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君拉着灵灵一要走。灵灵一反而跨前一步指着我说:“凭什么我们走,这是男生宿舍嘢!”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根,这不叫羞辱什么叫羞辱?
我抬头一推,夺门而逃。直冲男生宿舍楼下,一路踢了好些破罐子,遇个别留校的男生,吓得或钻进宿舍或趴着墙或跳上破凳子一摇一晃地站着……他们又一次进入了乱世迷茫。
我要回家。
4伪装的善良
一
只有满口谎言关不住的男生在这时候才会急于辨解,施小君无非正是这种,他一定会拼了命的打电话来,趁他还没打过来,我素性先关了机。
找个施小君找不着的地方。我走进了孟革打暑期工的店,有人认出了我,招手让我自己找个位,有个角落倒是不错,放了一张小圆桌,桌上齐整地摆着金属和磁制掐丝的家具,中间放着一只细长的绿花瓶,整面墙涂抺着淡咖啡色,一幅油画歪挂着,是关于男女半边脸的组合问题,端详半天,颇费心计,等坐下来再多看几遍这歪画,居然也习惯了,好比男欢女爱,拧着纠着缠着,多来几次就惯了。
“孟革,你忙吧,不用管我。”
“我若是去忙,那些同事说我心狠呢。”
“我们去旅游吧!”
“不是拿我泄私愤吧?”
“暑期太长,怎么也花不完。”
“行。觉得长,说明孤独了。”
“你去忙你的。我只想静一静……孟革,你再不去,我就走了。”
他这才忙乎去了。晚上十点,我准时回校,当孟革忙完匆匆赶去那个角落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孟革会怎么想?他会纠结为什么没有照顾好特意来看自己的朋友,为什么没有给离开的她送上一把伞,为什么没有陪感到寂寞的她喝上点他亲自冲的卡布基诺,况且他如此喜欢她,他不希望她就这么默默地离开……
孟革会的,他会这么想的,他不是施小君。雨打在玻璃上,雾湿而不快。
桌上摆着我开了机的手机,忍不住开了机——我发现,施小君一个电话也没打。他根本没打算解释。
有一条短信,是孟革的:“小丹,后天请了假,我带你去武当山,起早点啰,五点半,我会叫你的。”
第二天,施小君依然没有动静,我没找他,他也没找我。
“小凡,你在哪?”
“玩呢。”
“哪个地方,我也去。”
“不合适吧。”
没良心的。
倒是留在我们宿舍的那个女生对我的情事进展十分关心,问了诸多细节,把我和施小君当成一场棒球比赛来研究了:“告诉你一个流言,如果我们像保鲜雪珈一样把棒球保湿在保湿盒子里,那么棒球就很难打出本垒打了……爱情也一样,如果你们的爱情永远放在保湿盒子里……想知道结果吗?我来告诉你结果,结果就是肯定会分道扬镳,信不信由你。”
她似乎很想知道我跟施小君的进展,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我拉着她指着窗外路灯下的两只矿泉水瓶说,我们不是本垒打,还是关心你自己的保龄球吧,现在,那边……只剩下两支,新恋情,旧恋情,你打哪一只?
可怜的她,站在窗前……直到我睡着。
二
接下来的一天,我在后山待的,从日出到日落,直到我觉得已经到了我等待的极限才离开,施小君没有出现……因为他没有出现,我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待一整天,我应该早早去市里逛街,小街摊上吃小吃,女人街上有人声繁密;我还可以坐船过江,江边一排排似楼非楼的建筑,日夜灯火通明,远比这更不丢人。
快到晚上了,耳闻手机响,心动,却不敢接,待响了二次之后,才迅速找了个极可观的地方打开了盖,一开,又心冷了,并不是施小君的电话,很佰生。
“喂!”
“哎呀……你,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是方姐,方姐呀!听得清吧,快来,请你快快来一趟,我这有急事,非你来一趟不可。”
这是她的新电话?我第一反映就是三毛出了什么事。“是三毛吗?是三毛怎么了?”
“你……快快来就是了。记一下,新地址:***”
饭也没吃,拿了一包锅贴我就走了。
有段时间没见到方姐,这次再见,样子大变,她说,你来了就好,帮我看看孩子,我要出去一趟。
“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
拜托,撒谎能不能专业一点。三毛盯着我,我盯着他,我们两双眼睛变幻着大小,盯来盯去,两人大笑,小孩毕竟是小孩,一包锅贴划拳吃,吃了一个多小时,等吃饱喝足,才观察方姐的新家,我问三毛对新家有什么想法,他说小了点,还见不到爸爸。
“爸爸去哪了?”
“妈妈叫我别问,如果很快能见到,那他就是开会去了,如果很久见不到,就是出差了。”“很久吗?”
“大姐呀,久……到底有多长?这么长还是这么长?”他用小手比划着。
不会是方姐和杨冰阳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吧?方姐这房子简陋暂且不说,这里根本没有一件男人的东西,如果有最起码会有一双男性拖鞋吧?二房二厅的房子,唯在酒吧柜上摆了一张他们三个人在海边的合照,我一时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一家三口,我一幕幕地回放跟这个家庭以往的各种照面:吃饭——杨冰阳有在,送我回校——杨冰阳有送,接孩子——杨冰阳有接……他和方姐之间呢?对话、讨论、合影好像都没有,这毫无疑问不是我想像中的三口之家。
十点,她没回,十一点,她还是没回,电话没人接,后来就完全关机啦,我嘀妈呀,她不会丢下孩子私自出走吧?等到十二点,我已经打算在这里住下了,即来之,则安之吧,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她怎么也要回来吧?!
我明天五点半要出发去武当山。这连日来我的运气已经超级不好了,晚上三毛居然发起了高烧,还又吐又泄,胀红了脸一个劲地叫妈妈,我没照看过发高烧的孩子。凌晨一点了,方姐的手机依然没开,我看她真打算抛弃自己的儿子了?
“妈?……妈!妈,三毛病了,发高烧,我该怎么办?”
我家那头,电话被我爸抢去了:“嘟,什么三毛?哪来的三毛?你暑假不回家,不是到处闲逛就是到处惹事,这么晚了你整什么名堂,小心我去学校逮你!”
电话又被我妈抢了去:“丹啊!出什么事了?”我
一听我妈的温柔细语就哭了,三毛也跟着大哭,“妈妈,我要妈妈。”
“妈,这是我以前家教人家的儿子,三毛,病了,他妈和杨先生都不在。”
“什么病。”
“高烧。”
“去医院。”
“我不熟这地方,她搬了新家。”
“打的,打不着的士车,就直接打110。”
“除了这个,没别的了吗?比方说要不要用冷水敷,要不要吃点退烧药,我查过他们家的电脑,网络上说儿童退烧不要急着上医院打吊针,可以先……”
“小丹!听我说!你没有经验,现在镇静下来,带孩子去医院,什么都别做!记住了,否则做错了,事关孩子生命,要追究大人的责任的。”
不知道是三毛哭得没力了还是高烧烧晕了头,他哭了一阵子就闭上了眼,我觉得闭上眼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叫他别闭,他说累;“累也不能闭,三毛,听话,闭上了会有大灰狼来咬你的。”
“姐姐,我刚才已经看到了大灰狼了。”
我嘀妈呀,没什么家俱的房子里只有我们俩,有些角落还残留着前一个租户的旧东西,氤氲着一层吊诡的气息,恐惧如影随形,听说小孩子有第六感官的,他们往往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世界,噢哟,我悚然感到这房子里到处都是寒光逼人的狼眼,只要稍不留神,它们就会围攻过来把我俩生吞活剥……
不能待下去了,我抱起三毛就往外跑。我再叫三毛,三毛不理我了,不知道他是烦我了,还是真的想睡了,还是……三毛,别吓我。
医院,是个让人安心的地方,医生说三毛是急性肠胃炎,吃坏了东西。呃呃,难道是我带的锅贴?!凌晨五点半,我睡过去了,手机一直在振动,
直到被护士小姐叫醒。“喂,你这人,能不能接一下,不然还以为你在医院死过去了,小孩子不好好看,电话你也不接,影响了别人知不知道,这是公众场所,像话嘛。”
孟革:“快起床,出发了。”
“出什么发,我在医院。”
孟革立马就赶了过来,还拎了一堆的吃食,打包两份热气腾腾的云吞,一夜的惊鸿,见了他,把我感动地抱着他哭,那护士小姐瞅着说:到底是年轻夫妻。啊?把我俩脸弄得绯红,三毛这坏东西打了针刚好一点点,吃着云吞乐得直叫:“妈妈,哈哈,妈妈……笑死了我。”
两天过去,方姐依然没有回家,手机关机。她失踪了。
三
我必须去找杨冰阳,他的电话为什么也一直关机?
孟革提醒我:“这个方太太不会是单亲妈妈吧?”
“不会,那杨先生挺不错的。”我嘴上说不会吧,心里倒是犯嘀咕。
我叫孟革帮我照看孩子,我去找杨冰阳,照着他给我的名片地址找去,那公司早搬迁了,一问楼下保安说是扩大经营,新开了一家,在城市地标的那栋写字楼,租了整整一层,这公司有钱,人人出来手里拿的都是IPHONE三代。
城市地标,座落在新城市中心商务区正中,68层,是一栋棒球型建筑,外墙多处镶有大片的蓝色幕墙,一到夜晚流光溢彩、霓虹飞转,散布着无数蓝色的星星,若隐若现,目光怎么也捕捉不到它们,在我心里反而有一种华美幻灭的意境。
杨冰阳就在这栋楼。平生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大公司,底气飘浮,脚步虚空,两眼如鼠,又穿着拖鞋,心中无限懊恼,怎么不好好打扮一下,毕竟是去大公司,转念又想,谁知道这杨冰阳是不是个大风流种,搞不好方姐是他在外面包的小三。到底方姐是被他抛弃了的老婆还是不愿意面对老公出轨的老婆?
不过,不管怎么样,要找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正义感像脚底心的蚂蚁一样渐渐爬了上来。
“请问……”“请问……”“请问……”。
在大厦里我请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做领导的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行踪的,转了好大一圈子才问到杨冰阳的去向。那秘书挑着嘴角,爱理不理的样子。该不会也跟杨冰阳有暧昧吧?
我问的是杨冰阳,好像问的是那秘书老公一样,目露凶光,满脸的粉刷可以活埋蚊子。“你问我们杨总吗?”
“是,他去哪了?”
“不知道。”
“……也是,他一般只会告诉最亲密的人。”
这话倒激怒了她:“什么……我当然知道,他去会个客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像你这样的秘书自然是不知道的具体地点的。”
她急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去白云酒店了。”
白云酒店就在对面。我在她说的白云酒店门口猫了好长时间,没等到杨冰阳出来,反而等到了施小君——施小君!天啊,我晕,怎么又被灵灵一拉着拽着,他们想干什么?!
……冷静,冷静,这世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让他们从我眼前走过,走过……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即使也许前一秒钟施小君刚用跟我接吻的姿势跟她接过吻,也许前一小时他们还久久拥抱过,都算了,如果已经打算不爱,就坚持到底不爱到底。
四
施小君还真没看到我!
我拿了个矿泉水瓶就往施小君头扔,正中灵灵一的头,她活该倒霉。我抱头蹲下来,猫在阶梯后面,阶梯下就是60度角阴森森的地下停车场,一个肥保安瞪着我,以为我是小姑娘躲猫猫呢,回头再看他,这保安还盯着我,呃,他不是看我的屁股吧?我正好穿了条低腰的七分裤。等我再次伸头出来,他们俩已经消失了!好吧,我认了,算我林小丹看走眼了!。
顺着阶梯望过去,杨冰阳出现了,我准备和这样道貌岸然的男人大干一架,我要告诉他:你这男人被社会不良风气腐化的太不像话了,中毒太深的结果就是玩火自焚!我卷起了袖子……噢,夏天没有袖子可卷,我卷起了裤管,一下子提到了大腿根,怎么也要拿出一点拼命的架势来,方姐现在还不知道人在何处,他有什么资格在大酒店里自得逍遥?
当我正要从人流中指向杨冰阳时……说时迟,那时快,从天上突降一只强壮的手臂将我举起的手迅速拉开,我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美好的弧线就匆匆消失了……
谁啊!谁这么缺德!
回头一看,是施小君!
“小丹,你跑这里来干吗?”
“我没有。”
“又是那个男主人。这是第二次了,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手指的方向。如果你敢说那个男人不是那晚在校门口喊你名字的那个,那你就连诚实的品德都没有啦。”
我眼看着杨冰阳要钻进他的车,施小君还死死地拉着我让我解释根本子无须有的事实。一团火堵在胸口颇为难熬,联想这几日的爱恨交夹,我似乎比他更有理由责问他!我忍着,我憋着,我告诉自己先控制情绪,把方姐的事先处理好,再找他理论,最好干脆一拍二散,我甩手,他拉着,我再甩,他还拉着。我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抬头横扫了他一个大耳光,“施小君,别把别人当瞎子!做好你自己再去管别人!”
“……喂!你还去哪?……你跟孟革在外面玩了三天,还打人!喂!”
“我什么时候玩了三天?”
没时间解释,杨冰阳要走了。车就要刷卡离开酒店了,我大喊:杨先生!杨冰阳!我确认他看见了我,车开出去的那刻有明显的犹豫,但片刻犹豫之后,车迅速转弯驶离了酒店。我跟着车跑。
等我走回来,施小君也走了。
心里恋上了一个男人,就是这样:无论你怎样心有不满,恶语相向,明示暗示,反正他就是铁了心的在你的感情世界中阴魂不散!能有什么办法呢,你是文明人,你不好意思说“滚”,你也不能像横扫一片牛鬼蛇神一样的把他赶走,他来了就来了,放在心里百般折磨你,有些恋人痛苦不堪的结果是把对方用枕头闷死,最终领悟不爱才是解脱。我记得潘小凡告诉过我,爱情中真正的两厢好合其实最多只有三个月,其他都是靠相互制造矛盾来维持,制造矛盾相互伤害的最后有二种结果,一是依然新鲜,二是土崩瓦解。爱情是不讲道理的,理论依据在多,都医治不了任何恋人。我现在就很痛!
下雨了,我躲里了摩天大楼里,隔着静静玻璃窗,外面下着雨,却没声没响……
啊?我倒吸一口气——眼皮下,那个公车站台上,一身旗袍装的正是方姐。
五
我本能地同情她。
这里公车站有一条是17路,经过她的新居所。我喊她,车来人往太多,她没听见,红灯、绿灯、亮!等我可以踏步走上十字路口的人行道里,她转眼就不见了。
这事奇了,刚才没有17路到站,难道她没有坐17路,其他的路是去哪里?我在车站牌前研究了老半天,分析她的心情她的状态她任何一种可能性。
自言自语:“你会去哪里呢?十一路的终点是榴花公园,转上一个小时天都黑了,你去那干嘛?十五路吗?只有荒凉的工业区,九路?人太多了,跑那地方逛街买东西不会吧?那就是五十四路,我嘀妈呀,这条路线一直是去城市郊区的,近乎洁癖的求静,感觉也很暴力啊?……”
我喃喃自语,身边的路人用异样的眼光瞅着我。
印像中她刚才身边站着一个拎黑色公文包的男子,那人还在,我赶上前去问他:“先生,刚才有个站在你旁边的女人,穿旗袍的,红色皮鞋的,你还记得她坐的是哪路公车?”
“她……我不认识。”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问她上的是哪辆车。”
“别找我,我不认识,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像有个女的也站在她身后,我找来找去,那女子居然躲在广告宣传栏后面,嘿,是她,头发烫得跟向日葵一样,只剩两眼球子是黑的,“阿姨,刚才……”
哎呀妈呀,我还没问呢,她钻出来招手拦了个的士,走了!
没办法了。我在这个公车大喊:“喂!你们谁能告诉我刚才站在这里的一个穿旗袍的女人上了哪趟车?C3、15、21还是54路,拜托各位,请说话!”没人应,我又大喊:“她老公找情人家里破产儿子快死啦!我要找到她!她会去自杀!”
……终于,有人回应了,他拍拍我的手,我回头一看,噢哟,是个老乞丐,来讨钱的,唉,我拿出一块硬币放在他的破碗里,发出噔噔地响,他突然开口:“那女的,坐的是五十四路。”
西郊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