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路行了两日,倒也并无什么特别之事发生。这日正赶路时,忽听路旁山坡上传来几声马嘶,张路遥当即驻足。他只觉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心中一动,想道:“玄黄马?”但转而便即失笑:“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天下马鸣之声全是差不多,哪能就听得出这是玄黄马的声音了?唉,想是我思念过甚,故而恍惚中将之认错了。”拔足便走。
然而走不几步,他终究是放心不下,掉头往山上奔去。这山并不甚高,山上树木大多落叶飘零,唯有几片松柏林仍是长青如故。那马嘶声便是从一处松林中传出。
张路遥快步走近,只听得有人呼道:“******,这野马从哪里跑来的,这么难缠。老三老四,从那头包抄,老五老九,绊马索拉紧了,老二你带些人把网子准备好。******,别让这马再跑掉啦。哎呦,小心点别弄死了它。”随即有人响应,呼喝、斥骂声四起,中间夹杂着一声骏马的长嘶。
这回张路遥靠的较近,只觉长嘶声无比熟悉,正是自家玄黄马的叫声。他心中又惊又喜,大踏步奔入林中。
却见几十号人正各持棍棒器械,将一匹瘦马团团围在垓心,呼喝捕拿,为首的一名汉子手持挠钩,大声喊叫,指点各人布阵,听其声音便是方才发号施令之人。
那瘦马自然便是玄黄马了,数日不见,这时马身上多了几处伤口,有的血渍已干,有的却仍鲜血淋淋,显然是新近添上的。血水混合着泥水,肮脏不堪,触目揪心。
张路遥心头怒火勃然腾起,大喝一声,飞身往圈内跃去。那领头汉子正要拿手中挠钩去钩玄黄马的前蹄,张路遥身形忽至,抓住钩杆顺手一扯,将其扯了过来,挥肘打在对方胸前。那汉子被打得一个趔趄,仰天跌倒,躺在地上“哎呦”大声叫唤。
这一来众捕马人立时大哗。有人怒喝道:“哪来的野小子,竟敢坏大爷们的好事。”话音未落,张路遥将抢来的挠钩一把挥出,正打在这人嘴上。那人满口牙齿顿时碎了一半,捂住嘴哆嗦着发不出声。其余人见状,一时心神震慑,不敢上前。
玄黄马突见主人到来,自然喜不自胜,连声欢嘶着挣到张路遥身边,拿脸不住摩挲。这一来张路遥身上顿时沾满了污泥血水,他也毫不在意,抱住马首轻轻拍了拍。
那些捕马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当中走出一个汉子,抱拳向张路遥道:“这位兄台,我等在此捕捉野马,却不知兄台为何要横加插手,伤我兄弟。”张路遥抬起头来,怒目喝道:“野马?这是我的马儿,你们为何要伤了它?”
说话这汉子方才见张路遥与玄黄马神态亲热,便知不妙,这时听了张路遥的怒斥之言,心中更是“咯噔”一下,踌躇未答。他身后却抢出个青年人,指着张路遥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跑来大爷们面前卖弄。哈,你说马是你的,那便是你的了?我还说……。”
张路遥闻言双眼一睁,怒视了过去。那青年被他一瞪之下,心中惊慌,后面的话自然不敢再说下去。其实张路遥本要过去教训这人一顿,但又怕有人趁机对玄黄马下手,当下只得作罢。
只听方才先说话的那汉子干笑道:“原来这马本就是兄台的,那……。”他话正说了一半,突见张路遥怒喝一声,纵身腾挪,“啪啪”几下将一人打倒在地。
原来张路遥见这人语气冲和,神态谦恭,心想且听他说些什么,于是暂时按住捺怒意。便在这时,他却忽觉身后劲风飒然。张路遥身形微微一侧,于间不容发之际闪了开来,只见先前被自己一肘击倒的领头汉子正持刀乱劈,口中大叫道:“跟这小子多说什么,抄家伙并肩子上啊。”
张路遥一时间怒火大炽,心道:“好啊,原来你们嘴上吸引我注意,背地里却****手来着。”伸掌拨开领头汉子持刀手臂,交手几合,一脚将其扫飞。却听“当”地一声,这人怀中掉下来一样物事,正落在张路遥身前。
这时其余捕马人得了召唤,发一声喊,各持刀剑棍棒,哄然冲了上来。那说话和颜悦色的汉子急忙大呼阻止,却又哪里拦得住?无奈之下,只好也拔刀加入战团。
张路遥夷然不惧,冷笑一声,抽出背后单刀迎了上去。他虽恨这些人对玄黄马无礼,但也不愿伤人性命,因而单刀并不出鞘,“唰唰”劈出三招,将右边几人迫退,左掌挥出,将一名拿着短棍之人拍了个跟头。
这仅是张路遥第二次真刀真枪与人动手,第一次却是和黑白童子二人交手那次,当时只与对方各交手一合便即败退,是以他动手经验实在浅薄,初时招式中尚有些呆板生硬。但数十合一过,出招渐渐便圆转如意起来。
只见他右手刀、左手掌,将一干捕马人打得呼天抢地,哭爹叫娘。忽然纷乱之中,张路遥避开一剑,抬眼只见使剑人正是方才那出言不逊的青年。他早便恼恨这人言语无礼,当下劈面将其一把揪过,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又飞起一脚,将对方踢飞出去,将后面的人撞翻一片。随后单刀一圈一带,将另一人抓到身前。
这人却是方才那说话那汉子。张路遥便没太过为难于他,只将其轻轻一松,扔了出去。
这般斗得盏茶时分,一众捕马人便已全被击倒在地。张路遥大获全胜,心下好生得意。那玄黄马得他庇护,亦不曾被人伤着分毫,不时竟还能突出一蹄,踢翻了几个想趁机偷袭之辈。
其实若在数日前,张路遥与这些人动手,只怕非但不能取胜,更是会有重伤之虞了。然而如今他功力大涨,众捕马人之中,也只有领头汉子等三四人是暗境的修为,其余的全不过是明境境界,比他自然差了一大截。何况他以往虽然功力低微,但刀法得之家传,却向来不低,因而今日在这数十人的围攻下,仍是显得游刃有余。
那领头汉子躺倒在地,瞪着张路遥大叫道:“小子,你敢对我们动手,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他见张路遥刀法高明,心知必有来头,因而吼声虽大,但色厉内荏之态,却无论如何遮掩不住。
张路遥闻言,心内一阵冷笑:“打不过我,便开始搬后台出来啦。我倒也想看看你们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俯身拾起方才从领头那人怀中掉下来的物事。
只见那是块巴掌大小的铜牌,一面刻着“三等卫队长齐”几个字,另一面却雕了朵凤仙花的图案。张路遥一见之下,心中微动。
他对这东西倒是并不陌生,只因武川张氏的护卫、门客等,亦都各有一块差不多如此模样的牌子,分作木、铜、铁、银、金五种,正面刻着职位姓名,只是反面雕那图案却换成了一株大风中挺拔不倒的苍劲青松。
这时张路遥见了这块铜牌,想道:“这些人果然也是玄武世家的护卫,只不知是哪一家。这里乃是房家的地盘,难道他们是房家人么?”忽地想起那在山谷中被太乙怪叟击杀的武士来,当时太乙怪叟曾说“你也是房家人”,而那人衣襟上却绣了朵彩云图案,足见房家的家徽乃是云彩,而非凤仙花了。
想到此处,张路遥当即道:“原来你们并非是这盘岭房家的人嘛。喂,你们究竟是何来路,快说来听听。”
那领头的齐姓汉子没料想张路遥年岁轻轻,却也有些见识,居然从家徽上看出他们来历有异,当下面色数变,目光闪烁一阵道:“不错,我们确非房家之人,我等乃是南安梁氏门下的神风卫。”
张路遥“哦”了声,点点头道:“南安梁氏,那离得可有点远啦,你们来房家的地盘做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南安离此有多少路程,只是看这些人风尘仆仆,猜测必然赶了不短的路。至于那梁家他却是有所耳闻的,但也只知这家族规模并不甚大,比之张家要弱了许多,其余的却也知之不详。
齐姓汉子闻言闭口不答,那先前说话和气的汉子却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公子,其实在下等人是奉了家族之令,捉拿一只异兽。只是这异兽狡猾异常,一路逃跑到了此处,是以我等才追踪至此。”他见张路遥玄功精深,刀法高明,称呼上便又恭敬了许多。
那齐姓汉子闻言怒喝道:“吴老二,你……。”吴老二截口道:“大哥放心,这位公子绝非房家之人,也不会因为这些无关之事对我等不利。”
这回却轮到张路遥大觉意外了,奇道:“你怎知我不是房家人?”吴老二笑道:“房家以轻功见长,刀法上却不见得有多么厉害。公子刀法却如此高明,必然不会是房家的人了。”张路遥心想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暗赞这人表面粗豪,心思却细腻得很。
吴老二又看了眼张路遥身上粗布衣服、竹制斗笠,说道:“公子武艺高强,却乔装打扮隐藏行迹,想来是在躲避什么人。这里是房家的地界,公子所要避开之人,只怕便是与房家有关了。”他说到此处,张路遥心中哈哈一笑,只想:“这回你却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