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巽?”
江宁站在黑暗中,茫然而低沉地呼叫了一声。只是回应他的,只有周围黑色帘幕的沉默。楼里没有灯光,走廊也不是半敞开的,整栋楼里只有黑暗。江宁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眼里还是一层又一层的朦胧。
难道说自己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在梦境里没有这么浓的灰尘味和霉味,而且……霉味是怎么来的?这个时节天气其实很干燥,长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宁抬头,发现走廊的天花板上似乎黏着很多黑乎乎的东西,但是在黑暗中,江宁只能看到它们大致不规则的轮廓。
先把手电弄好吧……
自从那个身影消失以后,整栋楼的气息变得正常了不少。空气没有那么闷了,今晚的大风也从那些细小的墙缝中钻了进来,发出呜呜的响声。
旁人或许会害怕这种声音,但是江宁却知道,它们是风欢快的呼啸。如果没有了这种声音,周围一片寂静,反而会有说不清的事情发生。
江宁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厕所门口,他晃了晃电筒,里面发出哒啦的声音,大概是什么零件松掉了。
随着在黑暗中的摸索,江宁拆掉了电筒,发现原来是灯泡因为旋口的磨损而脱落下来了。好在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江宁把灯泡重新卡了进去,然后把电筒重新给打了开。
昏黄的灯光比原来亮了不少,江宁知道这只灯泡要准备报废了,所以它发出的光远比以前强烈。电筒也随时会熄灭,自己必须得先在它熄灭之前找到林佑巽。
江宁站起来,走到楼梯口。
脚印只有上来的,没有下去的。江宁打着手电,看了看地上的脚印。
果然,上三楼的楼梯上有一行脚印,在手电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显眼。江宁深呼口气,大踏步往楼上走去。
这里的格局和一楼二楼并没有区别,江宁站在两条走廊相汇的中点想到。
远处两端都没有门,黑色的门洞如同饱受折磨的人大声呐喊的嘴。三楼的风声小了很多,因为江宁注意到三楼墙壁上的裂缝和洞比楼下少了很多。他用手电的光晃了晃地面上陈旧的瓷砖,发现这里的地板虽然陈旧,但却光亮鉴人。
有人拖过?江宁看着地板反射出的电筒光,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但他随即反驳了自己的想法。
不,这栋楼废弃了这么久,不可能还有人在这里生活。就算是流浪汉,他也不会在乎这里的环境才是。这种爱干净的心态,也许只有这里的主人才有。
江宁想到这里,咧嘴苦笑着喊道:“林佑巽!”
喊声撞在墙壁上,被反弹回来,接着撞向另一面墙,在寂静的走廊上回荡良久之后,才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噗嗤。”
江宁的背后传来一身轻笑,这笑声在静抑走廊里显得无比清晰。他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通往四楼的楼梯拐角站着一个人。
是林佑巽。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微笑着,带着爱意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着江宁。他很怪,衣服是敞开的,背包和手里的DV也都不见。更何况,他宽大的脸上还挂着一副男人不应有的笑容,带着媚意的笑容。
他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一样,“言笑晏晏”。
“跟我来。”
“什么?”江宁看着他说话的口型,却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然后在江宁的注视下,他不见了。
江宁没有眨眼,也没有走神。他就那样凭空消失在了原地,消失在了江宁的眼里。
追!
江宁脑中就剩下了这个念头,于是他三下五除二地大跨步冲上了四楼。
等等!为什么会是四楼!自己在宿舍外面看到的时候,明明只有三层楼!江宁猛地回过头去,发现自己身后的楼梯已经变成了一堵墙。
怎么回事?
江宁的手轻轻拍了拍墙壁,冰冷的灰尘触感传递到他的掌心——这是一堵实打实的墙。江宁再看向四楼,发现这里也变了。
四楼两侧并没有走廊,或者说,四楼只有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向远处的黑暗中。甬道是那种在地窖里经常能见到的地道,由石块、泥土混合着堆砌而成,甬道的顶端还有那种老式的煤油灯挂在上面。它们都被人打碎了,只剩下一些玻璃片挂着。
然而江宁发现,四楼还有楼梯继续向上延伸。
难道还有五楼六楼?
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江宁还在疑惑的时候,他手中的灯光暗淡了下来。昏黄色的光圈照在地上,亮度已经和朗夜中的月光差不多了。光所构筑的防线,又被周围的黑暗压下去了几分。好在江宁借着光线看到了地面上的脚印,那脚印是男生的,挺大。脚印没有往楼上走,而是往前方的甬道中去了。
现在没办法往回,只能往前跟着林佑巽走,看看他在搞什么鬼了。
江宁深呼吸,迈出了第一步。
甬道很长,而且非常地狭窄。江宁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尽头。然而尽头还是一条通道,而且看不到尽头。
准确的说,这条通道就像是旅馆客房外面的走廊。不,不是就像,这就是。江宁看着地上深红色的印花地毯肯定地想到。
这条旅馆的走廊上有许许多多的房间,当然,房间上还有门牌号,就连走廊上每走不远就有一盆植物摆在墙边。虽然地毯是深红色的,但是江宁也看得到那从身后的甬道带来土灰的足迹。
足迹一直向里延伸……
江宁跟着它,开始往甬道里走。
一、手套、苹果、六又二分之一、♂、♀……阿拉伯数字、汉字、拉丁符号等等令江宁感到困惑的东西出现在每一扇门上,然而这些符号却也没有重复的。这让江宁吃了一惊,这么长的甬道,这么多的房间,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江宁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来时的路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自己大概走了可能有一公里,或者更远。这样长的甬道,江宁相信自己早已经不在宿舍楼里了。或许自己穿过了时空隧道,来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一扇门。
门是淡绿色的木门,涂着光亮可鉴的油漆,照着江宁憔悴的脸。门上的把手看样子是黄铜的,往下压似乎可以把门打开,但是江宁直觉地觉得自己打不开这扇门。这门上还没有猫眼,只有一块亮黄铜的门牌。门牌上刻着一个牝字,黑色的字体看起来颇有些扎眼。
江宁试着轻轻压了压门把,却发现它完全没有反应。再一点点地加上力气,门把手依旧纹丝不动。
江宁可以确定,这扇门是锁着的了。而且他还发现,这扇门的钥匙孔居然被一把断掉的钥匙给堵住了。看来是有人想要暴躁地打开这扇门,却很明显地失败了。
既然打不开,那只好往前走了。
江宁往前走去,一路见门把手就要按两下。只是走了快二十多分钟,他还是没能找到一扇可以打开的门。
这个时候,电筒的光只剩下一丝非常微弱的光线。江宁也来到了另外一扇门前,这扇门上有一个奇怪的符号,那就像是一根弯曲的手指,栩栩如生地勾着外面的人。
江宁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它吸引了。这根手指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魔力,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拉着江宁的眼睛就要往门里陷下去。江宁的脸慢慢地贴近那黄铜的铭牌,那铭牌因为他嘴中呼出的气息而凝结上了一层细细的水雾。
怎么这么冷?
“妈?妈?”
一声极其微弱的哭喊声在江宁的耳中响起,声音来自于门的背后。江宁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门后面似乎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因为那微弱的哭喊声离江宁非常地遥远。就好像是隔着一条寂静的街在听一个孩子哭喊一样。但是那个声音正在接近,江宁仔细地听着,却没注意到自己手里的电筒闪了闪,熄灭了。
门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近,直到它出现在离江宁还有几米外的距离。
“妈。”
这一声呼喊充满着邪恶,这声音尖利、带着一股疯狂的怨恨。它的主人一定躲在门背后,死死地盯着自己。江宁的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嘴唇在发抖。
门后面的到底是谁?江宁后退两步,看着门把手轻轻地摇动着。门后那东西正试图把门打开,只是这对他来说似乎有些困难。但是只过了一会儿,江宁就看到门把手上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了一层冰。
“妈,我找到你了。”耳语般的声音在江宁的耳边浮现,他仿佛依旧看到那结了冰的门把碎裂开的情形。
江宁转身就跑,沿着走廊往下疯狂地奔跑。
那邪恶的呼喊开始遍布整条走廊。
“妈,别走。”
“等等我。”
“站住啊!”
这邪恶中多少带着一些哭喊,可江宁却越听头皮越炸。他尝试着打开每一扇自己经过的门,但是没用。它们都被锁住了。
快!快!
江宁不知道为什么要快,他只是在催促着自己一定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门锁已经被打开了,那锁头咔哒一声弹开的声音在江宁的耳中是那么地刺耳。
他疯狂地冲向最近的一扇门,双手用力地按了下去。
门开了。
江宁冲了进去,把门轻轻地阖上,然后锁上了门锁。
那声音在外面的走廊上徘徊,但好在这扇门的隔音效果很好,那声音离自己还很远。江宁舒了口气,转过头去。
房间里有光。
还好有光,江宁庆幸地想到。因为他的手电刚才狂奔的时候,已经掉在了外面的走廊上。他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
房间的光源来自于中央圆桌上的十几支蜡烛,它们很奇怪。虽然在燃烧,但却没有蜡油从烛火处滴落下来,就好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而整个房间则充斥着十九世纪的巴洛克风格——富丽堂皇的地毯;雕工精细的书桌和书柜,柜子里还摆着满满当当的书;还有好几把看起来非常舒服的沙发椅随意地摆放在房间里。
砰!
是书本合上的声音。
江宁眯着双眼,凝视着不远处烛火找不到的书柜前的黑暗。那里有一个人。
“我不是故意进来的,我……”江宁出声解释到,可那个人影却突然朝阴影的更深处奔去。
“等等!”江宁喊了一声。
但他这一声却引来了一个麻烦,那个声音清楚地在他背后响起。
“妈,你跑不掉了!”
跑!江宁头也没有回,跟着冲向了那片阴影。只是他没想到,阴影后面是一堵墙。墙上有三道开着的门,三道门都通往未知的地方。
江宁正犹豫的时候,却突然看到最右边的一扇门里,刚才那个人影似乎正等着自己。他一看到自己出现,便转身逃去。
难道是要带自己出去?江宁想也没想,快速跟了上去。
他跟着人影,跑入了那扇门,却发现门后同样是一条冗长的通道。这通道里有着熊熊燃烧的火炬,正好替江宁照亮了道路。他看着那个人在远处的一扇门口消失,便追了上去。谁知他进门把门反锁以后,发现又是一个房间,只不过这个房间变成了中式的老房子。
老房子另一端还有一扇门,江宁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跑过了数个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卧室、仓库、广场、地铁站、甚至还有一个房间的模样是一列正在运行的火车卧铺车厢。
这些究竟是什么地方?
用百米快跑的速度跑了十多分钟,江宁已经撑不住了。他叉着腰,站在一处短小的走廊里喘气。刚才自己每进一个房间,都要反锁一次大门,那个声音短时间应该是追不上来。江宁看着这个走廊想到。
走廊不长,而且似乎是靠在外墙上的。因为它的一侧是三米高的大窗,就像那些教堂里的窗子一样。
江宁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外面居然有积雪!
江宁惊讶地张着嘴,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
窗子所在的楼层似乎有十米高,从窗子望出去,只能看到远处起伏的白色群山。山非常地清亮,因为天空中挂着一轮圆润的明月。皎洁的明月正照耀着大地,也从透明的玻璃窗洒下一片清辉。
江宁看着它,心里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紧接着,他注意到,在大概里自己所在的房子半公里外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湖泊。然而在窗外那白雪皑皑的世界中,它没有被冰冻,而是外面的寒风中荡漾着身体,随着月光起舞。而月色照映在上面,就像是在午夜悄然碎裂的美丽的梦。
这个时候,不该有歌声吗?
江宁耳中确确实实是听到了哼鸣,但是究竟是自己的念头先起,还是歌声略胜一筹地出现,他分不清。他只知道歌声来自走廊尽头的那扇大门后;他只知道这歌声哀怨、甜美、透着一股百无聊赖的寂寞;他只知道,这个声音,没有危险。
他轻轻地踱步到门前,害怕打扰到这轻柔的歌声。
他轻飘飘地按下门把手,华丽的白桦木的白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门后是一个美丽的起居室,中式的家具和西式的壁炉在这里毫无别扭地融合在了一起。而壁炉里的火焰正在燃烧,面对着它的人正在缓缓歌唱。江宁看到了她一头及腰的长发,和方才的黑影还有前两次的梦境中的一样。
“谢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