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是走着回学校的,险些没有赶上宿舍门禁。等着进了寝室看见的便是正准备洗漱的马静,她看见我的那一瞬间的确是露了怯,大概是怕我将她在外面打工的事说给这群家世都好的室友听,落了她的面子,伤了她的里子。
但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揭人短的人,而且在我看来像我们这种拿着父母的钱,心安理得的当着米虫的人,才是真的应该脸红。
杨光儿见我这么晚回来还弄得一声灰,嫌弃的让开一步:“看看这谁家的泥猴子,大晚上的走错门来吓人!”
杜丽接上话:“我没看过这人啊,快点给她推出去,谁知道是不是来我们这人偷东西的?”
她们的话倒是让我笑了出来,一天来的情绪起伏竟在这种挤兑当中平复了下来,我说:“要偷也是偷人,看看妞们长得多水灵。”
没人相信我们当中会有人偷东西,所以那些话她们说说,我笑笑也就过了,倒是没注意到我应该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于是等着第二天起床,我发现自己真的少了东西的时候,有一瞬间是懵了的。
今天没课,除了早已出门的马静之外,我倒成了第一个起床的人。但说是起床也不怎么对,毕竟现在我还在床上东翻西翻,动静大得把其他人都惊醒了。
杨光儿从被我里伸出个头来,一脚踹在床栏上,吼道:“我说叶子你抄家啊,大清早的能不能消停点儿!”
是个人都有起床气,看起来没有起床气的人必定是在醒过来的一瞬间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我也知道自己的动静着实是大了一点,即便知道杨光儿的眼皮都没掀开避让是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也还是双手合十,说:“抱歉抱歉,我找东西呢,好姐妹就多担待一点!”
杨光儿踹的那一脚弄出来的动静不小,汤美美也醒了过来,她听见我的话揶揄我:“让你平时不收拾你的猪窝,现在知道东西找不到了吧?”
汤美美会说这话不是没有理由,纵观整个寝室东西最乱的是我,东西最整齐的是马静。当然这并不排除其中有马静的东西少得可怜的原因,但不爱收拾的确是我的毛病。
可有着这样毛病的我,当然不是真因为东西乱才找不到东西。事实上有着这样的毛病的我,还伴随着另外一个毛病:东西随处丢想找的时候必定能找到,要真让我收拾得整整齐齐,等真要找东西的时候铁定只能全都弄乱了才能找到。
所以在我又翻了一圈之后,我确定我之所以找不到东西不是因为东西太乱,而是这件东西真的不在了。
见我停了动作,杜丽问:“找到了?”
我摇头,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东西,不见了就不见了吧。”
我们寝室要按照家世分的话,马静无疑是孤身一人的那个。我知道真说出来的话,等着她们反应过来东西也许是被偷了,第一个怀疑对象铁定是马静。
我会这样想的原因说出来并不复杂,毕竟就家世而言的话,汤美美等人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我相信马静的人品,如今我已经被她挡在她的世界外,没道理丢了东西还要将她扯进这里面来。
但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去计较,就能如你所愿的揭过这一篇。
汤美美是彻底醒了,被我这么一通闹,她也没心思继续睡,干脆就穿着睡衣爬上了我的床,开始把我的东西翻翻拣拣,美其名曰看看我丢了什么东西。
对于同寝室的人翻我的东西这一点,我是没什么好反感的,但我不相信的是她真能记住我的每一样东西,然后准确的说出我丢了什么,毕竟就是我自己,也是在今天要穿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件衣服。
但直到汤美美准确的报出了我那件衣服的款式和牌子的时候,我才想起那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永远不要低估每一个人的能力。
汤美美一句话让杨光儿和杜丽看了过来,杜丽道:“我没记错的话那件衣服的价钱都是五位数,就是二手市场也不见得能便宜多少。”
五位数的衣服说起来并不算什么,但怪就怪在杜丽说起了二手市场。我心说不好,想着赶紧说些什么把话题岔开,但杜丽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里行间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衣服放在寝室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没了,就前两天我还看见来着。”
我赶紧打断杜丽的话:“衣服没了就没了吧,你看本小姐像是会在意那一件衣服的人吗?”
我的确不在乎,但杜丽却分外在乎:“这已经不是一件衣服的事,你今天只是丢了衣服,谁知道明天又会丢些什么?这件事的影响可比你想象的更大!”
汤美美和杨光儿和我一样并不缺钱,但自己的钱怎样处理全看自己乐意,要是莫名其妙的丢了的话,即便是不会造成怎样大的损失,也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寝室里没人说话了,我看见杨光儿和汤美美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马静的床,她们在想什么我不用问也知道了。
杜丽的一句二手市场,到底是将事情推到了我不愿意看到的发展路途上。
我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要是以后还丢什么东西,就都算在我的头上。”
“叶子,”杜丽听见我的话首先火了,她说,“你怀揣这份伪善早晚会吃大亏!”
是不是伪善我不知道,但我是不怀疑马静,也不愿意其他人将这件事推到她的身上,上天对于这个来自黄土高原的女孩本身就说不上公平,没道理我还要在她努力生活的同时,从她背后插上一刀。
我说:“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我不想在听见有人说这件事。”
汤美美和杨光儿大概也是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对谁都没有确切的好处,也就收了声。但我看杜丽的表情,知道这件事也只是表面上压了下去而已,等着时机成熟,早晚会再一次爆发出来,比这次更甚。
我有点后悔大清早的找东西了,但我也早已知道做过的事情,即便你后悔了也没什么用处。
马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看她虽然精神不怎么好但却面露喜色,想来是碰上了什么好事。杜丽见状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但马静在说过自己和我们不一样之后便刻意的疏远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于杜丽的这一声哼自然不会有什么表示,自顾自的洗漱完拿了专业书做起了习题。
看见这一幕我倒是想起了这几天的杜丽有些反常,她竟没有捧着她的书不放,以至于会有时间做出这般幼稚的事情。
但人的改变有多种原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会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因素使出现在面前的人再也回不去记忆当中的模样。
正如我再一次遇见方匠的时候,只以为这是长了一张我熟悉的脸的陌生人。
但这个陌生人用熟稔的语气叫我:“倾儿。”
寝室的人叫我叶子,顾城叫我小叶子,而会叫我“倾儿”的,只有方匠这个人。
但我的确没法从面前这个有些邪气的男人身上,找出一点儿熟悉的气息。
的确是邪气,这个莫名其妙的形容词在我的脑海中转了一圈,成了对面前的方匠的定位词。我想起顾城上一次和我说方匠这个人不简单,记得当时的自己还想这世界还能玄幻了不成。
但也许世界本身就是玄幻的,我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笑的方匠说:“好久不见。”
说起来的确是好久不见,上次在动物园分手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过方匠,这才有了陡然见面差点因为他的改变而认不出这个人的这一幕吧。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方丈。”方匠着这话舔了舔嘴唇,看上去看像是择人而嗜的恶鬼。
我才惊觉我们之间的距离以普通朋友而言有些太近,我退了一步,说:“我有男朋友了。”
方匠点头,说:“我知道,是学生会主席顾城。”
上一次学生会主席竞选顾城拉着我高调露面,让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再加上我也不是第一次和方匠强调这件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收回的侵略眼神倒是让我生了厌恶。
我没那么天真的以为在接受了方匠对自己的好之后,转身就找了男朋友的自己还能和他做普通朋友,但对于这个确实掏心掏肺对我好的人,我以为就是成为陌生人,也不带一点厌恶。
但面前的方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方匠了,在我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会让我心生厌恶的人。
我说:“本来挺久没见是想和你叙叙旧,但不巧我今天正好有事,有什么话只能等到下一次见面再说了。”
我知道自己这话是个谎言,我可以想象下一次看见方匠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拐了弯的步子。但方匠明显不愿意等下一次,他见我要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之大让我感觉到了疼。
我知道方匠真的不是以前的那个方匠了,他不会处处于我体贴,我甚至不能确定现在的他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不甘心而继续纠缠于我。
我说:“方匠,放手。”
如果是以前的方匠的话,现在不但放了手还会因为自己弄痛了我而满心歉疚,即便真要说的话是我对不起他才是。
但方匠没有放手,他说:“我知道你没什么事,你就是想避开我而已。老实说我也很忙,但你是我爱的人,我不会像顾城那样因为自己的事业就将自己的女朋友撇在一边,这么多天只靠电话联系。”
我听见这话只觉得心冷,不是因为如方匠所说自上一次见到顾城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就是我去学生会找,也是见不到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