险中心,越是安全。再说,我也离不开江南之地。”

陶羊子从小学的是孔孟之书,是敬鬼神而远之,畏天命而尽人事。但短短人生已有大起落的变故,再加上小舅于大难后的所悟之说,心里便存着一点宿命的感受,只是对命运之力总有着一点疑惑,便不由问:“这看相算命之事,真的灵验?”

任守一正容而道:“一切皆有定数,岂可不信?”说得陶羊子不由坐直了身子。

任守一却大笑起来:“信乎?不信乎?”他的笑又含着了对神神道道的大不敬。陶羊子实在弄不清他的玄机。

“那么,替我算算,好么?”陶羊子嗫嚅地说。

“为什么?”

“你是我师父嘛。”陶羊子这句话学着了师父带着了一点狡黠。

任守一笑说:“好好。”他仔细地看着陶羊子,直看得陶羊子脸上有点痒痒还不敢动弹。

随后任守一又笑起来,笑得狂放。

“你还是个孩子,要算什么?一切都没定性。”

“我可不是孩子了。”

任秋插嘴说:“你当然是个孩子。”话中一副老气横秋的味道。

任守一说:“你啊,一生波折,但终成正果。”

陶羊子睁着眼,等着任守一说下去。任守一却在竹椅上埋了埋身子,不再说话。

“没了?”

“没了。”任守一说。

陶羊子说:“就这个?看来师父还是不想给我算。不过,想起来,也别算。我眼下什么都不好,怕前途也说不出个好来。再想,如果一切算定了,都按着算准了的去走,也没意思。就像下棋,黑棋与白棋都摆定了,就算有个劫争,打来打去,可结果也是摆明的,那还用得着下什么棋?”

任守一说:“已经不能把你当小孩子了。几年不见,羊子已成大人了,说得很有层次。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陶羊子说:“可是我还是很想知道……师父,这算命到底是不是有道理?如果有理,人是不是一生下来就已有定数?比如我小舅的受伤也是注定的?如果无理,如何来的看相算命术?我想过这件事,想来想去,还是希望有定数,要不,人作善作恶都无顾忌,又分得清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任守一颔首道:“问得好,真是士别三日……”他的话里又似乎含着些许抑揄。

“师父与你谈一谈。算命与看相,都以阴阳五行为底。东方的古代理论,讲究的便是天人合一。宇宙、人世、万物,都合一,为太极。这太极生两仪,分作阴阳,这阴阳中又生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

“世间万物归于这五大原素,亦为五气。五行又合着天地,为空间,东木、西金、南火、北水、中土;为时间,春木、夏火、秋金、冬水、季未土。”

“五行还化为年月组合,分阴阳为天干地支。”

“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甲木为阳木,乙木为阴木;丙为阳火,丁为阴火;戊为阳土,己为阴土;庚为阳金,辛为阴金;壬为阳水,癸为阴水。”

“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亥、子、丑为水为冬,寅、卯、辰为木为春,巳、午、未为火为夏,申、酉、戍为金为秋,又分丑、辰、未、戍为土为季末。”

“十二地支,还化为十二月,十二时辰。又与十天干组成年号,如甲子,乙丑,这么组合下去,转一圈,再到甲子,便是六十年,人称一个花甲子……”

陶羊子听得半懂不懂,此时插话:“地支便是生肖吧?就听人说,今年是兔年。”

“今年是丁卯年,卯为兔。今年生人属兔。”

他们正说着,任秋端上来早点,煮的是粥,买来了油条。任守一只是就着苏城萝卜干喝粥。陶羊子也不客气,端着粥碗喝起来,并搭着油条吃。一边吃,一边缠着任守一说下去。陶羊子以前也曾翻看过《易经》。《易经》乃是六经之首,孔子作注的。程老夫子当然允许他看的。老夫子只说那太玄妙,最早是为卜卦用的,一笔带过,再不作解释。陶羊子现在听来,觉得易经六十四卦与五行之说多有印证,他又想到了学校里学到的“数”的概念,也觉得有联系。

这一天之中,任守一细细地谈着阴阳五行,又化开去谈到人生社会,并有问必答。似乎要将几十年学问都教给这个徒弟,却忘了教棋。

任守一谈到五行之动与人生参商。人一生下来,生在五行的一个流动座标上,便禀的是此特定的五行之气。谈命理,谈面相,都离不开五行生克。

任守一高谈阔论,仿佛是一个雄辩的数学家。

陶羊子问:五行之说到底有多少可信的?

任守一说,其实五行之说,实用的在中医。中医说阴阳辨证,说五行生克:心为火为赤色,肝为木为青色,肾为水为黑色,脾为土为黄色,肺为金为白色。用的依然是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比如头昏诊为心火上升,用药不一定是治心,而是补肾,肾水旺,于是心火自然清了,因为水能克火。此谓治本。

中医得以流传,乃是实用。而命理测人,数十年才得证明。多少显得玄,玄而又玄。本来命运之大,一个座标如何测得定,测得尽?

这一天陶羊子没去卖报,一直听任守一谈到晚上。任守一谈到最后,说了一句:五行命理,也许只是屠龙之术,我只是早年学了,如今来谈只是习惯。人生复杂又如何用一个五行能框住?人世变化,五行只是一个测之角度,无非是管锥之见,你年轻,懂一点就可以,本来就是不可全信的东西。命运肯定有着某种定数,也许流行数千年的五行说,凭经验能窥测一点。对此闭着眼睛,是为庸人;迷在此间,则为愚人。

第二天,陶羊子卖完报,去医院看小舅。任秋已在那里,任守一让她带了一篮水果,还有一本手抄的《心经》。

两人和常得成聊天了一会天,主要是任秋在说话,说这几年的流荡生活。任秋在家里说话不多,一副乖巧的样子,而在外面,话如山中的流水,活泼泼地跳动着。

常得成先是微笑地听着,慢慢地眼皮垂落下来。任秋不再说话,等常得成闭眼睡了,任秋和陶羊子悄悄起身离开。出医院的门时,任秋双眼红红地说,小舅要死了。陶羊子觉得她的话惊心,但清楚她说的是真话。

任秋接着说,她很喜欢小舅,小舅也说人生的道理,道理也很大,但是很实在。她说她过去怎么也不会想到,脑子这么聪明的小舅却会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陶羊子对任秋的话很有同感,他望着小舅的时候,也常常会有这样悲哀的感受。

任秋在任守一的身边,接受的多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薰陶,可她喜欢的却是小舅带有西方哲理的话。陶羊子觉得很奇怪的。

“现在去哪里?”站在医院门口台阶上的任秋问。

“去你家……师父教我啊。”

“你还想听阿爹讲五行啊?你听得懂吗?你信吗?你觉得有意思吗?”任秋一连串地问。

“我不怎么懂,可我相信师父的话。你不相信你阿爹吗?”

任秋一步一跳地下着台阶,她的身形活泼泼的。她在台阶下等陶羊子走到身边,说:“阿爹最聪明了,很多的事,阿爹都能早早地猜到了,猜得是一点也不错。可是那根本不是阿爹根据什么五行算的,是阿爹凭经验聪明地推测的。要说聪明,就没有人比阿爹更聪明的。”

陶羊子相信任秋的话,在他心里,任守一是真正的智者形象。

“我就不信什么五行说,听得绕头……你说,阿爹能算出祁督军的官运,怎么就没算一算,他替祁督军算命会让自己多少年搬来搬去不得安生?”

还在孩子时期便经历多年的流荡生活,任秋心里多少有点埋怨。

“现在去哪里?”任秋又问。

“去你家……”陶羊子还是这么说。

任秋撅嘴瞪着陶羊子,突然她就笑了:“难怪阿爹就喜欢你呢,就愿意收你这么一个徒弟。去就去吧,不过去之前,你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家……我在小镇的家和城里的家,你都去过,我还一次没去过你的家呢。”

陶羊子就带任秋去他住的地方。两人并肩走上旧楼的楼梯,任秋走到楼梯中间,故意用力地踩了两下,木楼梯发着吱吱嘎嘎的叫声,整个楼都发着回声。任秋笑了,又一下子掩住了嘴。

陶羊子每天清晨就出去卖报,接着会去小舅的医院,一天里,只有睡觉的时候在房间里。不过他多少年几乎都是一个人生活,有了整理的习惯,房间里还算整齐。

房间的门边放着一盆水,陶羊子的毛巾就在水里。时令秋季,天却还很热,陶羊子从楼下打了井水上来,洗了脸,就把毛巾泡在水里,这样回家一进门就能在水盆里清凉地洗上一把。

任秋蹲下身去,把毛巾搓了,拧干了,晾在竹竿上。

“毛巾在水里会沤烂的,也会沤出味道来。”

陶羊子不懂这个,不好意思地笑着。

任秋靠着窗口站着,旧式楼的窗台宽宽,木格窗户打开着,窗外是一排平房,平房过去,街道上流动着车与人,再往前,街面房两边有两条细细的巷子,右边远处矗着纱厂高高的烟囱。任秋拍着窗台说,她还从来没住过楼,她阿爹认为住平房能接地气。

两人靠得近近地站着,任秋指点着街上的一家家店铺问陶羊子是卖什么的店。陶羊子还是第一次与少女这么长时间地靠近着,他嗅着任秋的气息,不免生出一点少年的欲望来,他压抑着念头,告诫着自己:君子不欺于暗室。他发现自己内心里有着一块黑暗处,与白色相对应着。

“你有没有女朋友?”任秋突然扭过头来问。

“什么?”

“就是要好的女孩啊。”

“这个……哪有……”

见到陶羊子有点窘的样子,任秋笑起来,随后伸着头,她的脸与陶羊子的脸更靠近了:“真的没有?”

“真的。”

任秋撅嘴瞪眼,说:“难道我还不算?”

“你……当然……我没把……你……”

陶羊子越发窘了,话也说不清。任秋按着窗台笑得身子直颤。

陶羊子跟任秋去了她家。这次他带上了棋包,自余园输棋后,他一直没有摸过棋。

屋里摆着一张竹桌,竹桌造型古朴,没有任何编饰,却显得十分雅致。陶羊子拿出棋来。任守一手抚着盒盖,转动一下,再开盒取出一枚黑棋,凝视一会:“天勤把棋转交你了?”

陶羊子嗫嚅地:“我赢来的。”

当年,任守一匆匆而走,本来就不想惊动很多人。只是对方天勤交代了一些事:把一间偏屋给了方天勤居住;把这副棋送给陶羊子;还留下了一本简单的棋谱,给他们两个人共同看的。

陶羊子想到了天勤当时的话,想着了天勤定赌资时反复说着:赢了,钱与棋都归他。如今看来,那盘棋虽说是自己胜了,结果则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棋,还贴了三块大洋。难怪天勤交出了棋,拿到三块大洋后是那么喜出望外。他真是会盘算。与方天勤的赌,自己总是输家,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本该共同看的棋谱,还是被方天勤扣下了。

于是,陶羊子说起了在小镇那些年中,他们下了多少盘棋,陶羊子输给了方天勤多少铜板。

任守一听了,哈哈笑着:“你是君子,君子与小人赌,还会不输的!你别看天勤不声不响的,却是最精明的,并有才性。换个师父,宁可教他!”

自从余园一输,陶羊子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懂棋理,只有听那些对手“教训”的份,似乎自己一无是处。在棋上,他一曾有着常人没有的棋力,可一下子又发现自己一无棋力。他很希望师父能给他指教。

任守一收了笑,正容问话:“你缘何下棋?”

陶羊子定神想了一想:“我喜欢下。”

任守一一击掌:“那就好了。”

陶羊子不解地望着任守一。任守一说:“说棋,棋也合着天人合一。黑白阴阳之分,五行转化。有取势有取地,变化多端。可养性,可炼智,皆在一心。应乎天地之道,多为智者所好。却也有它的实战性,胜负性,激人棋力提高。虽有靠棋为生者,只是少而又少数。棋毕竟为智者的雅趣,胜负只在面子上。特别是在这乱世,又有多少人把棋的胜负作行当?也许到某一天,战乱停了,人们文化提高了,棋便成了一种胜负明显的智力竞技,冲着得获而去,棋便成了另一种政治般的东西了。棋坛如政坛,也可以是一种大名利场。我等就只有逃避开了,躲得远远的。”

“所以,喜欢,是对棋最好的尊重,乃是棋理的根本所在。就是到哪一天,下棋成了完全的竞技,以棋力胜天下之人,也还是要本着喜欢。此乃棋之大幸,人之大幸。不能为一时的胜负而迷惑。棋本是陶冶性情的,却被棋的胜负迷惑了本性,那便是下棋害自己了。其实,胜又如何,败又如何?战罢两奁分黑白,一枰何处有亏成。”

任守一又问一句:“你可明白?”

陶羊子答:“学生知道了。”心里想:下棋总是要想胜的,喜欢只是下棋的初衷吧。

棋盘铺开了,但任守一手在盘上,根本不去拿子,只顾说着棋道:“棋与人生相通,昨日与你说的是悟通人生,棋理与人生之理是相通的。人通过棋理参悟人生之理,通过人生之理透显棋理。你可明白?”

陶羊子眼看着棋盒,说:“我自那日余园连输,已没再下棋。实在不知自己棋力到底如何。”

任守一拿着一颗黑棋,放在手里转动了一会,又投回到棋盒里去:“说到棋力,我有一次到一位棋友家去下棋,他说到你白天与樵斧下的一盘棋,他简单地摆了一下开局,说这样的盘面,你居然还胜了。第二天我也去了余园,看了你与铁盘下的棋。你是胜了,你是实实在在胜了,你是靠你的棋力胜的。你那样下棋,我也是无法胜你的。你的棋力在我之上。”

陶羊子叫了一声:“师父!”

任守一点点头说:“可你现在拿黑棋,你还是要输。这不关棋路的事。当初我看了你下了几步棋,就觉得你是个棋才。我走之前让方天勤把棋转给你,除了某种故交的感情,便是看中你的棋才。当时方天勤的棋力明显高于你,我为什么没有看中他?应该说,方天勤也是一个棋才。一个地方能出两个棋才,实在难得。但我看,方天勤棋下得好,他的棋如他的人,结实顽强,可还是一条庸常之路。要说棋路,路行于心,你的棋心一开始就与众不同。也幸好你没看那个棋谱,现在想来棋谱那时并不适合你。中国古代的棋谱都注重搏杀,是形而下的棋路。搏杀的力量也是必须的,就像战争,兵不会战斗,是不会胜的。但孙子曰:‘善兵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围棋本来重在围,围,自然是上策。围的方针得不到体现,只有战而实现。重要的是你一开始在棋上体现出来的才能就合着上策,那是你内心中善的本能。你可明白?”

陶羊子说:“不怎么懂。”他老老实实地应着。说不懂,他还是听得懂他的意思,可是又像听他谈五行一样,懵懵懂懂的。

任守一说:“中国古代的棋理以围空为上,但留下的棋谱却多以力战为先。搏杀的棋好看。留下的可观赏的棋谱,其间棋路的深算,是智慧的展示。你下的棋,在古时多半是留不下来的,所以让余园的棋手觉得奇怪。也许有一天,后人会关注到围空棋形的飘逸美,合着你的走法,也合我的观念。”

任守一只顾说着:“回头说,你与方天勤下棋总是输给他,开始只是他的实战比你多,后来是因为他掌握了一本棋谱上的手筋与套路。我奇怪,有的手筋他居然没有用,也许他是不想一下子让你学到手。你能自创棋路,便是真正的棋才。围棋又称为‘日日新’,不坐困千古,才得创新。假以时日,方天勤不是你的对手,这一点我不会看错。然而你与方天勤下棋,总还是要输。你所缺的,是棋外的东西。古人说:功夫在诗外。方天勤偏偏能在棋外胜你,只是因为你生性单纯,他胜在对你的了解,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棋力。棋力表现在棋上,棋力又表现在棋外。单这一点,你的棋力确实还在他之下。黑白易位,你就一败涂地,几乎不会下棋,只能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似乎不是一个问题,却又是一个根本上的问题。如何克服,还在于你自己。人生会丰富你,社会能锤炼你,心要单纯,但思想不要简单。以后,你要在社会立足,会有各种棋外的力来侵扰你的心理。好在你是因为喜欢棋而下棋,要不,我会劝你不必在棋上多费功夫,因为如要在棋上争胜负,得功名利禄,这一点实在不是你所长。”

任守一说到这里,在椅上伸了伸腰,起身来,去屋后竹园打太极拳。陶羊子独自对着桌上的空棋盘看着。此时任秋端着一个菜碗上来,碗里是刚烧好的绿油油的新鲜青菜,这是任守一在后园自种的蔬菜。

“阿爹讲要教你棋,又不与你下一盘棋,你还认他师父么?”

“他是我师父。”陶羊子说。

“阿爹说棋力都不如你,你还认他师父么?”

“他是我师父。”

“你还不如叫我师父呢。”

“为什么?”

“我烧饭菜给你吃啊。省得你只会对着空棋盘发呆。”

陶羊子笑了,好一段时间他都没这么舒心地笑过。对着空棋盘,陶羊子的心境开阔了不少,他觉得任守一是他真正的师父,仿佛领着他沉入到很深很深的地方,内在的力收缩着,抗御着暗黑的无形寒气;又仿佛托着他高翔在云天之上,心胸扩展着,感受着清白的微微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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