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纸飞机飞过天空么？
长长的一条弧线，从这一方，飞的好远好远，在一头栽下去。
那白色的弧线在空中翩跹着，那么美丽，兀自的享受着自己短暂的绚丽，可，它是否注意过这短暂的时光，可否注意过在飞翔、坠落的过程之中注意过同样美丽的风景？
一个晴朗的周末，碧空如洗，R市依旧是繁华，街道上热热闹闹，那些正值韶华的少男少女们，在这个城市里有演绎着不同的故事，这些，卓越不曾顾及，她想知道的，是自己的结局。
厌倦了工作，她伸了个懒腰，无比惬意的靠在办公椅上，望着对面透明的玻璃窗，看着那片可以包容一切的大空，好蓝，好纯，如同没有一点污浊的青春。
她微微仰着脖子，猛地一下把视线移到天花板。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接着，收拾着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去换了一件很Q的叮当猫的T恤，多少年没有穿过这样子的衣裳了，她不知道。恍惚间他以为回到了曾经，回到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年代。
工作无趣，下楼，走出小区。
拦了辆TAXI，进去，司机招呼着她，问她去哪里。
她很安静，情不自禁的说出两个字，“H中。”
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
她下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她推开依旧破旧的铁门，才发现，H中的大门早就换了地方，从北面到了南面，而南面的大门，成了小门。
嘴角隐隐约约闪过一丝苦笑，呵，这就是，时、过、境、迁。
她走到了教学楼，似乎是上过新漆，踏上楼梯，抚着沧桑的栏杆，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年华，多少人曾经拂过着木质的东西，历经了一代代毕业生的大好年华
一切，都还在眼前。
昔日，走廊上打闹的身影，耳边喃喃的细语，还有，无法言说的感情，都在这一刻，像泉水一样，潺潺的涌出。
卓越兀自的走上了他们教学楼楼顶的天台。
清风徐徐，弄得好清爽。
她扶着栏杆，盈盈一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永远都记得艺术节那天晚上，顾绎在天台跟她说的话。
一场氤氲的旧事没有因为时间而埋没，反而是愈发的清晰。
是夜，好宁静。
没有人知道，在热闹的艺术节上，会有两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在教学楼的天台闲聊。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没有了见面就掐的局面了。
他依靠着身后栏杆，说，喂，姓卓的，你为什么一直讨厌我？
她惶恐，没理会他的问题，说，你别掉下去了，我跟你说。
他勾唇嗤笑，呵呵，班长大人关心我？
说着，他又朝后倾斜身体。
她顿时面红耳赤，说，瞧你那自恋样子。
说着，她把他拉起来，又道，这么危险，我可是认真的。
他浅浅一笑，几分得意，饶有兴趣问着，怎么班长大人不承认？
她不语。
见状，顾绎沉淀下自己的心情，正色问道，说正事，喂，你为什么讨厌我？
她松下他，放手，目光呆滞，不知看向何方，真个人似乎变了。
我讨厌我父亲，讨厌世人，讨厌虚伪和欲望。于是，就这样子。她说，宛如死灰。
为什么？何解？顾绎疑问。
她蹲下来，坐在天台的台阶上，托着下巴，思绪似乎把她牵引的很远很远。
他默默的看着她，等待她说话。
我的父亲，呵，你可能不曾想到过，他是怎样一个人。她嗤笑，继续说着，你知道么，从我三岁记事起，我的记忆里就满是梦魇，被黑色笼罩，没有一点点光明，那时候我小，根本不懂事实，街坊邻居打趣说我爸给我找了个姨，我居然还说好！哈哈，我傻啊，是不是？后来，我妈****夜夜和他吵和他骂，他说离婚，我妈不依，结果我爸逼着她签字，一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去了，脑部受到重创，去了。
说着，她苦笑，居然一丝眼泪也没有。
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心没肺，说着我妈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哈哈，我早就这样子了，看惯了，或许这一点我还是随我爸的，没心没肺，你知道么！知道么，我妈死了没半个月，他居然，居然就把那个贱女人娶进来了！
她说的歇斯底里，眼中却没有一滴眼泪，她是疯了，从母亲离世以来，她很久没有这样子发泄过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相信他，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心如死灰，为什么在遇见这个人之后会偏激？会气愤，会意气用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不语，默默咽下眼泪，她不是没有眼泪，只是一直在克制自己罢了。
他心头一软，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抚着她柔软的头发，突兀的说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啊？
他这一出口，刚刚还万分悲亢的气氛一下子被他搅乱了。
卓越‘噗’的笑出来，喂，你没毛病吧，背书脑子背憨了？
是啊是啊，他愈发用力的揉着她的头发，乱糟糟的。
等等，你说什么来着？天涯沦落人？卓越挣脱他的‘蹂躏’，躲过了他的动作，站起来，与他对视，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负手而立，说，我家很有钱你知道的吧，有钱人不都在外面保养小三的么，所以，你明白？
卓越斜眼看着她，嗤笑，说，哈哈，原来你这风流性子是遗传啊，哈哈，怪不得招惹那么多我们班那么多女生。
顾绎没理她，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吗？最近我妈病了，他居然不照顾我妈，居然叫和她离婚？太可恨了。他不照顾也就罢了，居然叫我离开我妈，他说给我一大笔钱！
卓越调侃，哎呦，看样子，那我还算幸运啊？
说完，卓越又蹲了下来，哀声一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什么狗屁爱情，都是扯淡，所以说我讨厌你了呗，尤其你那种花花公子！
末了，她又万分怆然。
他见状，也蹲下来，安慰着拍她的背，不是你想那样子的，我只是为了气气他而已。
他们都心知肚明，‘他’是指父亲，不像父亲的父亲。
顾绎从兜里拿出一瓶洋酒，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酒精这个东西。
顾绎仰首，细细酌了一口。
喂，你自己喝不给班长喝啊，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你知不知道？卓越一把抢过来，也不顾的他已经喝过，急急忙忙的朝自己口中喂。
第一感觉，苦涩。
喂，好苦。她说。
好苦你就别喝，明明知道受不住，还要逞强。他说，一把又抢过酒，狠狠的灌了起来。
凭什么你就可以逞能？你明明也那么难受，却假装豪放，苦有怎样？既然你喝得下去，那我也守得住！卓越呼喊着，她开始抢夺那杯无辜可怜的酒。
两个人，就这样子，为了一瓶酒争抢了半巡。
或许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曾经的一切都这一刻，像他们心中的不愿意他们接近的冰雪一样，消融。他们其实，是一个世界的人，同是那种不希望别人看透的人，可是他们今天都脱下了自己的伪装，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一面给了对方。
这一刻的坦诚相待，却不知明日的忧愁
回到现在。
卓越坐下来，坐在他们一起对月酌酒的楼梯上，现在是下午五六点的样子，秋天了，太阳不毒，天也很快的暗沉了下来，渲染上黄晕。
她拍了拍身边，可是是空的，没人。
现在早就不是五年前了。
回忆过过往，卓越起身，想离开了，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她待不得，只怕再一次深陷，五年来，每到夜晚入睡时分，她就惧怕，好惧怕想起H中，想起父亲，想起……顾绎。
她离开了，离开了教学楼，准备从新校门出去，新校门正好在礼堂前面一点，也就是说，会经过礼堂。
是的，经过礼堂。她不想看见的，却还是看见了，如那礼堂，她还是情不自禁的走了进去。
空旷，虚无。什么也没有。
那么大的礼堂，因为是假日，没有人，那么荒凉，她还深深地记得呢，记得他们毕业的那晚，他们疯狂过，大雨淋湿了他们这一代的毕业生，大风肆虐着他们单薄的身影，可是他们不怨无悔。在那个多波折的逆夏，他们牵过手了，拥过抱了，吻过别了，爱过了，恨过了，值得了。
那个舞台上，似乎还有绚丽的灯光，好美丽，就像绚丽的青春。是啊，他们的青春五年前的那一瞬间爆发，也在哪一刻消失了。
当你走过一个又一个座位的时候，你是否还记得，哪里做的是谁？哦，让我看看。
这里，是班主任，这里是各科老师，这里是班干部，咦，怎么不见副班长？哦，让我只给你看，喏，他在舞台上！
呵呵，你多听话，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是啊，他是多么耀眼的一个人。
这，是卓越当时无聊可笑的想法。
卓越指尖流连过了每一个熟悉的人曾经做过的座位，自己傻不拉唧的走上了舞台。
以前吊着长长的线的话题，年久失修，换掉了。
她失神，果然有些东西找不回来了。
她握紧了话筒，即使没有开，自己默默的唱着，唱着五年前毕业的时候男孩唱给她的歌曲。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顾绎，我想我还是爱你的，可是，你已不是你了，我找不到曾经的你了，以为五年后的相遇，我们或许，或许会在一起，可是我错了。
“栀子花/白花瓣。”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最后一个逆夏，你采了一朵栀子花，放在我的手心，你说，你再见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我像一朵栀子花。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顾绎，你还记不记得，艺术节那天我们在天台喝的烂醉，结果班主任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我们没在，把我们狠狠的批了一顿？你还记不记得那夜的星光璀璨，我们坦诚的说自己的经历，一起喝酒一起分担彼此的痛苦，那一刻我发现原来我们都是脆弱的人，脆弱的想一个小孩子，你知道吗，泪腺一触即发。
“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顾绎，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在看到1203那个门牌的时候，心中有多大的悸动，当你下班拦我去舞会的时候，你知道我怎么想么？我以为你还爱着我？当你吻住我的耳朵的时候，当你说我忘记了的时候，你知道吗，我多么想告诉你，我记得一直记得，记得你说我一定会打耳洞。哈哈，是啊，我打了，你高兴了么？我这是为你打的耳洞啊，为了输赌约。或许，或许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在你爽约之后，去打了耳洞，我是自己打的你知道吗，用针，用以前妈妈用来给我封衣裳的针，好痛你知道吗，我只是为了记住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迹。用痛告诉自己，诶，卓越你输了赌约。
一句句歌词，串联起了她心中所有的记忆，她爱他，很爱他，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忘却的信念。
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她哭的一塌糊涂，哭的歇斯底里，口中的旋律杂乱无章，到最后歌词也依稀听不清了，只是无谓的重复两个字“后来，后来。”
后来，他们可有后来？
顾绎，你可否在唱一曲《后来》？为我们续写《后来》？
一曲末了，她的脸上泪水遍布，比起刚才哭的很安静，泫然流涕，泪水涟涟，却不出一点点的声音，好安静。
她果然还是这样子，喜欢，自虐。明明伤的那么深，痛的那么狠，自己也是默默的承受，即使哭，也是一个人，不出一点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