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翻找着杀手身上的所有线索,除了那身熟悉的风衣,一切都是空白。
卡缪尔苦笑道:“现在我们成了真正的外人,我所熟悉的念狼的一切线索都派不上用场了。”
约瑟夫拍了拍卡缪尔,道:“敌人是能够打败里奥大哥的人,如果这么轻易被我们看穿,说不定反倒有诈。敌人不会总在暗处,他们已经耐不住了,很快就会再次跳出来的。”
几人点了点头,收拾行装继续前进,渐渐进入了密林。树木上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稀薄的日光与雾气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间缠绕。道路尽皆被植物阻挡,忽而有一片空地,就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不知走了多久,林子里越来越暗,约瑟夫看了看表,道:“咱们今天是走不出这林子的,就在这空地里休息吧。每两个人守一次夜。一次三个小时,大家自己搭配安排下时间。”
几人各自组成了两人小组,草草吃了饭就钻进了睡袋。约瑟夫和叶青第一组守着火堆,这一片寂静中除了几人熟睡的声音,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潺潺水声和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声响。
“里奥大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叶青拨了拨火堆。
“天生适合做大哥的人吧!他有做大哥的智慧,也有做大哥的胸怀。我们跟着他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艰难的时刻,不论形势多么危急,他从未倒下过。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情况,但是罗斯切尔德家族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约瑟夫的脸被火光照得明亮,每一条皱纹的走向都显得那么深刻。
叶青正准备再开口,忽然站起身来扫视着周围,手里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约瑟夫也慢慢站了起来,抽出了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林里动物的声音静默了下去,流水声变得格外清晰。树叶都静止,如同早已画好的穹顶。
忽然林里起了风,带来了一股微腥而阴冷的气息。树枝野草仿佛有生命般在风中战栗着屏住了呼吸。两人也在这突如其来的阴风中竖起了汗毛。昏黑的林里亮起了一对幽光,接着露出了细细的黑色条纹,然后是尾部微微翘起的浑然如铁的尾巴,一只印支虎缓缓从林里走了出来。
不知怎么,叶青松了口气,一种微妙的感觉从心头升起。当虎出现的那一刻仿佛有点点星光落进了这密林;树林安静而神秘,如夜色中的海洋;一切静默如生命,一切生命如音响,厚重的叶片轻摇如呼吸,树根间似有微不可闻的咚咚水声。
这虎身上有着别样的安静,带着拟人的审视目光看着二人,如同主人看着忽然进入家中的陌生客人。长长的胡须从两腮落下,身上深色的条纹随着动作不断活动着,仿佛是流动的云纹,又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虎看了两人片刻,缓缓走过空地,没入了幽暗的林中。
静止的树叶又活了起来,叶青才发现衣衫上满是冷汗,转头看着约瑟夫,也是一脸的如释重负。开枪杀死虎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这虎如同神祇般的气势,令人只想膜拜。
经过这个小插曲,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几人加快了脚步,赶在日落前出了那个终日被雾气笼罩的密林,晶莹剔透的阳光照得几人心胸大开。树木渐渐低矮最后变成了草地,再向前就是各色的野花,紫色、蓝色、红色、白色、黄色,都不浓艳,却足够斑斓。几人缓步走过这片花海,前面便是一座摇摇晃晃的木板桥,原来几人听到的水声并不是小溪,而是碧绿的大河。
河对面是俏然而立的起伏山峦,远远能看到树间如同孔雀开屏般的芭蕉。几人正走过这座桥,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了歌声,驻足凝神细听,唱的是:
荒野之夜看人间
举火把绕山崖
凉风夜歌舞喧哗夜深悄悄话
月色迷离有人影
云洞梦境也攀爬
石森林到处寻找无觅处喊话
你在哪阿诗玛
谁在风谷空回话
有情人离散泪如雨下
湖边愁风沙
……
乐音渺渺,直教人想要去抓住渐渐无踪的歌声。几人没有看到唱歌的人,入暮的夕阳下却看到了徐徐上升的炊烟。继续前行,峰回路转,一个小小村落现在眼前。村前的空地上有很多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男女老幼忙着布置什么。
从烟雨繁华穿越迷雾密林,来到这世外桃源的村落,几人仿佛一脚踏错时空,一时都有些怔住。
一个瘦小而整洁的老人笑眯眯地上前,微微行了个礼,道:“我叫兹莫达古。远来是客,几位有缘,正赶上今夜是我们一年一度的星回节,几位有没有兴趣参加啊?”
约瑟夫看向黑熊等人,黑熊笑道:“这星回节是当地人除秽求吉、彻夜狂欢的好日子,我看这架势至少是有篝火大会的。咱们既然来了,哪有不参加的道理啊!”
老人笑着弯了弯腰,叫了一个肩宽膀阔、浑身黧黑,自称名叫木呷的青年招待几人。卡尔等人没见过这少数民族的节日,都大感新奇,草草收拾了下就要进入场地。约瑟夫连忙一把拉住,道:“我们还是小心些好,等接待的人领我们入座。”
人们在村寨所有的大树上,系上成团、成束的红花,中间的空地上立着高高的篝火架子,到处是各种各样的节庆道具。村寨口一株高大的松树更是挂满了火把,一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妪上前点燃了树上的火把。另一边,一个祭司模样的老人走上搭好的祭台上,击石取火点燃了圣火,开始诵经祭火。
当天上出现第一颗星星,人们纷纷上前从那株大松树上取下一把小火把,就着树上燃烧的火把将其点燃。人们环绕着松树跳起了舞。
木呷示意几人上前点燃火把,将几人推到了唱颂的人们身上。人们边唱着歌边拉扯几人进入了队伍。约瑟夫还在犹豫,不知谁一推,踉踉跄跄倒进了人群,正倒在一个用披毡半掩着脸的新媳妇脚边,立刻引来了一阵大笑。
不一会,人们手舞火把,走向了田野、山林和其他村寨,全都放声高歌,互相应和着。在山间,在溪畔,在不知何时立起的无数黄色的油伞下,老人和孩子们手舞火把,环田地歌舞助兴,青年人则拿起锄头,在田间播种起来。老人弹着老旧却声音清越的月琴,姑娘们吹弹着挂在胸前的口弦。
月光如水,山林静默。只有蜿蜿蜒蜒火龙般的火把队伍和远远近近不计其数的熊熊篝火点缀着田野青山,歌声渐渐随着火把的漫延响彻山谷。
狂欢中,不知何时几人随着众人坐在了村寨中宴席上,吃着各式各样见过没见过的菜肴,喝着香气芬芳四溢的美酒,不时被拉起来唱歌、跳舞、摔跤。篝火旁姑娘们穿着别致的服装、撑着黄油伞边唱边跳。渐渐不知何时变成了所有人手拉着手,共同歌舞。
这热烈欢乐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令所有人忘却了血腥恩仇,狂欢着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累倒醉倒、以大地为枕席纷纷睡着。晨曦爬上了山峦,山间却静悄悄地只有篝火余烟还醒着。
注:“荒野之夜看人间……”一段歌曲来源于朱婧的《阿诗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