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5年6月,贝多芬在巴登写道:“我为了卡尔差不多气愤得要生病。我实在是不希望再见到他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10月里,卡尔失踪了几天;贝多芬闻讯,立刻就赶到了维也纳的舒里默家中。卡尔不在那里,贝多芬就留了一封信:
“我的宝贝儿子,不要跑得再远了,请回到我的怀抱里来,我不会向你说一个粗鲁的字。啊,上帝,不要让卡尔向毁灭的路走去……卡尔,你归来,你将受到像从前一样的爱护。请静心地思考一下吧,想想你的将来。我决不苛责你,因为我知道它现在已不会发生效力了。从此以后,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将是谨慎的保护,但你必须归来,回到你父亲真正的心里。为了上帝,你今天就得返家,然后你会知道我的心是何等的迫切,快归来!速归来!”
贝多芬在6月间所写的一封信的最后几句话是:“你是我最亲爱的、仅有的孩子。”至少,像卡尔这样的人是不能与贝多芬作品德上的比较的。“我不预备耗费得太多,”贝多芬写道,“以备供给世界上的一个‘普通人’。”写下这样的言语是最令人伤心的。贝多芬的活力受到了卡尔这样一个人的压迫让人不可思议。贝多芬的崇拜者都说,像卡尔这样的人是不值得贝多芬去宠爱的,他个人的创造力和健康都将因为卡尔而受到损害。
贝多芬作为伯伯,生命中的很大一部分被这个侄子占据了。他密切注视着卡尔的一举一动,并加以适当的约束,因为卡尔毕竟还只是一个20岁出头的大孩子。
经济上不让卡尔独立,让公众的舆论和法庭的规则来保护他,又加上贝多芬的长辈之爱,这些,反而使卡尔深感痛苦,卡尔产生逆反心理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这位20岁的青年人善于用甜言蜜语骗人。他公开地表示仇视孝顺和尊敬。但横在他面前的是严格的管制。卡尔在自己的谈话录中写道:“假使你觉得我是骄傲的而继续不断地骂我有一小时之久的话,这至少不能使我的痛苦的感觉转到好的那方面去。我并不像你们所想象的那样可鄙。我可以保证:在你这个‘家伙’当着大众的面向我攻击的时候,我感到了痛苦。在5月间所失去的80弗洛林,我在家里仔细地寻找之后会还给你的,毫无疑问是可以找到的。若我读书而你在这里的话,那我就不能在这种骄横的空气中生活。因为我不喜欢在工作时对我有什么批评,而现在你却正是这样做的。”
卡尔一意孤行,有时还会突然大发脾气,好像已传染了贝多芬那难以驾驭的脾气一般。有一次,他又被伯伯抓住了,他当时正在无理取闹。但在大部分时间内,他是孤独的,只能顾影自怜。
贝多芬看到这些字条后,就写下了如下的句子:“若没有别的理由,你至少得服从我。你所做的一切,都可被原谅和忘却,请不要走上让人不快的路。那样,将缩短我的生命。每天,不到深夜3点钟,我是不能入睡的,因为我整夜地咳嗽。我深深地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不再错怪我,而我也将热烈地拥抱你。我也知道昨天你所做的事,我希望在今天下午1点钟见到你。再见!”
“你忠诚的父亲,一定要来的,不要使我的心中再感到难受了。”
贝多芬心中对卡尔的爱是如此之深,但却又被侄儿无情地蹂躏着,悲剧似乎是不可避免的。顽固的卡尔只给贝多芬带来痛苦,恐怕他不再在理想崇高的伯伯的管理之下生活了。或许卡尔与母亲在暗中已相互达成了一个谅解,或者因零用钱不足而负债,甚或是性的饥饿促使他这样做。卡尔的这种行为是可恶的。这一切可能影响到贝多芬的名声而受到大众的诽谤。
到了1826年7月末,卡尔已暗示贝多芬,他已能自己毁灭自己了。贝多芬听了,惊惶不已,便立刻赶到霍尔兹家,带上他同去舒里默家中。舒里默安慰了贝多芬,可卡尔却仍然在威胁着贝多芬。
舒里默反复地盘问卡尔前段时期的有关情况,注意到了他所欠的债务,但卡尔对此却什么也不愿意谈,只说是因为某一特殊的原因而决定去做的。
有关此事的记录保存在舒里默的记录中:“我发现他在胸部放了一支上了子弹的手枪,并且还另带了子弹和火药。我可以告诉你,他可能将这些东西用在他伯伯身上。手枪保管在我这儿,待他冷静一些之后再商议。否则,他会感到痛苦的。”
霍尔兹询问卡尔,卡尔冷冷地回答道:“这样做,对我又有什么益处呢?假使今天我不能摆脱你,今后,我还会有另一次机会的。”
舒里兹又找到了另一支手枪。霍尔兹向贝多芬指出,并责备贝多芬让卡尔避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们是不可能每分钟牢牢地看管住卡尔的;假使卡尔是如此的顽固,则任何一种手段他都可以采用的,假使他没有一支手枪,那他就可以采取另一种方式。
贝多芬在谈话录中忧心忡忡地写道:“卡尔自己在堕落了!”
他们一同来到了尼迈兹的家里。贝多芬一反傲气十足的习惯,十分谦虚地向自己一度咒骂过的这个青年人提问,请教采用什么方法,才能赢回卡尔的信任,但是,他们失败了。
贝多芬和霍里兹打算到警察局去,请求采用强制性措施。当他们正在商议之时,卡尔就看准机会溜之大吉了。贝多芬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寻找他,直到第二天清早,仍是一无所获。
卡尔跑进了一家典当行,当掉了他的手表,买了两支手枪和火药,子弹,乘上马车,赶到了巴登。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坐在一所空房中写信。他写了一封信给尼迈兹,还附了一张给叔叔约翰的字条。
次日,卡尔沿着贝多芬平时所习惯走的路线,经过了海伦尚尔到达了劳享斯坦。这地方很合卡尔的意,于是他将两支手枪都装上了子弹,将枪口抵在太阳穴上,扣动了枪机。砰!砰!两声枪响震动了山谷……
一位驾马车的人在这个美丽的夏日的早晨,赶着马车途经此地(这天正是7月31日或8月1日),眼见着一个年轻人躺在长满青草的小丘上,头发和面部流满了血。这年轻人还有知觉,并从口袋中摸出了他母亲的地址。
驾马车的人赶紧将他抱上马车,驾车飞速向维也纳跑去。
贝多芬听到驾车人的通知后,赶到了卡尔的母亲家。卡尔静静地躺在床上,头发上仍有着丝丝血痕。他们还没有请来医生。
卡尔的母亲相信子弹仍停留在卡尔的头骨中。贝多芬急切的问询更让卡尔反感。
“既然已经这样做了,那就只有动手术才能治疗他;假若史美泰纳医生在的话,就不要责备我,我要请他为他想办法。”贝多芬说。
随即,他写了一个字条给史美泰纳医生:“一桩极大的不幸发生在卡尔的身上,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希望他能得救,请你赶快过来。卡尔的头上有子弹,你将如何办呢?只有赶快过来,为了上帝,你赶快来。”
卡尔仍躺在母亲的家中。霍尔兹拿了字条,赶快去了史美泰纳医生家。但另一位外科医生赶来了。
卡尔朝自己开枪、使用手枪是外行。有一支枪射出的子弹根本没有打中他,而另一颗子弹虽是打中了,但只打破了皮肉,却没有击穿头骨。
显然,卡尔是决定要自杀的。但当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对着自己的头颅举起手枪的时候,他产生了片刻的犹豫。也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而生发的直觉使他恐惧起来,手指也变得僵硬了,因而未能完成自杀的计划。
当贝多芬离开之后,卡尔说:“只要不听到他的呵斥,只要他不到这里来,什么都行,怎么样都行!”
他不愿意听到有关他伯伯的一切。他还威胁大家说:“若有谁再提到他的名字,我就撕去头上的绷带。”后来,在问及自杀的原因时,他说:“厌倦了生活……不愿再过这种牢狱似的生活。”当警察问他的情况时,他说是“因为伯伯太使我痛苦了,因为伯伯要我学好些,而我却变得更坏”。
警察局受理了这桩案子,因为在当时,自杀是犯罪的。贝多芬发现卡尔曾经偷过他的几本书,并卖了出去;卡尔也很惧怕因这一原因而判他一个双重罪。
朋友们在为这一对冤家似的叔侄想办法。
司蒂芬·冯·勃朗宁是军部的秘书。他提议让卡尔去当兵。若加入军队之后,卡尔就可以不受到维也纳和警察局的管制,保护权这一恼人的问题也就可以解决了。
为治好卡尔的伤,需要找一个好地方;在一个星期的时间内,也不见别的人。贝多芬终于接受了约翰的邀请,到他在格尼逊道夫的夏季别墅中去;而在从前,贝多芬曾经多次拒绝过他的邀请。
贝多芬厌恶格尼逊道夫别墅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不愿意与弟媳妇打交道。
在林兹,她曾经一度被贝多芬撵走过,甚至有一次,他几乎叫警察来驱赶她。那是1823年的事,她的丈夫正病重,而她却公开和一个军官挽手并行。辛德勒将此事告诉了贝多芬,但话却可能讲过了头:“这女人在她丈夫病重时,却将自己的情人带进了家中,公然在丈夫面前开玩笑,捉弄他,然后离去,只剩下生病的、愤怒的丈夫在家中。她还常常如此。”
贝多芬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女人。他要求约翰同意并保证这女人只能以女佣人的身份出现在别墅中,他才动身到格尼逊道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