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扶苏领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人出现在北斗戈房内。
老人将嬉皮笑脸的皮休和胆小面嫩的小环赶了出去,连正闻讯赶来的雪妃也被挡在门外。
“这是四叔公,你散功的事由他老人家来做。”北斗扶苏简明扼要地将事情交待了一下,反手拉上了门。
于是,屋内只剩下了老人与北斗戈。
老人腰背微驼,面孔被散乱的头发遮住,教人瞧得不甚清晰,只能从发间若隐若现的一双精亮的眸子中感觉老人正上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北斗戈神色平静,朝着老人深深一揖。
“考虑清楚了?”老人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
“嗯。”北斗戈认真地点点头。
“人的一生中,总会面临着许多的选择;在修行的道路上亦然。你身具天灵脉,本是天纵之才,只不过一时蒙尘,他日必定光耀大地。但如果散功重修,就会错过筑基的大好时机,于仙道一途不利。”老人缓声道。
他想做最后的努力,去说服这个踏上歧途的年轻人。
“天灵脉?能告诉我,天灵脉是什么吗?”然而,北斗戈似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只是对他话中的某些字眼颇感兴趣。
老人皱着眉头。
他听人说起北斗戈的失忆,却无法接受这年轻人竟失忆得如此彻底,连一些修行者的常识也记得一干二净了。
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回答了北斗戈的问题。
“这个世间,人类拥有能够修行的体质叫做灵脉体。然而灵脉体之中,又有许多特殊的体质,如火炎脉、厥阴脉、玲珑体、灵兽体等,在所有修行体质中,天灵脉是最好的修行体质,这种体质的修行者得到了上天的宠爱,通常会有大机缘,在修行过程中,一路突飞猛进,也很少遇到瓶颈。而你,曾经拥有过这种体质。”
“曾经拥有过这种体质。”这一句,让北斗戈想起自己以前听过的一段经典台词。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我才追悔莫急。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一定要给这个承诺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如果没五年前发生的那事,那位北斗戈仁兄的修为只怕已突破到极高的境界了,哪还轮到自己来占据这具身体。所以,对自已来说在这件事上根本不存在追悔莫急。”北斗戈心里默默地思量着。
然后,他诚恳地说道:“既然已经错过,后悔已是毫无用处。如果抽离丹田异变真气,可以修行吗?”
老人想了想,沉缓地道:“古籍上记载,‘元阴锁脉’者修为被废,丹田空虚,波澜不惊,可引天地元气入体。但经脉仍窄如蚁道,灵力出入若丝线,百年不足以破境。”
“百年不足以破境,却也算是修行,能够修行便是向前迈出了一小步,有进展,才因此有了希望。”北斗戈胸膛微挺,肃然道,“四叔公,请!”
老人眼神黯淡下去,一时沉默不语。
他散乱的长发却飞扬起来,浑身散发出一丝丝柔和的光。光芒越来越亮,教人难以睁眼。
北斗戈被柔和的光辉笼罩着。
一股浓浓的倦意侵袭上来。
于是,他缓缓地合上了双眼。朦胧中,他感觉到身体如飘荡在云端,忽而又化身大海。一点浓墨出现在大海的深处,墨点的体积迅速扩大,突幻化成一张丑陋的、狰狞的脸谱。
脸谱强烈的扭曲着。
它在挣扎,在怒吼……
蓦地,天空中风云突变,有电闪雷鸣。
一道道闪电劈落,脸谱不甘地发出声声的惨叫,散发出一缕缕黑烟。
它的身体也在渐渐的萎缩。
咻!
场景又是一变,竟然又来到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是一间空旷的大殿。
大殿四壁为乳白色,壁上每距五米悬一盏巨大的油灯,灯火摇曳,令壁上的飞仙浮雕更添几分灵动,宛若仙境。
上首有一高高的石阶,石阶上置一宽大的白玉座椅,座椅上端坐着一个青纱遮面,身着黑色丝袍的女子。
大殿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
水晶球上光彩流转,展现出一副副画面。水晶球四周,耸立着四根三人许高的柱头,每根柱头上跌坐着一白发苍苍的灰袍老人,四名老人胖瘦不一,目光却都落在中央的水面球上。
水晶球上的画面变幻着,出现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大海深处浮现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孔。
紧接着,有闪电劈落……
随着光线的变化,画面不断地跳跃着,虽然没有声音传出,却可以深刻地感受到那副场境中的惊天动地。
北斗戈的意识有些疑惑,他自然知道这一幕正是自己先前感受的场境,却不知如何会呈现在水晶球里,而偏偏自己做为一个旁观者目睹了这一切。
他茫然的注视着……
老人们脸上都渐渐现出震惊之色,有人竟从石柱上站起,双臂舞动,大声叫喊着什么。
石阶上的青纱遮面那女子突然抬起头来,朝殿顶某处深深地望了一眼,檀嘴轻启,低声说了一句话。
北斗戈的意识倏地一阵剌痛,浓浓的困意迅速席卷而来,沉睡过去前,他依稀听到二字——
“北疆!”
不知过了多久,北斗戈重新拥有了意识。
眼前有光,有影子在晃动。
“主子醒了,主子醒了,呜呜……”一个沙沙的声音低声叫嚷着。
北斗戈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孔。
一张失魂落魄的胖脸。
——皮休。
皮休脸角居然有泪,有笑容。可以看出,笑是发乎于心,喜极而泣。
“我说过,他死不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是,奴才怎会不相信统领大人呢?”皮休手忙脚乱的抹了一把脸,回转头来,涎着脸笑道。
身后丈外的座上,端坐一人。
北斗扶苏。
北斗扶苏依旧孤傲而冷漠,但北斗戈却看出了他眼中的笑意。
这是个面冷而心热的人!
雪妃坐在北斗扶苏的对面,此刻已从座上站起,憔悴的脸上带着几分的欣喜,快步来到的床前。
北斗戈心中莫名的一暖,轻声道:“孩儿让娘担心了。”
雪妃坐在床沿,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点头,双手抓住儿子的一只手。
小环紧跟在雪妃身后,一脸的紧张。
来到这一世界后,北斗戈尽管有了许多的感动,却始终不习惯与这位有倾国之容颜的老娘相处。于是,他下意识地转开了话题,朝着那位穿得绿油油的家伙笑道:“想不到,你会这么紧张我这个主子。”
“这奴才献上的精血中,有他的灵魂烙印,你死了,他也没命,自然比谁都紧张你的生死了。”北斗扶苏在一旁淡淡地说道,“不过,你修为尽废,要炼化他后脑的兽骨,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哦?怎样才能炼化他的兽骨?”北斗戈沉默片刻,问道。
“一切要等到你突破至灵王境后,才能着手此事。”北斗扶苏似笑非笑地瞥了一脸沮丧的皮休一眼,对其心思洞悉无遗。
“原来如此。”北斗戈心中了然。
他识海里有了皮休的灵魂烙印,早就感受到皮休患得患失的心境。
又想起四叔公的那句断言——
“百年不足以破境。”
灵王境,对自己来说,何其遥远!
况且,皮休还不知道,自己将要修练的是虚无缥缈的“大石碑”功法。
“大石碑”功法得自地球,是一种神奇的武学功法,北斗戈虽然怀疑它与这一世界的修行功法有莫大的关系,却不敢肯定自己修炼“大石碑”功法后还能为皮休炼化兽骨。
他绝非奸诈的小人,此时也不便与皮休说明,只得先解决自己的问题,日后再寻他法了。
“既然皇侄已无大碍,扶苏便回去向皇兄复命了!”北斗扶苏从座上站起。
“如此,有劳十七叔了。”雪妃起身微微一礼。
北斗扶苏急忙用手虚扶,略一沉吟,又对床上的北斗戈说道:“你十二叔公算出你有大造化。你虽修为尽废,却未必不是一种契机,日后当好自为之。北斗家的‘藏经殿’大门也随时为你敞开,有时间不妨去逛一下。”
此言一出,雪妃与小环倒无甚反应,皮休却是张大了嘴。
北疆七十二王朝,虽然有大离异军突出,出现了一位道君老祖,使其一跃成为与八派并驾齐驱的庞大势力,若论家族的传承,北斗家却是更为久远,可追溯的历史,甚至犹在八大派开宗立派之前。
经过千万年的积累,北斗家藏书之丰,未必在八大门派之下,若非“小玄天化血阵”存在,各派的道君老祖恐怕早已忍不住一探北斗家的“藏经殿”和“地宫”了。
北斗家的各种功法典籍,除了少数几种秘术存放在地宫外,千万年的收藏全部陈列在皇宫内的“藏经殿”中。
“藏经殿”乃皇宫重地,非嫡系宗室子弟未经允许,也不得擅自入内。
此刻,北斗扶苏道出这话来,显然是代表皇帝与长老们的意思。
北斗扶苏离开了。
北斗戈又费了不少的口舌,才将雪妃、小环和一脸幽怨的皮休打发出门。
关上房门。
只有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他的心才能稍平静下来。
他身上有大秘密。
他相信,自己的秘密既使算不得这世界最大的秘密,传将出去,也必然会惊天动地。
一个人承受如此巨大的秘密,自然会有巨大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孤独和寂寞。
北斗戈端坐在床上,双睑低垂,宁神纳气。
呼吸渐匀称下来。
这手吐纳功夫,是地球上一种普通的内功心法,有清心宁神的功效。
当所有杂念都抛除后,他开始进入冥想。
神识在识海里游走。
这一次,他轻车熟路,很快地就找寻到那片氤氲地带,发现其中的那一黑点。
大石碑的颜色仍是冰冷的黑。
黯淡无光。
北斗戈的神识沿大石碑绕行一周,他又试着从石碑底那道门进入碑内空间,却是无功而返。
他没有做更多的偿试。
这会令他的精力消耗得更厉害,让他更为虚弱。
虚弱的感觉令他不喜。
他之所以不愿回忆起进入荒原破庙前的一段时光,就是因为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记忆,饥饿和无助纠缠着,单薄和虚弱的感觉包围着他……
是大石碑给了他力量!
大石碑改变了一切——
他自然不会放弃再次进入碑内空间,只是要为此创造条件。在他的记忆中,完整的保存着大石碑前三层功法,他感觉只要自己修炼成这三层功法,一定会找到方法进入大石碑。
大石碑的第一层功法渐渐地在脑海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