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枳将怀中包裹得严严实实地书册交给严珩的时候,眼睛冒着光:“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从简仪那里借来的,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严珩彼时还坐在深灰色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盘在一起,同色系的抱枕被放在他的腿上,抱枕上是笔记本。他神情微敛,快速地在浏览。应该是在看什么文献资料。
听到了严枳的声音,他偏过了头。
简仪?又是她?
他不希望自己与这个女人有太多的纠缠。
严枳放下挎包,手中还拿着那书,见严珩没有伸手过来拿的动作,她走了过去。
“哥,你先看看,我保证你一定会有兴趣的。”
她也盘腿坐下,将那书册在她与他中间的空位放下,用右手轻轻拍了拍用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包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像是在打包票。
低头看了一眼,严珩抿着薄唇将金丝眼镜拿了下来,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捏了捏鼻梁。
原本并没有好大好奇心的严珩在拆开一层层包着的包装纸之后,脸上的表情竟然显示出诧异。
说实话,严枳很满意现在他的表情。就说会让他大吃一惊的吧,还不信。
自己这个哥哥平日里表情本就不多,别说外人,就连自己都很少看过他一天之内出现两种以上表情。除了平淡如水就只有皱眉。而可以让他的情绪出现波动的,到目前为止她只知道有他所钟爱的历史范围。
其实明明二人只不过差了三岁,性格却是一个南一个北。他太稳重,像是一棵松。她太活泼,像是松上蹦蹦跳跳的松鼠。跟简仪一样。
默了挺久,严珩习惯性地皱眉,声音凉凉地开口:“《资治通鉴》,小篆。”
“我知道啊,简仪跟我说过。这是她爷爷留下来的。她很敬仰她的爷爷。”
“嗯。”所以那时候在村子里遇见的时候谈及到老人家,她眼里有徐徐波动。
严枳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严珩已经近乎神圣地轻托着书身钻研起来,溜到嘴边的絮话也咽了下去。
淡淡的一股书墨香散开来,极浅的味道,但是严珩就这么一闻,就知道了是什么墨。上好的墨汁墨香味久久不散,像是被镇在书页中,不会浓不会淡,就是如此清湛的味道。
翻开扉页,就是一行清隽不失苍劲的小篆。
国城兴衰,匹夫有责。明治方,警后世。
再往下,有更小号的一行。
弟子问汝幸于一九五四癸巳年初得。
问汝老先生?
顾平齐,字问汝。
国家著名顶尖历史学家,一生奉献给了历史,当真是实实在在、名副其实。
原来,她是顾老先生的嫡孙女。怪不得连做的手工艺品也无不掺含了中国民族元素。
严珩眯眼,心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手中的动作没有停。
手中的书册有些年头,纸页也稍稍有些泛黄。但是更能由此看出来保管人的精心珍藏。
顾老先生已在几年前仙逝归去,那么这书册便是简仪细心保管了。
“防老化、防虫、除污的细致工作都一一到位。”严珩良久喃喃地吐出一句。
在等着他反应的严枳听到他发话,脑袋立刻挤过去:“哥,这你都看得出来?”
严珩头也没抬,嗯了一声:“这一行接触文献资料的机会多,自然而然也会知道怎样保存最为妥当。”
他这才一页一页翻开。
《资治通鉴》一书对他而言,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此,他现在全神贯注着的是旁边密密麻麻的注释。
一个个字像是咒语一样吸引着他。
注释皆一针见血,没有多余的赘述,也没有少一言半语。字字连珠,句句精辟。很多心得正中他心,一时间他久久沉溺在其中。
严枳满意地看着入神的严珩,想回房间睡个回笼觉。一时半会儿,估计他是不会有其他别的动静了。
然而,她刚起身,身后的严珩就叫住了自己。
“严枳。”
“嗯?”反射性转过身来。
严珩的表情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眉宇间真实地含了几分认真。
“你,替我谢谢简仪。”末了,又补充一句,“谢谢她肯将这典藏借传给我。”
虽然,在情感上他选择避而远之。但。。其余该感谢的,该做的,一厘也不可以落下。
严枳怎么会不知道简仪对自家哥哥有心思,女生都是一样的,看到喜欢的人所流露出来的欣喜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的。
她潜意识就想看到两个人的交集。
简仪比自己更小一岁,但是热情如火可化冰,另一个冷凉如冰可冻火。她想看到的交集不仅出于自己的好奇心,也想看看严珩的“乱”是怎么样子。
毕竟,他的身边何时出现过女人。别提出现了,连坚持的人都没有。一出现苗头,就被他有意无意狠狠抹杀在摇篮里。
爸妈痛心疾首问起来,他也淡淡:“该出现的自然出现,没到我心里的我不要。要,就要到底,不是的,我会强求?”
而这次出现的简仪,她就是觉得这个女生会一直梗下去。
她有那种柔软的坚毅。
所以:
“该感谢的自然得感谢,没到心里的感谢我想她不会要。感谢,就感谢到底,不是的,她会强求?”
严珩看着莫名其妙反将他一军的严枳,有了今天除无表情、皱眉、惊讶外的第四种表情。
他笑了笑,虽然只是嘴角上扬一个很小的角度:“嗯,说得好。”
严枳还奇怪他为什么没有生气的空当,就听到严珩又说:
“对了,我上次看到那个男人送你到家门口,动作亲昵,拥你入怀。这么明目张胆,看来爸妈也知道了。”
“。。”哥,你敢不敢再贱一点?亏她还担心你的终身大事。
两个孩子情感问题上,严家父母完全不同态度。
对于严珩,他们苦口婆心,恨不得他身边立马出现一个女人可以跟他出双入对。尤其是这几年,严父身边朋友的孩子都已成婚,有的甚至都有了孩子,而自家儿子却一点儿都不急,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急的两口子哟操碎了心哟。
男人二七,而立不远,终归立业之后家庭重要。
而严枳嘛。。学生时代就对感情颇放得开,男朋友不说多,但是十个手指头是算不过来的。
严家风气又严,认为女孩子不应该如此开放,教育了严枳多少次,只是严枳前头还跪着认错,后头就又屁颠屁颠猎美色去了。
简仪也贪恋美色,但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子,至今除了跟初恋红着小脸牵了一次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心思了。知道严珩出现。。
一两句话把严枳打发得屁滚尿流之后,严珩拿着手机在手中玩弄。
也对,感谢又怎么可以从别人口中说出呢?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亲口致谢,才方显示出诚意。
一码归一码,一事归一事。他何必这么扭捏?倒不像自己了。
厌恨想的很对,虽然简仪对他另有图谋,但是这种关乎学研的事情,关乎爷爷一辈子心力的事情她又怎么忍心掺它物?
即使心里还是有窃喜,可以帮助他。
严珩翻出了之前因为严枳而存下的电话号码。
之前没有发现她的心思,他也没有删,后来就一直没有删。
通讯录上写着“简仪”两个字,白净的手指轻轻触碰了屏幕下方的呼叫。
电话接通,传来空灵的铃声。
是陶笛的乐声。严珩静静地听着。
大约又等了五六秒,电话那头终于被接通。
女生的声音轻柔,清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