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雪路上,我的手指与身旁的男人紧紧相扣。就在刚刚,身旁的这个男子对我说,他杀了人。
我竟然一时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向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要把未来和幸福赌在自己递出的这双手上一样,年轻的我仿佛想要和面前这个面容比自己还显稚嫩的男子一起去面对所有的不幸。
我将目光瞥向身旁的慎一,看到他低垂的金色睫毛,将他平日里一双美丽的眼睛轻轻地遮了起来。他显得非常地疲惫,像是睡着了,只有他和我紧紧相握的手指告诉我,他并没有进入梦乡。
我想起他当着慎仁的面吻了我,也想起了刚刚的告白。我想,这个男子对我是有着执着的信念的。这个信念让他能在一天之内赶到我的面前,让他能告诉我这个让他一直以来都倍感辛苦的秘密。
这样子安慰着自己,我仿佛忘记了刚刚这个男子表现出的幼稚,也忘记了自己对这个男子的失望。
因为夜间的冷气,我的身体微微颤抖,我却感到一小股在心底雀跃的喜悦让自己暖和了起来。
我没有办法将自己对慎一的问题问出口。在这片与慎一相伴的沉默中,我一直在想着妈妈的面容。
对于妈妈这样的女人来说,死亡是通往自由的门扉。死去的妈妈只是失去了自己过去应当引以为荣的美丽脸庞。
但我并不知道,对他人而言,死亡是什么滋味?
当我看着死去的妈妈的时候,我像是看到了不思进取的自己将会面对的命运。这是不可逃脱的结局吗,妈妈?我曾经反反复复地说服自己在尚且年轻地活着的时候早早动身去逃脱这样的命运,但每次妈妈奔向新生活时露出的惊慌失措让我觉得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我不自觉地将手中慎一的手指更紧地握了起来。此时此刻的牵手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慎一的英雄。成为了某个人的依靠的话,或许自己就能摆脱不思进取带来的命运了。
“或许真的太天真了..”我握住慎一的手,偏过头去,小心翼翼地将这句憋在心里的话语讲出口。
我们维持着牵手的姿态走在一条雪路上,谁都没有再讲话。
慎一的家在一座白色的房子里,洁白的外墙在白色的雪景中让我想到了囚禁着异国王子的冰雪监狱。整间房子空无一物,家具全部被清空了。我只有从屋中的一层木地板察觉出一些房子主人之前生活的痕迹,但却没有任何的头绪。
“是.是怎样的人和你生活在这里?”我小心地在门口脱下自己的鞋子,将脚踏在了地板上。
慎一却没有脱掉自己的鞋子,径直进入了屋内。
“是我的妹妹,她今年刚刚满十六岁了。”
我认真地望向慎一的眼睛,这双眼睛现在像是失去了感情,竟然冷静地一眨不眨。
“我和我的妹妹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除了害怕,我并没有觉得伤心。”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突然有一天,我的父亲将妹妹带到我的面前,让我允许她和我一起生活。而我,在之前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照顾父亲的小孩。”
“她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只是因为我发现了她对我下毒,所以我才会动手杀了她。”
“你是说,下毒?”我惊讶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竟然会对自己哥哥下毒的事实,禁不住发出了疑问。
慎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屈身将外套放在了空荡荡的地板上,坐了下来,“郁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会延伸到什么地方?”
“我没有想过,我的生活只是每天挣扎地在生存,我只是在活下去上面努力,没有其它的了。”我摸了摸口袋,想要寻找打火机,却是连一只烟都没有。这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在这样的雪夜里,我只觉得有一点可笑。
慎一发出了愉悦的笑声,“郁美,我有一点好奇,为什么你会坐在这里?没有想要逃跑吗?”
“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叫我逃跑,而是叫我留下。”我将双手合十,上身前倾,伸展自己的双臂,就着大衣曲腿坐在了慎一的旁边。
“你真傻气……”慎一没有看向我,想做错了事一样,发出了无奈的感叹。
“慎一,你之前是骗我的吗?你真的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姊妹而赶到那条街的吗?”
“这是真的,郁美。“慎一一字一顿地答道,”但我的确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意图,我是一个不怀好意的人。”他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发出了轻慢的笑声。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我的妹妹想要取我的性命。当我长到这个年龄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并不只有一个姊妹。我想要去确认她们对我有没有更多的威胁。”
“你没有可以倾诉的家人吗,慎一?这件事可以找他们商量吗,慎仁可以吗?”我突然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伸出手握紧了慎一的手。
慎一摇了摇头,说道:“郁美小姐,我并不是从开始的时候就心脏不好的,也不是从我妹妹搬进来的那天开始,心脏才变得不好了。这件事,已经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进行了多年了。”
我握着慎一的手,突然就明白了面前的这个男孩子所承受的苦痛的来源,但却因为惊讶,说不出一个词来。
“郁美小姐,我并没有任何的头绪。”
“我在整个家族中只是因为男子的身份才受到父亲的一些关注,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也没有成为继承者的理由。”
“慎仁才是家中的长子,他曾经是我最喜爱的哥哥。我的生母已经去世了,就算她活着,我们也只是相依为命的一对母子而已。”
“慎仁的母亲,是怎样的人?”
“听说是一个拥有着美丽的双眸和金色头发的异国女人,微笑的时候能够倾倒众生,就连父亲这样冷酷的人都免不了要为母亲她倾醉呢。”
慎一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样,声音中透露着难得的轻松和愉快。
“真的吗?”我盯着慎一的笑脸,轻声地询问道。
慎一紧紧地回握住我的手指,回答道:“真的。”
“冷吗,郁美?”
“不是很冷,但总觉得外衣上湿漉漉的,可能是雪融化了吧。”
“是雪融化了,把它脱掉吧。”
“好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