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的是距离,最美的也是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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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丹,别傻了,别自欺欺人了……”这都是当初菲菲警告过我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么真切,那女孩子看起来顶多十六岁,噢!
顾不得孟革在我身后叫我,我身不由已的往街角走去。一奔跑的人撞向我,那人伸手一锢,挂在身上的包包带子差点没把我的左耳朵割下来,抢了包,飞奔而去,我快速反应过来:“抢包啦!抢包啦!”
等不及孟革和马周赶来,我追上前去。那抢包的原来是个小少年,趁他摔了一跤,我立在他面前,学着我爸铁了一付脸指着他鼻子训:“嘟!……”我还没开始训呢,他一个鱼打挺起来,往我身上一顶,不知道什么戳了我一下,冷嗖嗖,痛入骨髓,我一摸——血!他他他……捅了我一刀!
我敢肯定,有人把我抱起奔跑的时候,我无力的手曾轻轻划过施小君的衣袖,我甚至记得施小君当时突然间看到我的那种疑惑和瞬间惊恐的眼神,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终于丢开了女生的手,然后呢?
然后呢?
二
如果我醒不来,我永远不会知道一份爱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不需要去感受它的喜怒哀乐,不会为他痛入心骨,可是,偏偏我醒了,我睁开眼睛的第一刻,想的是施小君,希望看到的是施小君,有千百个疑问的还是施小君,最重要的是——他在哪里?
苍白的病房一个人也没有。半眯着,不到一毫米的眼眶中,出现粉色系列的韩版“女模特”,我以为是电视里的女主角呢,好身材,漂亮!大眼睛,迷人!
近了,又近了,我想抓紧些什么东西防身,手丝毫使不上力,她想干嘛?她凑近我的脸庞,像狗似得嗅了嗅,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她的手高高举起,就在拍向我肚子的一瞬间,变成了一根指头指向我。
“你!说的就是你,别以为你受了伤就有什么了不起,我依然要告诉你——我爱施小君!我爱施小君!就爱就爱就爱!你……以后给我躲远点,我是灵灵一,漂亮高智商的灵灵一,谁也别想跟我抢施小君。”
“灵灵,你在跟谁说话呢?……醒了?”
我那一毫米的眼眶中终于出现了施小君,我心中忍不住暗自发笑。
灵灵一:“你看你看,她肯定醒了,我明明看到她在笑。”
施小君:“你一夜没睡,幻觉了吧。”
“行,打吧,我叫他们给我俩带早餐来。”
施小君一急就皱眉,我乐得看他皱眉的样子,灵灵一逼问他:“那你同不同意。”
施小君:“我同意。”
“真的?”
“真的。”
“行,每周两次,像往常一样,老地方见!你看,她又皱眉毛了。”
施小君盯睛看了我足足有五分钟,最后他认为他什么也没看到,很生气:“灵灵,做人怎么能这样,别老拿你的毛病当生理缺陷。”看来灵灵戴着的大眼镜不是装饰品,她果然近视。“人家本来眼神不好嘛。这么护着她,是你女朋友啊?”
漂亮高智商的灵灵一被施小君拉走了。我的世界安静了。我正准备睁开眼看看完整的世界,又来了人——马周。他满脸沮丧地盯着我,盯了半天,我寻思着他的瓜卖得怎么样了,谁帮他看瓜?
的表情从沮丧演变成痛苦,纠结了半天,终于对我开口了,压低的声音哽咽带哭腔简直要把我说哭了:“哥们……哥啊,偶这回肯定赔啦,偶爸说偶们做生意的人一定要谦虚,待人诚恳,偶火车睡的是下铺……还给人看孩子……骑骡子……零钱小票子也兑好了……这回,瓜也烂了,人又被捅了,偶那本钱……偶那本钱也给贼偷了,早知会被偷,还不如那天让那人抢了……你说这世道,不是偷就是抢,还让不让人活,偶,偶也太衰了吧!唉,不说啦,只要你能醒过来,偶爸说的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偶还给你十一分成,偶们从头再来,从头再来。”
他留了件东西挂在我床头,他走后,我斜眼一瞅,是两个头号大的新彊哈蜜瓜,还没烂掉呢?!。潘小凡和张波波也来了潘小凡满眼含泪,张波波看着却忍不住笑,笑什么?潘小凡瞪了张波波一眼说她没人性,张波波一言不发了。那张脸憋着像地道的矮帮子菜瓜。惹得我也想笑了。
张波波:“她是不是醒着的?我怎么觉得她在笑呢?”
潘小凡:“你怎么一恋爱连神经都不正常。”潘小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那个心酸没法说。
她们走之后,半晌功夫没人来,我轻喊了一声:“喂。”的确没人,我开始摸自己的脸、手、脚,还好,零件一个没少,那张波波笑什么呢?唏嗦着,又听见了脚步声,高跟鞋,轻悄又有节奏,杨惠?!
我咪了半毫米的眼皮中果然跳进来一只猫,“乖乖!过来。”这么柔和的声音,只有杨惠。
可杨惠站在我面前,一句话也没说,我看不到她的眼睛,有没有伤心有没有难过有没有心痛?我看不到!我只能看她抱着猫的那双手,那双苍白的细长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猫的白毛……她转身要走,那猫突然扭过头,冲着我长嘶了一声,那猫锚下来,一双猫眼恰巧与我半咪的眼眸相接,一种触冰的心悸。
她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门外传来:“小丹!”哎呀,是我爸!
在我爸面前我不装睡,两眼瞪得老大,我爸也瞪着我,也不怕我冷,把被窝全翻开,从头到脚瞧猴似地瞧了一遍,又摸又掐,我一乐他就跟着乐了:“我就知道会没事,两眼有神,差不到哪去,你们学校那电话打的……他们说你是见义勇为,但主体行为不对,属逃课,目前不好定性,什么意思?”
我爸带来一堆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装的戴的:“当初我跟你妈结婚也没这么多东西。”
“你和妈现在在家都些干什么?”
“下跳棋,她老下不过我,我这么多年,也就跟她下棋让过子,不是一个级别,换了别人,敢在我面前悔棋,我让自己的头先割下来。”
“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拉进来的?”
“你们一个男同学啊,这小脸长得……好!远远的就露出两小茶窝窝,一看就有前途。”
是孟革。我突然发现,醒来这么长时间,我唯一没有主动想到过的人就是孟革,我分明记得,我被捅的那一刻,抱着我快速奔跑的正是孟革,就是他,是的,是他。
我爸说:“有些男生就不行!”
“怎么?”
“刚一个男生,还披长头发,跟个小女孩拉拉扯扯,看起来风度翩翩,其实疯疯癫癲。”
施小君。
三
小少年不是惯犯,也非歹徒,买的刀也不是什么利器,估计当时是吓傻了,一时害怕把我捅了,医生说插进去五厘米深,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连一根也没伤到,这还真是技术活,就是专业医生也不一定能做到……
“吉人天相,吉人天相。”我爸满心欢喜。
等我能下床,我这才知道张波波为什么看见我直笑,原来肚子的伤倒容易处理,左耳朵却被扯下了半拉子,整半边脸肿得跟烂芋头一样,发炎了,听不清了,半个聋子了,这下好了,以后能听的不能听的,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可以装二愣子。
当我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躺在床上打针换药打发时光的时候,一些闲聊总是不经意的钻进我耳朵,有来自于马周和龙井的——“听说了吧?说不定小丹这回真出名了,学校要为她申报见义勇为,会被采访吧?上报?刚大一就遇上这事,你说她算是倒霉呢还是幸运呢?”
“唉,栀子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真与假,得与失,总有一天无可回想也无从回想。”
“什么?”把马周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也笑,听见我傻笑,马周飞来一苹果:“你到底听不听得见?”
我傻啦叭叽地:“啊?什么倒霉?马周你倒霉啦?!没事,瓜烂了再买,大不了大家都陪你去骑骡子、带孩子、钻二婶子被窝子。”
“耳朵不好,记性倒挺好。”
潘小凡和张波波携裹了大包小包的零食馋我——“小丹会不会破相?破相破风水。古人云:耳朵为采听官,为五官之首,她本来是金耳,被切了半边,成了木耳,木耳,运势一般,不进则退,事倍功半,易招小人!”
张波波吃得满嘴流油:“木耳我知道,我知道!我妈炒木耳,用油盐爆炒就可以上桌,我最喜欢吃木耳。”
我妈的拿手菜就是凉拌木耳。听得我口水直流:“不行啦,我要凉拌!”
她俩齐齐向我丢来瓜子壳:“快睡觉!”“闭眼!”“你个吃货!”
有两次施小君和灵灵一一起来看我。灵灵一明显有抵触情绪,几乎是被施小君拖进病房的!他施小君想在我面前说明什么呢: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施小君叫她灵灵,我也叫她灵灵,我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灵灵吧?读高中吧?”
“灵灵一!不是灵灵。”
我承认她的确漂亮,那种桀骜不驯……对于我来说,只能想当年了。“当年,我也跟你一样,爱吹泡泡糖……”
灵灵一:“你们那是吹泡泡,我们才是吹泡泡糖,它能就这么一直甜下去,你们那时候有这质量吗?”我告诉她:“我能吹双层。”她凑近我,吹开了泡泡,一层二层三层……然后一层二层三层“叭!叭!叭”在我眼前爆开。施小君还乐,我恨不得从她嘴里掏出泡泡糖往她脸上一抹。可我依然保持微笑:“高科技了哈,连泡泡都听指挥了。”
施小君跟我说:“你要,回头我给你买。”
灵灵一:“不用啦!吃我的!”
施小君乐滋滋的把灵灵一给的几粒泡泡糖收入自己口袋:“你这个给我,拿来喂猫。”
听到猫,我警觉了:“是杨惠的吗?”
“……嗯。”施小君模糊地答应着。
2爱有多美,就有多伤
一
爱,最怕的是距离,最美的也是距离。
“小丹,把手拿来,快点,车要开了。”
我爸催我上火车,住院半个月,我爸决定要把我带回家乡去疗养,他理由有三:一是,人多嘴杂,不利于静养,尤其是男生多,他们不是来看病人而是来看MM,MM有人陪,MM的爸没人陪;二是,医院护士不是我妈,她们虽然都比我妈漂亮,但个个眼睛只能看到眼白,明显把病人当猪啰使唤;三是,他不能老吃医院的蛋炒饭,害他晚上做梦全是鸡跟蛋,白天一点食欲也没有。同学们该来都来送我了,不该来的……都没来。
施小君算是该来的还是不该来的?
我的头扭来扭去看不到施小君,把心一凉:算了,就此别过吧。
回到在家里,我无聊,天天上网打游戏,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主崽子生活,吃完饭就往屋里钻。
我最心疼我妈,半边脸瘫的更严重了,脖子处从早到晚吊着一块小毛巾擦哈啦子,她都这样了,还老把我当病人,我们家的阶梯全改成了小陂,我妈有顽强的毅力,坐着轮椅在家里来回自如,做饭、扫地、洗衣凉衣,总之之前能干的活现在一件也不拉下,她现在病退在家,每桩事做得比以前还更讲究,不过,更可贵的是这一病她对我爸的盯防、数落、埋怨也大不如从前卖力,我们家因为我妈这一病,从此步入了温馨、和美的黄金时代,往日他俩无休止的吵闹疑是一种错觉。
“爸,你和妈的这一切难道要归功于一场大病吗?”
“不,人的真正力量都是来自于深刻的自我反省,家庭矛盾必须自我消化,这好比鸡生蛋和蛋生鸡。”
我和潘小凡正在QQ里探讨爱情,我打了一行字:男人如鸡,女人如蛋,爱情就如鸡生蛋,蛋生鸡。小凡打出一行字:小心别遇上风流成性的鸡。
“谁风流成性?”
“施小君。”
我不服:“他属性本风流。”
“错,孟革才是性本风流。”
我抬头问我爸:“嗯,爸,那你解释一下风流成性和性本风流。”
我爸眼一瞪:“嘟,荒唐。”
我若有所思:“嗯,跟我意见一致。”,霹雳叭啦打上几个字:都荒唐。
按潘小凡的话说,施小君就属于风流成性那种类型。潘小凡还拍了不少手机照片,传给我,我的第一反映是——“这手机多少钱?”
“看照片!”
“多少钱?”
“别管,反正以后从你的赌资里扣。”
“我已经发过毒誓,如果我以后再赌,输的就是将来给潘小凡结婚的礼金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
“啊?”
我一张张地翻着照片,越刷越没劲,偷照一堆施小君的生活照,一点问题没有。小凡提醒我:没女人比有女人还更危险,看他们宿舍的镜子。
我一看——镜子里头有一只猫。难道杨惠养的第一只猫真的送给了施小君?
她还发了一张她和孟革的合照,在群山中一对美女俊男,羡慕死我了,唯独孟革望山上看,她往山下看,潘小凡在视频中把嘴巴翘的老高,说这是典型的貌合神离。
可是,对施小君的思念一天也没有终止——是一种病,近乎绝望的病,我想从我认识施小君第一天开始,这一切就注定谁都不能阻挡,对他的渴望,对获得他的爱的渴望在我心中有多么根深蒂固,哪怕是在梦中,他的眼神,他的笑容,总是深向我柔软的最深处——那就是爱!
我爸让我跟他去外面转转,一转就转到了牌桌上。
我摸的第一把处女麻将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从来没有人想过麻将对于中国人的一生意味着什么,但我后来想过,而且是认真的想过,它就是:爱情。
它可以让没有爱情的人像有爱情一样充满了痴迷、陶醉、疯狂,可以让有爱情的人像没有爱情一样绝情、绝杀、绝义,它就是一场虚拟的爱情,诡异、狡狤、变术无穷,思维复杂者多胜局,心性单纯者多败局,情商相当者对弈愉悦却少不了两败皆伤,智力相远者图个简单反而阴阳互补天意成全。麻将和爱情一样搏的都是“造化”两个字。
我这一打,打出名声来了,都说林家出了个动不动天糊、地糊的第一神麻。我爸也奇怪,他打几年麻将也没天糊地糊过,私下问我怎么回事,我非常无辜地告诉他——爸,我真是新手。
二
有了钱就想买点什么, 选来选去,买了一台手机。
回到家乡,天天不是聊Q就是打麻将,一时忘记了自己肚子还被人用刀捅过,自己的病只有妈妈最关心,妈妈行动不便打发我去老房子,说那前面有块农家地,估计现在还有一种叫什么什么的草,三片叶子的,嚼在嘴里有酸味,捣碎了, 碾出汁,敷在疤痕上,有去斑褪印的功效,女人还没结婚就在肚皮留块疤,怎么说也不太好。
“算了,真碰上喜欢自己的男生,哪怕脸上有块疤人家也喜欢。”
我妈:“你同学里有个外号饺子的,脸上被人划了这么一道,到现在处了几个对像都没谈成。”听我妈提到饺子,我突然心头一紧,说起来我回到家乡也有段时日了,从有些寒凉的深秋到完全寒冷的冬天,从初学麻将到深谙其中之道,我却没想过高中时的这些老友们,他们……都怎么样了?
我妈:“丹啊,去把那什么什么草拨些回来,早去早回啊。”我应声出门,高举新手机:“妈,有事打我手机。”我爸:“切,还不到一里路,你就显摆你那破手机吧!六点没回,没饭吃。”
找到饺子,他拉上我一起吃饭。他脸上果真一道疤,他指着这道疤说这顿饭非我请不可,我很不解,他说那是高中跟左思明那帮人打架打的,他还记得那个日子……“……年轻,什么事都不懂,善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们什么时候打过架。”
“不就是传说他在追你的那个时候。把大家气坏了。”
“你们为什么生气。”
“那左思明不是常跟茵子在一起吗,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亲戚……左思明也回来了,听说带了个女朋友回来,这种人,到哪都不缺女孩子。”
我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寒冷,却不敢表露,伸出的筷子怎么也夹不住东西。
“我来帮你夹。”
三
本来从家里出来时天上还带着点零落的阳光,这会儿拨了草、吃完饭反而阴冷起来。和饺子从餐馆回家的路上又巧遇菲菲的妈,拉着我哭了一场,我也陪着掉了许多泪。回了家,把草一放,一句话不说。一连几天,坐在窗前,茶饭不香,整夜失眠。
我妈以为我病了,我也想自己是不是病了。左思明有女朋友难道对我打击有那么大吗?我心底明明已经忘记他了呀?我每天想的都是施小君不是吗?
我爸拿来跳棋:“来,杀一盘。”心情不好,还要陪我爸。来来回回,跟我爸杀了一整天,连午觉都不让睡,我爸杀起棋来就是法西斯,晚上十二点,我说我累了,要睡觉,我爸拍拍我,意味深长地说:“这就对了,有时候你觉得怎么也过不了的坎,睡一觉第二天就没事了,信不信由你。”
“我没坎。”
“啊?没坎?没坎你妈还让我陪你下一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