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看了看在窗边写字的清兮,瞪了璀璨一眼。璀璨很无辜地回了她一眼。不过大家都知道,她这是在清兮的跟前给二夫人上眼药。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下人是喜欢二夫人的,暗地里都叫她“女诗人”。
这儿有个典故。前朝有个著名的诗人名韦讳庄,其吝啬得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已经到了数米下锅、称柴烧火的地步,如果家里烤熟的肉少了一片,他立即就能觉察出来,儿子死了也不肯给他穿新衣下葬,说是死人何必盛装。
二夫人的形象在下人眼里跟韦庄也差不多了,所以背地里才有这样的绰号。
清兮自然听到了璀璨的话,搁下笔笑道:“可国公府就是需要二夫人这样的人管家。”要都像自己这样管家,这国公府离入不敷出就不远了。
这话到了丰琉耳朵里,自然是点头赞赏的。
清兮再一次拿着字帖走进四并居,心下忐忑。根据上一次的经验,她发现原来丰琉虽然清心寡欲,但并不是无欲,所谓无欲则刚,有欲则强。这“强”者二意,可解作强壮,也可解作强迫,不管是何意,反正不合清兮的意。
虽然伤口好了,不过陶嬷嬷嘱咐过,不想桃花源变米口袋,尽量一个月都不要肆意妄为,当然陶嬷嬷不会这么讲话,但清兮好歹是听明白了意思。
丰琉已然已经回复高山皑雪之态,目不斜视地看着清兮的字帖,讲解点评都恰到好处且言之有理,清兮欣然受教。
末了,丰琉指了指南窗炕,清兮只好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好像瘦了些,脸色也不好。”隔着嵌螺钿紫檀曲腿炕桌,丰琉看了看清兮。
清兮不知如何作答,好在丰琉也并不是发问,将桌上搁着的一个盒子推向清兮。
清兮看了看丰琉,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打开盒子,紫绒衬底上整齐地排列着一盏盏的血燕。只想不到内院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四并居。
“这盒是给你补身子的。二弟妹管家也不容易,今后每个月我让勤书给你送去。”
清兮抬头看向丰琉,想不到他连这等小事居然也放在了心上,一时心里暖暖,启唇正组织着语言,便又听丰琉道:“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这本《名姬贴》和《卫氏和南贴》你拿回去好好临摹、琢磨,到你觉得识其精髓了再拿来我看。”
这两本字帖是卫夫人传世名作,这位卫夫人善写一手美女簪花之字,《古今书评》说她的字如“插花美人,舞笑镜台”,十分适合闺中妇人研习。
丰琉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泼在清兮的心上,将她心中发出的小嫩芽冻而成冰。
却不知丰琉见自己一时失手,错伤了清兮,心中自懊恼万分,自我反省是修身养性不到家,如是打定主意等清兮满了十八岁再重铺鸾帐。
清兮心下虽悻悻然,但也松松然。
回到兰薰院清兮就让琳琅把那盒血燕给太夫人送去,做媳妇的可以省吃俭用,但绝不能让做母亲的跟着省吃俭用,孝敬都来不及。
琳琅拿了盒子才走到半路,就遇上了从上房过来的荷言。
“荷言,这是去哪儿啊?”琳琅招呼荷言。
荷言笑了笑,“太夫人让我往你们院子送东西呢。”
“这可真是巧了,夫人也让我给太夫人送东西去。”
两个丫头凑到一堆,看着彼此手里的盒子,打开来看,全是血燕,不约而同地笑道:“这可真是巧到家了。”
荷言又接着道:“太夫人说夫人吃惯了血燕,又说夫人这几日脸色不好,正该好好养着,补补血色。”荷言又故作神秘地在琳琅耳边小声道:“太夫人自己掏的私房钱,这是送给夫人晚上吃的,早晨的太夫人那里自有准备。”
琳琅拉了荷言的手,“跟我一同去上房吧,夫人那儿还留着些,哪里有让太夫人掏私房的道理。”
荷言也是精乖的,自然跟了琳琅回上房讨太夫人的欢心。
太夫人听是清兮让琳琅给她送燕窝,极为高兴,“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难得是她这片心。”
“怎么不是呢,你疼夫人,夫人也疼你,就是纵观咱们朝,也见不着这么和睦的婆媳。”荷言也凑趣。
这厢自然是一双两好,可到了其他院子就未必了。三夫人嫁妆丰厚,见清兮那边自备了血燕,少不得也自己掏了腰包给二夫人,将血燕白燕的差价补齐。
至于商若雯那边,听了消息,只抱着婉姐儿哭,婉姐儿不懂事,见母亲伤心也跟着伤心,“婉姐儿可想要个弟弟?”
婉姐儿不知弟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有东西总是好的,所以点了点头,这让商若雯更伤心,好好的一个儿子就那样没了,心里有怨也无处发,午夜梦回都觉得心揪着疼,可出了那样的事情,太夫人还是疼着那个女人,这让商若雯不甘。就算没有惩罚,可也绝不该是这般景象。
商若雯转头吩咐了冰琴,让她开箱子拿钱,找最贵的血燕买。
到了冬月初,三爷丰岳一行终于风尘仆仆地回了京,先是去太夫人上房请了安,接着又去给列祖列宗磕了头,这才又回到上房坐定,叙一叙母子天伦。
“娘,这是秀晶,这几年多亏她照料儿子。”这位秀晶便是丰岳在任上纳的妾。
向秀晶浓眉大眼,貌美如新春之桃,举止斯文端庄,很讨人喜欢,她恭恭敬敬上前给太夫人请了安。
荷言这边早准备好了见面礼,一对金丝镯子,毕竟只是妾室。
丰岳又指了指自己身边被下人抱着的一个一岁小童道:“这是瑞哥儿。”
那抱着瑞哥儿的媳妇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饶有兴趣地逗了逗瑞哥儿,这小人也不哭,只看着太夫人笑,自然讨喜。
荷言送上了一个长命金锁,八个金馃子。
清兮送的礼物是一样的,只是金馃子少一半。
三夫人虎着脸站站在太夫人的背后,那瑞哥儿一看见她就开始哭,向秀晶一听自己儿子哭就心疼,可又不敢上前哄,忙坏了抱着瑞哥儿的奶娘。太夫人见状便让丰岳先去休息。
晚上太夫人出钱请了一桌席给丰岳接风洗尘,摆在芸萱堂,男女同乐,只在中间隔了座四扇春兰秋菊图屏风。此外还请了两个弹唱女先儿,热闹非凡,喝酒行令自不在话下,一直闹到三更才作罢。
因这一闹腾,清兮次日起得稍晚,辰初才到了上房,一进去就听见三夫人哭泣的声音。
“娘,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昨儿晚回去说是太晚怕影响了孩子睡觉,直接就去了西跨院,难道就不怕影响那瑞哥儿睡觉。”杜晴岚抹着泪道。
“三年了好不容易回来,居然这样对我,这也就算了,今早那向氏来我屋里立规矩,才不过多跪了会儿,他就不答应了,说那向氏有了身孕,骂我刻薄、歹毒,容不得人,话里话外都说我要害那向氏和她孩儿,还打了我一巴掌。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他到底还是不是我的相公啊。”杜晴岚越说越伤心,呜咽声渐大,到后来完全止不住了。
“这老三也真是的,他同你夫妻这么多年,怎能不了解你的性子,怎么能骂你刻薄歹毒,居然还敢动手打人。”太夫人为这打人,也是偏向杜晴岚的,虽然她平日爱说三道四,可绝不是真正刻薄歹毒之人。
杜晴岚一听这话越发哭得来劲儿了,“娘,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再这样我可过不下去了,不如让他休了我,把那向氏扶正就是了,反正他也看不惯我。”
“胡说,怎么才这么点子事情就要闹着休不休的,要真被休了你有脸回家啊?”太夫人瞪着杜晴岚。
杜晴岚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收了收声,“可是,可是他也太没良心了。”
“荷言,去让老三过来一趟。”
太夫人吩咐了荷言,转过头又对杜晴岚道:“老三才回来,你怎么就跟他闹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年前为了外放而你不肯跟他去的事儿,他对你一直耿耿,这一回来你也不知道轻言细语跟他说,反而虎着张脸,便宜了那向氏。”
杜晴岚一直认为自己是低嫁,所以向来都是压着丰岳的,哪里肯给他低头,何况他还带了个人回来。杜晴岚不说话,抬头见清兮进了门,便道:“娘,我这也是心里难受,要不然你问问清兮妹妹,如果国公爷纳了这么个妾,她能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