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一中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林乐的父亲却走了七十多里路,突然出现在学校,让林乐马上回村一趟。在这个关键时候,林乐才不想回去呢。因为期末考试很重要,学校规定,考试成绩在前十名的同学都可以获得奖学金,而且前两名还有资格竞争那个唯一的一等奖学金,奖金五百元!五百元对别人或许无所谓,对林乐来说却太重要了——那意味着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后天就要考试了,林乐可不想松劲儿。他站在教室门口,问父亲:“爹,啥事这么急,非得叫我回去?”
父亲的样子很神秘,把林乐拉到一旁低声说:“明天咱村改选村委主任,你回去投志军一票。这次志军和建国两个竞争得很厉害,志军跟我许了愿,要是咱家投他的票,投一票他就给咱们十块钱。他还特地让我来把你叫回去,说加上你咱家就有五票了,他给这个数。”父亲晃了晃巴掌,得意地说:“五十块!”
林乐一听,不乐意了:“爹,他这不是贿选吗?我看还是选建国当村主任好。志军当了这几年主任,咱村的情况是一年不如一年。莫说我不回去,就是回去我也选建国,建国比他强多了。”
父亲看着他,半晌不说话,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建国比志军实在,可是儿啊,你知不知道五十块钱咱能干多少营生?有了它,咱过年就能割斤肉,还能给你娘买点胃药,给你爷爷买两张止痛膏,还有,你下个月的生活费爹也正在愁着呢。”
林乐看着父亲愁苦困顿的面容,眼窝一热,低下了头,说:“爹,别说了,我跟你回去。”
他回教室向班主任李老师请假,说家里有急事。李老师关切地嘱咐他:“快去快回,后天还要考试。”林乐出教室的时候,忍不住冲刘潇潇看了一眼,刘潇潇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林乐心说:你别得意,我就是这两天不复习也不一定考得比你差。想到这儿,他又返回座位,拿了一本英语书,准备一路上背单词。
刘潇潇是林乐的主要竞争对手,上学期的一等奖学金就是被她拿了去。其实两人的学习成绩不相上下,那次考试还是林乐第一她第二,可是学校规定,获得一等奖学金的同学要德才兼备,除了学习成绩要进入前两名外,还要经同学们评议票选。刘潇潇平时为人大方,乐于助人,人又长得漂亮可爱,所以人缘比林乐强多了,票选时得的票比林乐多出一倍还不止。上次,刘潇潇拿到奖学金后,第一件事就是大方地请同学们嘬一顿。虽然也叫了林乐,林乐却没有去,独自伤心了一个晚上。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五百块钱对他、对他贫穷的父母来说有多么重要,记得入学的时候,为了凑够学费和生活费,父亲曾低头哈腰地借遍了所有的亲戚……
林乐默默地随父亲回到家。当天晚上,候选人志军就来他家串门,临走前,他掏出五十块钱,让林乐买学习资料,鼓励他明年考上好大学,为村里争光。林乐不由想起前年他考上重点高中后,父亲曾领他到村主任志军家里借钱,结果空手而归的事情。现在见志军假模假样地关心自己,林乐心里顿生反感,刚要推辞,父亲拉了他一下,高高兴兴地伸手接了钱,说:“志军,你放心吧,怎么做我明白的。”志军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村委会换届选举开始。老实巴交的父亲似乎不放心林乐,临投票前还在他耳边说:“儿啊,咱们做人要厚道,要讲?庞?,既然拿了人家志军的钱,就一定要选他呀!”林乐悲哀地看着父亲,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违心地在志军的名字下打了个勾。
尽管投了志军的票,可是林乐从心里不希望他当选,投完票后,他并不急着回学校,而是在现场等待选举结果。虽然志军背地里做了不少工作,可是村民们支持建国的仍然不少,两人的票数交替上升,直到最后一刻才分出了胜负。志军如愿以偿,以一票的优势压倒建国当选村主任。
林乐默默地离开了会场。他心乱如麻,自责自怨:一票,仅仅一票,如果我手中的票投给建国的话,结果将会完全不同。
等他赶回县城,天已经完全黑了。在学校门口,林乐意外地碰到了刘潇潇。刘潇潇似乎在特意等他,她拦住他,递给他一个笔记本:“林乐,这是这两天的听课笔记,你今天晚上抓紧时间看一下。”
林乐没接她的笔记本,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刘潇潇笑笑:“我喜欢强劲有力的竞争对手,不想占你的便宜。告诉你,你可要打起精神,明天千万别考砸了哟,要进不了前两名,那就没资格跟我竞争一等奖了。”
林乐气坏了,心说你就这么自负呀,不由讥讽道:“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还有,你也小心点,你以为自己就稳进前两名?”刘潇潇看着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眨得林乐有些心慌,不敢对视。只听她平静地说:“除了你,没人可能考得过我。”
一周后,考试结果出来了,刘潇潇第一,林乐以两分之差屈居第二。林乐错的那一道数学题,恰好是他回家期间老师讲解过的。林乐开始暗暗后悔没有看刘潇潇的听课笔记了。他心想,我上次考第一都没能战胜刘潇潇获得一等奖学金,这次是第二,只怕是更没有希望了。怎么办,坐以待毙吗?他忽然想到了回村选举的事情,顿时有了主意:我也拉选票。
林乐开始主动挨个儿找同学说话,联络感情。他是个内向的人,本来不善交际,只知道埋头学习,忽然这么热情,不少人就看出了门道,纷纷取笑:“林乐,你不是想让我们投你的票吧?”还有人说:“人家刘潇潇得了奖后请客,你那么节俭,不会一毛不拔吧?”
林乐想了想,狠狠心道:“我也请客,一定!”
有人开始起哄:“不会是请我们吃咸菜吧?”同学们都知道,林乐一天三顿全靠咸菜下饭。
林乐尴尬地笑笑,说:“不会,绝对不会。”他一咬牙下了决心,若真能拿到一等奖学金,就拿出一百块请客,剩下四百块,省着花也够了。
虽然林乐在积极活动,但不少同学很反感他的这种做法,表面上答应选他,背地里却嗤之以鼻:“什么玩意儿,看他平时挺老实的,没想到把社会上的那一套都学会了。”
几天来,林乐为选举的事情上窜下跳,刘潇潇看在眼里,也没闲着,不是跟这个女同学嘀嘀咕咕,就是跟那位男同学窃窃私语,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有一次,林乐隐约听到刘潇潇跟她的好朋友刘燕说:“你放心,决不是空头支票,选完后,我领着你们去吃自助餐。”听意思,大概是在许诺她当选后请客的事儿。林乐的心不由沉下去,他知道自助餐的价格,最便宜的也二十块钱一位,如果全班五十多个同学都选她,那就得上千块呀。看来她是志在必得,所以不惜做这样的赔本买卖。听说刘潇潇的父亲是公司老板,五百块钱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人家只是为了争这份荣誉。“唉!”林乐长叹一声,不由意兴阑珊,心中充满了失败的预感。
评选的日子终于到了,林乐算了算自己的选票,满打满算有把握的不过十几张,只能听天由命了。发下选票后,林乐趁同桌刘燕没注意,飞快地在选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猜想,刘潇潇肯定也会选她自己,这种时候,她不会跟自己客气的。林乐填完票后,偷眼看刘燕选谁,刘燕忽然抬起头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也不回避他,提笔就写上了“林乐”两个字。这大大出乎林乐的预料,他心中顿时升腾起了希望:看来有戏,刘潇潇呀刘潇潇,连你最好的朋友都背叛你了,看来胜负难料呢。果然,随着最后一张选票唱完,结果出乎许多人的预料:林乐以一票的优势战胜深受同学们欢迎的刘潇潇,获得了一等奖学金。
林乐心里暗暗庆幸,仅仅一票之差!他后怕不已:自己和同桌刘燕的任何一票如果给了刘潇潇,后果就难讲了。这刘燕,真够意思。
刘潇潇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失败者的样子,选举结束后,她还笑盈盈地走到林乐身边,主动伸出手:“祝贺你,林乐。”
林乐故意得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这时候,旁边的刘燕把嘴一撅,低声嘀咕道:“神气什么,要不是想去吃顿自助餐,鬼才选你呢。”林乐听到了,一怔,忙问:“你说什么?”刘潇潇想阻止刘燕,却也来不及了,刘燕嚷道:“潇潇说了,只要你能当选,她就请我们去吃自助餐。”
我当选她反而要请客?林乐这次真的搞不明白了,他惊诧地看着刘潇潇。刘潇潇狠狠瞪着刘燕:“你胡说八道什么?”刘燕不理她,冲林乐说:“告诉你吧,是潇潇替你拉的选票,我们几个,包括潇潇在内,把票都投给你了。她说真正需要这笔奖学金的是你,而不是她!”
顿时,林乐泥塑一样呆住了。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再想起自己投给自己的那一票,不禁面红耳赤。刘潇潇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真诚地说:“没什么,我们都应该珍惜自己的那一票,把它投给应得的那个人。”
假期中,林乐不顾父亲的反对,坚持把那五十块钱还给了村主任志军。然后,他给县里写了一封长信,真实地反映了村里选举时的一些现象,他说希望能够重选村主任,如果那样的话,他一定会珍惜手中那神圣的一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