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君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我借故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他还钻进房间里,轻声问:“喂,春晚!你不看啊?”
“你俩坐中间,有我的位置吗?”
“你的意思是,我坐地上?”
“那你的意思是我坐地上?”
“喂,醋不能像你这么吃吧?”
“我这是吃醋吗?我要争取正当权益。”
“行,你俩看,我进屋子行了吧。女人都争取正当权益了,男人就只剩炒菜端盘子唰锅洗碗了。”
“不许在屋子里抽烟。”
“喂,还让不让人活。都像你这么管男人,这世界上的就没真正的男人了。”
“都像你长这么帅,这世界上的安全套就不够用了。”
“那是。”
“那你抱怨啥?”
“我……”
“注意你的呼息……手放胸前,要心怀感激。”
大年头三天,施小君做得不错,每天晚上自觉进屋玩电脑,后来干脆做起工作来,整了一大堆的设计资料,一眼望去,书山堆里见不到人头,我很满意,轻松地跟杨惠逛起街来,可一逛街就知道自已错了,杨惠专找名牌高档店,一件小毛衣五六百钱付起钱来从不眨眼,她那面对钱的坦然姿态我怕我这辈子也学不来,我不得不问杨惠:“你这么有钱还找工作干嘛。体察民情啊?”
“为了……充实。”
“家乡就找不到充实?”
“我不能留那地方,我妈找人算过了,湖北这地方性冷、地硬,我属水性,待在那地方只会让我身心疲惫,尤其是今年怕有血光之灾呢,所以不能留在那过年,深圳最好,靠海,水量充沛,怪不得我一来到你们这里就喜欢上了那一片芦苇荡。”
原来转了一圈她是到我这里来避灾来了。
转眼到了大年初四,李总打电话叫我帮他去接待一个外地来的客户,陪他们吃喝玩乐,住房和旅游路线全定好了,我不去不行,若不是李总帮忙,施小君也进不了广告公司做设计师。
我这一走就要三天。我正支支唔唔的时候,听到电话那边飘来杨姐的声音:“喂,告诉她,她那个男朋友年后可以转正了,表现很好,我很满意。”
我一听当场在电话答应:“行!李总,小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什么时候都在。”
我走的时候,杨惠在睡觉,施小君出去会朋友。我巴不得施小君会朋友也能几天不回。
“喂,小君,你跟朋友是玩一天还是几天,还是今晚就回。”
“我……马上就回。”
“其实不急,朋友难得来,多陪陪也是应该的,或者留人家多住几天?”
“咦,邪了,他们都要走了,然后我叫住他们——喂,你们多住几天,这是深圳特区,难得来一次,好歹体会一下改革开放的成果,然后人家说,我们一年来几趟,估计在深圳去过的地方比你还多……小丹,你以为现在还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你,你没什么毛病吧。”
“唉,说的是啊,李总的朋友怎么偏偏是第一次来呢,这么老土,还让我陪三天。”
“……你要走啊?原来如此,你放心,我保证三天后你回来,连家里一只蚊子都还是今天你见到的那个样子。”
李总的客户提前走了,不到三天。我提前回家。我会看到什么情景?他们俩在干什么?……我打开门——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意味着什么?
“铃……”电话响了。
三
不是施小君,是李总。“李总,新年好……都走了……他们满意就好……奖励?那就不必了,做好工作是应该的……方案可以拿出来,很快,现在就做……上班第一天讨论,行!就这么定了……新年快乐,代我向杨姐问好……结婚?还早呢,呵呵,不是隐婚啦,也不搞裸婚啦,李总尽取笑人……计划呀,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知道呢……等有一定基础吧,尚早尚早……好啊,李总多给机会啊,哈哈。”
挂了电话,满脑子猜测这两个人去了哪里,陪杨惠逛街?去理发?打球?会朋友?还是约会?我坐立不安,哪有心思整方案,折腾到晚餐时间,两个人还是没回,两个人手机也没人听,不会这么巧吧,恰好都没电?“铃……”我的电话又响了,“喂,你们去哪了?……啊,是妈呀。”
我妈:“丹啊,你在哪过年呀。”
噢,天,我这才想起这一年我的变动都没向爸妈说,连过年了,都忘记了给他们拜个年,“妈,我在深圳,我都好。妈,对不起,新年好!爸爸新年好!”
“……丹哪,你知道你弟去哪了吗?”
“不知道,他毕业后就老换电话,几个月前我打过他电话,是空号。”
“你们啊……。”
“妈,我保证以后每周给你打电话。”
我爸抢了电话去:“嘟!小兔崽子,你妈现在身体不太好了,也不回来看看……”后面又是妈的声音:“别听你爸的,你们在外面也不容易,工作不好做吧,很忙吧,妈也心疼你们……你找男朋友了吗?还是那姓施的小男孩吗?你们感悟怎么样?如果稳定了就结婚,我也想抱孙子,在听不?”
我已经流泪了,“我……写方案呢。”
“写方案啊,过节还这么忙啊,你忙你忙,注意身体啊。”
“好,你们也注意身体,我找到乔林小皮,叫他给你们一周一个电话。”
“不必要,你们身体好就行啦。”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害怕听到爸妈的声音,每一句话都像在责骂我,哪怕那里面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在他们面前我什么都交代不了,交代不了!现在我的一切都还在路上……事业、爱情、婚姻都在路上,我不得不按捺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告诉自己一切都慢慢来吧,都会来的,都会来的……
我想一个人走走。我走近了那片从没走过的芦苇荡,搬来这里三个多月,我和施小君一直还没来得及欣赏它。
远远地听见杨惠的声音:“又是你打偏了。”
施小君:“再试一次。”
他俩在打球?杨惠露着千年难得的一笑在芦苇荡边又跑又跳又笑,我有种伤口被骤然撕裂的痛感。我接下了施小君的一个发球。
杨惠:“喂,来啊,打球,喂!你影响我们啦,那是丢给我的球,你怎么接了……哎呀,本来可以创造新记录的,就差一个。”
施小君也在怂恿我:“小丹,来。”
“你们玩吧,我刚回,还要整理一下。”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回到房里,才发现阳台上多了一盆花,其中一株花径上吊着一个小小的萤火虫瓶,又是杨惠搞的那玩意。
半小时后,施小君终于满头是汗的回房了。
我问施小君:“为什么不接电话?”
“打球呢。”
“那地方连我都没去过。”
“嗯……你可以去。”
“你从没带我去过!”
“我自己也没去过。”
“今天……你们去了。”我尤其把“你们”两个字说得很重。
“是不是你那敏感的神经又被刺激了一次?电视坏了,大姐,明天才有工人来维修,我们总要打发时间,别老把我当成情人胚子,不是每一个帅哥都对漂亮的脸蛋有兴趣的。你要了解我的生活态度。”
“是什么?”
“要我重读一遍独立宣言吗?”
“那我呢。”
他又开始嘻皮了:“……我一向以为,你就是存放《独立宣言》的那个框,听说是纯金的。”
还好,杨惠春节过后就去上班了。
施小君转正了,工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顺,应酬增多,朋友圈子越来越大,他开始独立设计,而且还会揽点私活,我做了业务主办,手下带了两个人,我和施小君住的地方更像旅馆,家里不开锅,最多是我们忙里偷闲匆匆做爱的场所,回到家除了疲劳还是疲劳,连音乐也不听了,因为那会影响充足的睡眠。
我和施小君偶尔还会聚在一起吃个西餐什么的,话题变了,更多的是公司前景、股票前景、业务发展,我们连自己的八卦都懒得聊。
有时候睡不着,我会想:他刚做广告业务推销时还比现在更关心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间已经不再说“爱”这个字了。
偶尔也有一些朋友会到访我们的小屋,对我们营造的小屋十分羡慕。
男的跟施小君说:“如果女人不耍性子、耍脾气,无理取闹外加要求频频,我有时也会想找个女朋友。”女的跟我说:“小心点,有数据统计,凡是我们女生在大学找的男生都是出去社会后遇到的男人中经济地位最低的,而男生在大学里找的女生往往是他们出去社会后所能遇到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你会后悔的。”
不过,也有成熟得很快的同学,前不久,施小君来了个同学,听说混了个小副科长,在我们家喝醉酒了,大谈社会的腐败和经济的投计取巧,钱和权的增长跟接触的女性数量、质量是成正比的。他还说:“以前因为个子小,长得不太帅,连女生的手都要做梦才能摸到,出来了才发现原来学校认识的女生个个只能被称作小女生,现在对过去幻想过的小女生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人生在世就要“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小副科长:“小君,我敢保管你走到大街上对漂亮女人一定动心,动心就对了,那说明你生理和心理都正常。我告诉你,其实看多了,也没什么好兴奋的,有些男人刚出学校就结婚生孩子,老早就对女人摆出一去不复返的样子,那都是过早逶身一个女人惹的祸。
他还问施小君:“你说,对不对?”
我重重地收拾碗筷,也问施小君:“你说,对不对?”。
施小君指指厨房:“我……洗碗。”
这小副科长后来趴在我们家沙发底下睡着了,误了飞机,我和施小君谁也没打扰他。我把施小君的臭祙子踢在他头顶上。
看似风平浪静,谁知道是不是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呢?果然,好日子没过多久,施小君突然告诉我,他多年没见的妈妈要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