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下午大夫人去小姐房中看她,发现小姐桌上留下一封信,大夫人拆开一看,差点没直接晕过去——顾欣竟然跟朱庭筠私奔了。
叶子这才想起顾欣昨晚那些奇怪的话,和今早离开时的异常。
将军知道后暴怒,向叶子要人,叶子猜到什么,却坚称自己不知道。
顾荣再次将所有责任揽过去,说是他没照顾好妹妹,可惜却也救不了她。
将军的雷霆之怒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更何况还有大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最后他只有将叶子护在身下,与她一起受罚。
在二人都被打倒在地意识不清之时,九夫人哭着跪地哀求将军开恩。然而,大夫人气怒难消不但狠命地落井下石为自己出走的女儿不平,更是极尽添油加醋翻出他二人以往种种事情。
将军听后更是气怒交加,他一把挥开九夫人对着已无半点反应的二人又是一顿猛抽。
此时,他二人俱都瘫软在地,以血为衣,浑身无一丝完好的地方,只看一眼便触目惊心。
九夫人见儿子已经不醒人事,她绝望地望着曾经深爱的人,流下最后一滴眼泪,转身用头撞向柱子——以命换命!
“咚!”随着九夫人倒在血泊中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刚刚还在震怒的顾将军。
大夫人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她计较了半生的情敌,就这样走出她的生命。
而顾将军更似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再无心责问孰是孰非,只握紧拳头一步步走到九夫人身前,颤着手弯下腰抱起此时已经冰冷的尸体走了出去。
叶子和顾荣终是捡了一条命,却是九夫人以命换回的,这是他们都不愿相信和看到的。他们带着伤跪在九夫人牌位前,直到七天七夜后不支昏倒。
当顾荣再次醒来,他想质问将军为何不让他见母亲最后一面,为何不让他去送行,为何要对他这么残忍?
可现在没人知道将军在哪,九夫人又被葬在什么地方,甚至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顾荣的痛苦,叶子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拦不住,也不能拦。
“娘,你真傻……真傻啊!”
顾荣回想他曾经和母亲的对话。
“娘,既然在这里不开心,为什么不离开?我可以养你。”
“可是,娘走不了啊。”
“为什么走不了?”
“娘有东西丢在这里,找不到了。”
“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心,娘的心很久以前给了一个人。”母亲右手捂上心口,“所以现在娘这里是空的,没有跳动。只能留在这里,等他还给娘。那样娘就自由了,就可以带你离开了。”
顾荣闭了闭眼,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手中的牌位,哽咽:“娘,你要东西,他一辈子都还不出……因为,他早就丢掉了啊!”
叶子想去安慰他,却被清澜拦住:“你再多给他些时间,他会好的。”
“真的?”
“嗯。”
“我是不是真是灾星转世,所以……”
“乱想什么呢,大夫人瞎说的你也信。你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清澜抬手在她鼻前拂过,抱着昏睡的叶子往回走,不由叹息——
这天,怕是要变了。
顾荣自责害死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甚至连房门都不迈出一步。
叶子现在的处境也极为尴尬。因为顾欣离家,大夫人对其恨之入骨,却又忙着找女儿而无遐理会她,索性便不再管她,自然也不会给她月例。
不放人,又不管她,叶子明白大夫人这是冷处理,想生生饿死她。
至于到芊卉居避难,叶子不是没有想过,但总得有充分的理由,何况那里现在只有顾荣一个男主子,她总不能给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机会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老话果然不欺她。
顾荣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这日不知因何事惹恼大夫人,不但挨了板子,还被撵出将军府。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叶子怎能错过,立刻以顶替她伺候少爷为借口,抓起早就包好的衣物逃难似地搬到芊卉居,从此改做他的贴身丫鬟。
云嫂对她的到来很是欢迎,因为夫人生前就很喜欢她。叶子与云嫂也熟稔的很,很快收拾出来一间空房,不知是不是远离东苑的缘故,她甚至感觉住在这里比以前更加轻松,似乎留在这儿是个不错的选择。
接着她开始尽自己的本分,每日过去服侍顾荣。
不过话说回来,顾荣对她的到来一直没有表态,似乎压根就不知道他贴身丫鬟已经换了一个。
对此,叶子只能报以叹气。其实她倒不是在意他的态度,她知道九夫人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只是他这样消极的混日子,又到哪天是个头啊。
于是,叶子每天都想着法的逗他开心,甚至故意出丑找骂,奈何人家就是无动于衷,仿佛屋里根本就没她这个人。
叶子被打击的不行,很想抓个人确认——你看得到我不?我真的不是游魂吧?!
热闹惯了的人,一时受不了冷清。
于是,叶子决定上街走走,顺便……
她双眼紧盯地面、房顶,甚至犄角旮旯,忽然瞥见一团白影从眼前窜过,她赶紧迅速跟上,临到近前,她兴奋得眼睛都绿了:“呵呵,可找到你了。”
那团白影可怜地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在被抱起的那一刻,惨叫连连。
距母亲出事已经一个月了,顾荣始终提不起任何精神,仿佛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一夕之间,让你为之坚持、付出,牵动你所有心力的事物,一旦坍塌,对任何人都会是沉重的打击,如若稍微脆弱哪怕一点,都将是毁灭性的。
顾荣和这一个月里的每天一样,懒懒地躺在榻上,双眼望着窗外,脑中却是空的。所以,即使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他也视若无睹。
“喵……”屋中某个角落居然传出一声猫叫。
“懒猫,太阳晒屁股了还趴着,你羞不羞啊。”叶子快步跑进来,看到赖在地上肥成一坨的白团子,就来气。
不过是想给它洗个澡,就又抓又挠,跟要它命似的。最后到底没按住,让它遛了出来,还好死不死蹿到顾荣的房间。
叶子偷偷瞥了顾荣一眼,见他没动静,稍稍放下心。伸出一根指头,狠狠戳那只肥猫:“快起来,懒猫!都几天没洗澡了?就算你不嫌脏,熏到别人也是你的不对,要是再把人熏个好歹……啧,真是罪孽深重啊!”
顾荣本不想理会,但听她这么一说,不自觉低头闻了闻衣服。嗯,是有点汗味,但就一点儿!
以前没注意就算,既然现在知道了,他就有点坐不住了,感觉浑身都难受,油腻腻的。于是,他立刻翻身坐起,就想吩咐叶子去后面厨房烧点热水,他要沐浴。
可谁知,他话还没出口呢,就硬是被人噎了回去——
“蠢猫,你除了趴着就是坐着,还会不会干别的了?也不怕变成残疾!”
叶子这个气啊,她好容易戳得肥猫无法趴着挺尸,就见它一骨碌爬起,以为它终于识相要跟她去洗澡,结果它却一屁股坐地上了,还瞪着一双绿幽幽的猫眼在那儿装无辜?!
叶子耐心用尽,一把捏起它的脖子:“你是不是公的啊,还要女孩子帮你洗澡?小心黄瓜烂掉!”
气鼓鼓出去的叶子,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人脸色早已呈酱紫色,不止微张的双唇在发抖,他整个人都是抖的,如被风吹动的烛焰,心中也同样万马奔腾——
至于吗?至于吗!我不就消沉几天,所以没心情打理个人卫生,你就咒我断子绝孙?!你也忒狠了吧!你才是公的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顾荣决定自己烧水,自己洗澡,自己收拾妥当。
一番折腾过后,他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如脱胎换骨,身心轻松。
人生在世,不能妄活——这是母亲从小教诲自己的,他不想让母亲失望,所以他必须振作,他相信母亲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他。
推开房门,淋淋洒洒的阳光就从树杈间落到他的身上,暖暖的,驱散他一身的阴霾。顾荣顿时心情舒畅,抬脚就打算到院子里散散步。
巧的是,叶子此时也在院子里,外加一只毛发微湿的纯白肥猫在她的身前悠闲地度着步子。
“洗完澡,舒服吧。”叶子笑眯眯地跟在肥猫后面转圈,“不过你走这么慢,怎么捉耗子啊?果然是趴得久,连本能都退步了吗?”
叶子一下绕到肥猫前,眼神炯炯地盯住它:“小白,做为公的,你一定要坚/挺!不要放弃,争取早日雄起!”握拳。
“砰!”的一声巨响,叶子和小白都是一哆嗦,她默默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顾荣的房门。
半晌,叶子茫然望天,刚刚有人出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