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慧笑着说:“哥,吃饭吧。做的不好。”敏慧说着转身想离开。少恒忙说:“敏慧,今天是我生日,我也难得高兴。来,陪我坐下来一起吃。”敏慧说:“不了哥,俺不饿。”少恒说:“敏慧,你咋还拿哥当外人?你嫂子去了车埔子这么长时间还不多亏了你照顾?昨天,她托人捎过信儿来还要住个月八儿天的,这家里里外外还不都得靠你呀!”敏慧忙说:“哥,您千万可别这么说。嫂子几年都不回去一趟,这回多住些日子也是常情,我干点活也都是份内的事,哥你这么说岂不让我心下不安吗?”少恒笑道:“既然咱们谁也不外道,就坐下来一块吃吧。再说,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敏慧只得坐下,拿起酒壶给少恒满了杯酒说:“哥,生日快乐,多吃多喝一点。”少恒也拿起洒壶给敏慧倒了一小杯说:“敏慧,你在这个家里不易呀。这杯酒是哥敬你的。”敏慧面色绯红推却道:“哥,你知道我不会喝酒……”少恒一脸的坦诚:“敏慧,你将这小杯酒喝了就行,喝完了哥有话要跟你说。”敏慧盛情难却,一闭眼,猛一扬脖子将酒喝下。果然,少恒再也没让她喝。少恒呷了口酒说:“敏慧,我可一直没拿你当兄弟媳妇看,总是拿你当我亲妹妹看。敏慧,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也不知当说不当说。”敏慧说:“哥,有啥话你就只管说,我听着就是了。啥当说不当说的。”少恒这才说:“敏慧,你想过没有你以后的路?要知道,你才二十八岁,还要走过大半生的路。我知道你对少武的感情,可他已经走过了整整十一个年头了。你这以苦苦耐着固然可佳,但你想过没有,这分明是水中观花雾中赏月,根本没有一丝结果。”敏慧也知少恒说的是好话,可这话令她的心百爪挠抓般痛楚。她站起身来咬了咬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哥,我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指望什么呢!”说着端起了那盘红烧排骨说:“哥,我到厨房里将菜热热,菜都快凉了。”敏慧走到厨房,眼泪再也止不住滚落下来,心里默默叹息,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少恒看着敏慧姗姗而去的窈窕的身影,嘴角浮现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黠笑……
敏慧一直到死,也不知少恒在她的酒杯里下了药;虽然,她只喝了一小杯,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张冠楠说的一点都不假,少恒早就对敏慧有了心思。自从敏慧进门,少恒就悄悄地暗恋上了敏慧。可父亲在世,少恒实在不敢造次。自从得知少武阵亡的消息和父亲去世后,埋藏在心底发酵已久的情感终于复苏烧烧。每次望着敏慧姣美的面容和轻盈健美的体态,他不知怎地竟变得心猿意马起来。在他眼里,二十八岁的敏慧正处于一个女人最成熟的季节,像枚熟透了的散发着果肉香气的水蜜桃。敏慧的温柔贤雅很有些像晓莺。有时,他望着她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晓莺来。自从梅子从他的视野里出现,他的心才渐渐转入到梅子身上。他有时也对自个儿的想法深深自责。不管咋说,敏慧也是自家的兄弟媳妇,岂能乱了人伦?可不知为何,自从梅子死后,他的这一想法越发不可遏制地萦绕于他的心间,驱之不散。他有时甚至琢磨,酒越陈越香,难道,这情感埋藏得越深,也如此越发令人心驰神往吗?
少恒曾经偷看过敏慧洗澡。他透过窗子上糊着的纸的缝隙,无意间窃见了正坐在木盆里洗澡的敏慧。水蒸汽云雾般缭绕在她周围,隐约可见乳尖上沾着的水珠,圆挺润滑的双乳随着哗哗的撩水声轻轻弹晃。那是少武走后的第五年夏天。这情景印在他脑子里一般,至今让他无法忘掉,以至于每当看到敏慧他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体上滑过,为此,他不知作过多少次有关他和她的梦—敏慧和他干那种事,还把身上的旗袍脱下来给他披在身上。他常常于梦境中嗅到那旗袍上散发着的敏慧的体香。他知道,男人女人都一样,都有肉体的要求,有时甚至于女人在欲望方面更强于男子。他不相信,敏慧守这么多年空房就一点也不想那事儿。一个常在窑子里碰头的朋友告诉他,任何正经的女人都是装出来的,任何女人每天都有五分钟愿意跟男人上床的,无论他是拐子还是瞎子。那人曾给他一包春药,说:“就酒让女人服下,七日后,再正经的女人也成了他的掌中物;没有人会知道你作了什么,因为只有七天后肉体的欲求才日甚一日。到她脸上有细小的粉刺生成,无论你怎么弄她,她都如你所愿。”当敏慧将酒喝下的瞬间,少恒想,敏慧呀敏慧,我想了你这么多年,可你心如止水,我只好这么做了。
敏慧近些日子来不知怎的了,总有些心烦意乱,更让她感到惶恐不安的是,她的身体越来越觉躁热,老是想着男女间的那点事。这是她多年来从末有过的。以前,她偶尔也思念少武,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这时她总时偷偷地骂自己不要脸,不安份。可这次她却觉得不同以往,似乎血液里注入了令人亢奋异常的液体,令她的身子炙热烧烧起来。更为可怕的是,她从末生过粉刺的脸上竟生出民几粒细小的粉刺。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怕撞见,又似乎又盼望碰上少恒。一见少恒她的脸像火炭似的灼热,心也没了节奏的狂跳,慌慌的,让人眩晕。
这天午后,她作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天空突然阴了下来,紧接着划了个闪电,将铅灰色的天空撕裂成了一条血色的口子。她很害怕。这时少武来了,抱着她亲吻她,她也紧紧地缠绕住少武的脖子,像一株久旱的禾苗,而今终于得到了细雨的滋润。她觉得身子都快熔化了……
当她醒来时,哪见什么少武,只见自己赤条条地躺在炕上,下体却留有一滩男人体内的白色浊物,粘粘的流溢在炕席上。正当她懵懂的时候,窗子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就出了院子。是少恒。刚才她朦胧胧觉得少恒好像进来过。她想说什么,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骚动得都快熔化了,实在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她知道她已经做出了超出伦常的事来,她知道对不起少武,她也曾想反抗,可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她却不听从她的意志,用异常强大的力量无声地将她推向了那个令她神魂颠倒的又令她难以启齿无法自拔的深渊里。有了一回,就有二回。当她两个月后发现下体出现溃烂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染上了人们所说的令人心悸的“杨梅疮”。一个细雨绵绵冷风凄凄的早上,人们才发现她已经在屋内悬梁自尽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张得老大,好像还有什么委屈在向这个世界倾述……
二年后,柳少恒也自缢在村外的一棵歪脖柳上。那是解放军土改工作组进驻陆家窝堡的第二天清晨。
柳家的伙计来星机灵,用积攒多年的一百块现洋偷偷贿赂了工作组的杨组长,被划了贫农,来星在会上诉说着自己和柳家的苦大深仇,并分得了柳家的少奶奶张冠楠作了老婆。
柳家就这样彻底地败落了。
十一 尾声: 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
得淳爷将手中的烟蒂扔在了地上说:“有关柳家的故事大概就这么多,兴许是篇好文章。”我又想起了陆老石和杏兰。得淳爷叹了口气说:“梅子死后的第二年,老石疯了,杏兰也忧郁而死。”得淳爷又告诉我,他家屋后那口井就是当年梅子跳下去的地方,如今井口已经用土石填死了。“那来星呢?”我又问。得淳爷的脸似乎抽搐了一下,拉长了声音唉声说:“他早就死了!就他不是个人。他姐姐的死因他最清楚不过了。”究竟怎么样清楚不过,得淳爷却没有说。我又问起了少奶奶张冠楠,得淳爷说她跟来星过了二年,患痨病死了。
走出老人的小屋,已是东房发白。两盒纸烟,半两茶叶,我得到了这个故事。不知怎的,我心里却沉甸甸的。
不久,我又离开家乡到一家报社工作,有一次应一家台资企业之邀,参加一个新产品开发的新生闻发布会。这家企业的董事长柳老先生听说我是陆家窝堡人,就与我攀谈起来。他有些激动,依然是口浓重的乡音:“咱们可是同村人,如今回家乡投资,也算叶落归根了。”临别时他送我一张名片,上面“柳少武”三个字令我惊讶不已。我说:“您就是柳少武先生?”他点了点头:“我早年参加了张学良的东北军,后来又随蒋介石到了台湾。前些日子回老家看看,可老家已经人物全非。”我看到他苍老的面颊上有泪珠在滚动。
半年后,我辞了报社的工作,回家当了名实实在在的农民,想去再看看得淳爷,可父亲告诉我老人半年前已经死了。人们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个红绸包。打开一看,是个檀木匣子;又打开匣子,人们惊讶地发现,那只被人们传得神神奇奇的风波铜盆就静静地躺在木匣当中;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铜盆当中竟有一只绣有鸳鸯戏水的烟荷包。
我又提起了柳少武先生的事,父亲说半年前村上来了位台湾老人,找到了得淳爷问明了柳家二少奶奶敏慧的事,啥也没说,到郊外敏慧的坟前添了三锨土,放了些鞭炮,烧了些纸钱,然后在地上长跪不起。走时,村长问他,他说他姓柳,也是这村子人。走后,村长问得淳他是谁,这么个人物上面咋没下通知迎接?得淳爷摇了摇头说他也记不起来了。
半个月后,得淳爷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