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阁这种高雅之地,向来是上层人物最好的交流会所,客人都是些达官贵人,就算是粗鄙不堪,没多少素养的暴发户也会装一装气质。
楼下多是“囊中羞涩”的书生才子,说是“囊中羞涩”也是跟那些雅间里的富商官员相比,能进的门来,在淮阳城最少也是家境殷实之辈。
从空中鸟瞰,秋水阁一里的范围楼内,隐隐被大队人马包围,行动的人整齐划一,战马不发出一丝响动。长长的铁戈被月光照的很长,河面几艘战船分两个方向并排开来,十里的河面竟被隐隐填满。
暗中的一个高手似是意识发现了不平,正欲拔身回告,一尺从林中袭来,穿喉而过,“汩汩”的血流倾诉者这名明神期高手存在过。
“簌簌···”,一名江湖人用极敏锐的听觉察觉林中那一个士兵不小心裁断枯枝发出的响动,顿时,数十道飞羽插满周身,转身欲走的身形凝住,似豪猪一般。
这是秋水阁的外围,灯火喧杂的声音显得这里格外寂静。一声鹧鹄鸣,数十个斥候直扑本已锁定的目标。他们是军中的耳目,也是最下层的所在,但也是他们有着矫健的身形,干净利落的刀功,他们是军中最犀利的快刀。
“噗噗”,零散的声音响起,于这安静的世界没有激起多大浪花。死去的人,身前或是清客门人,或是供奉客卿,死后不过是压在嫩草上的一推事物。
危险的气氛终于蔓延到秋水阁附近,也终于有高手呼吸道空气中弥漫的威胁,当时便有两道身影跃上楼顶意图逃走,“呲呲”,这次动用的不再是弓箭,二是军中的强弩,动静惊扰到贵客女眷。
两者反应不同的是,贵客们疾奔出门,女眷则起身回房躲避,相同的是,都没有穿戴整齐。
“军中办事,众人莫要惊慌!”一声大喝,伴随着马蹄的“嘚嘚”声,惊恐并未止歇。
“啪”,幽暗中飞来一九尺蛇矛,矛头没入地面,一矛定乾坤,地面沿着刺入点横向龟裂,这是来人为人群划出的死亡线,“擅出者杀无赦!”
人群骚动渐渐平息,然而内心有怎样的思量便没人知晓。有那见过的人认出对面骑马而来,虎背熊腰的大将正是淮王府侍卫队将军狄浦。
河面上几艘游船悄悄起锚,驾船的水手很有经验,觑得锁河的战船之间空隙便要溜走,数道臂粗的铁索的钩住甲板廊檐,游船进退不得,徒劳挣扎,桐漆粉刷一新的木板刻痕纵生。
一道青色小剑浮起,周边元气幻出巨剑的模样,直斩铁索,“啪”,一根铁索应声而断,游船如困兽般终于有了一丝动弹的机会。
“尝尝某家手段”,一声喝,战船腾出一人,身形甚是伟岸,但脚下功夫异常灵活,一踩船沿作雄鹰欲扑状,于空中挥出一拳,顿时,游船的画楼上空元气凝成的拳头顺势砸下。
游船的上层建筑物碎物漫天,射入水中犹能深入三尺,河岸两旁的芦苇花不知倒了多少。
船舱诡异般的显现出条条花纹,直至撑出一片光罩,如龟壳般使得巨大的拳头无法落下。
破碎的木阁楼中间,一老者盘腿而坐,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震惊的看着来人,一拳之威,此人修为必已达到大修者的境界,而且是武修一脉。
老者隐隐有退走之意,右手一掐,玲珑小剑去势被强行逆转,进而直取河心,搅起一道水龙卷,下一刻便要借助水势遁走。
“道友莫慌,且看我这一招。”古朴的玉符射至半空,来人纵身躲避,不料,那符突然爆裂,幻化出一片雾气,使得来人躲无可躲,一头撞进雾气,外界的人再也看不见正身。
老者意识掠过,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心中翻滚不停。此时,他才注意到这几艘游船中竟有一小木舟尾随其后,掌舵一老翁,出手的是一翩翩佳公子。
“便是此时”,那公子断然出手,老者经这一提醒,操纵者本命之物道道切断铁索,游船如困龙得水飞驰而走。
小木舟紧随其后,突破重围,不久便超过游船,盘坐的老者还有时间对那公子拱拱手致谢。
佳公子摆摆手,架舟而走。
狄浦注意到江面的变化,但是距离太远,来不及救援,只能看着几艘游船逃逸,剩下的游船也欲纷纷效仿,好在那位固元境的武者及时摆脱困境,重新掌控河面,一拳压倒一艘尾随的游船,“噗噗通通”,落水者不知凡几。
狄浦深吸一口气,向身后的副将问道:“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一切安排妥当。”狄浦点点头,大步向前。随着他的步伐,周围景色一遍,幽静的夜色全然不见,只剩下秋水阁灯火通明的一番景象。
人群骚动,狄浦看着众人道:“一月前淮王世子在此宿醉后回府,半途遭人截杀,经查,秋水阁有人暗通外敌,本将奉命缉拿匪徒,望诸位不要妄动。”狄浦一字一句说着,最后一句已隐含杀气。
众人齐齐静默算是默认了威胁。“吱”,孤鹜涧的房门打开,淮王,冰清荷,宇文刹前后走出,后者手上提着死亡的小厮。
“本王素来与世无争,只是天不欺我人欺我,前番世子遇袭,今日本王就要量一量快刀,这个世道唯有刀下孤魂方能震慑宵小···”
天明了,淮阳河一片血色,与初阳交相辉映,人头落了不知多少,这一刀也为日后种种纷争埋下源头。
淮阳河西,华美的画舫荡漾水波,河面纷飞的水鸟没有受到下游惊天杀气的影响,已久早出觅食。
薛紫苑临窗画眉,丰腴的身子缓缓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身后的侍女小蝶轻摇着画扇,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气氛有些沉默。
“我想知道昨晚为何不去赴约?”小蝶率先开口。
薛紫苑手中的画笔略一顿,开口道:“昨晚的事你不知道?”语气尽显嘲弄之意。
小蝶一收画扇,轻点掌心:“若是在南唐,你敢用这语气和我说话?”
“这里是大汉,我可以,也必须用这语气说话。”
小蝶一眯眼,柔弱的身躯散发出悠悠的元气,薛紫苑淡淡说道:“收起你那套,世子遇袭,若不是你在赵拙面前露出马脚,今日局面又有不同。”
小蝶气势一收,问道:“昨日之局就是我哥都陷了进去,我不信你比他高明。”
“比他高明?世上又有几人比他高明?我只是在那日事发后因势利导做了些小手段,昨晚淮王府一有动静便有眼线报知与我。”
小蝶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思索一阵问道:“画舫沿淮阳河西上是何意?”
薛紫苑描完眉,占起胭脂盒中的一抹胭脂缓缓涂抹:“淮阳城的事情算是完了,我才下一站是长安,这样才更合你哥哥的心意。”
“看来大汉这段经历你长进不小,嫣然一女中诸葛,我哥哥的意图你也能猜到?”虽是问句,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一叶小舟划过河面,舟头一老翁,舟中公子翩翩而立。
河畔有一株花蕊刚谢结出青涩小果的桃树。邓文华注视着迎风的桃树,一记手刀,桃树沿树心劈为两半,震落的果实满地。
老翁开口道:“公子为何这般?”
“桃花只应开在我大唐,桃果只应结在我南地,即便是流落江北,开的花也不纯,结的果也不美,留之可惜,不如毁去。”
老翁不再开口,顺手抛出鱼线,嘴中哼的却是江北的渔家小调。
画舫越来越近,小舟不差一豪一厘的追随着前面的轨迹,渐渐咬上大船的尾部。
邓文华脚尖一点,踏着水面跃上画舫,然而在船板上却没有留下一丝水渍。
木阁中的薛紫苑与小蝶不再谈论,只是一沉默捍卫着自己的立场。
邓文华从容坐上主位,薛紫苑起身恭迎,而小蝶没有任何表示。
邓文华没有追问薛紫苑的失约,开口说道:“接下来你要去长安,身份我已安排好,后面途径洛阳你要与花里香汇合,一同启程。”
小蝶惊奇的看着薛紫苑,后者却没有任何异色,只是回道:“悉听公子安排。”
邓文华拿出两物,一封信笺,一包香茶,“所有的交代都在心中,你自起即可,茶是我从江南带来的开春新茶,虽是炒过的,也别有一番滋味,你且烫过。”
袅袅云雾升起,邓文华举着小杯饮下,“江北的水配江南的茶也有这番奇味,妙哉妙哉。”
邓文华饮茶只饮一杯,起身回走,走至门边才回头说了一句:“你的胭脂太浓,大汉终不及我大唐,********!”说罢,走出房门。
薛紫苑透着茶雾,眸中点点泛起,小蝶若有若无的笑意浮在脸上。
画舫一路向西,木舟远去,离人心愁,荡起悠悠事,这一路清风陪伴终抵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