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询说完,又朝向阳颔首示意,却只杵在原地不动,也不回屋拿车钥匙。
林初讶异过后反应过来,笑着介绍:“这就是租你们家房子的人,叫沈仲询。”又转向沈仲询,“他是房主的儿子,叫向阳。”
简简单单只介绍两句,向阳含笑伸手,沈仲询与他握了握,两人互相客套寒暄,沈仲询又问林初:“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林初见时间已晚,一来一回耗时太多,恐怕太麻烦沈仲询,便想再次拒绝,谁想向阳开口:“沈先生送你啊?那我先走了!”
林初和向阳先行下楼,沈仲询回屋拿上车钥匙,想了想,又将那张老照片取来,走到玄关时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将照片塞进了鞋柜的抽屉,这才匆匆往楼下走去。
林初站在向阳车边,背着双手仰头说话,多了几分憨憨的小女生模样,不知说了什么,向阳大笑一声,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似乎故意将她的头发挠乱,林初躲闪着撇开头,双手胡乱挥了两下,面上忿忿不平。
沈仲询脸色几变,最后敲定了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上前道:“聊什么呢?”
向阳笑着张口,林初立时大声打断:“好了好了,大哥你快回去吧,叔叔阿姨打过好几个电话给你了!”
向阳笑看林初,终究没有把话说出来,叮嘱了几句才上车离开。
沈仲询开着车往市区的方向行驶,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晚间路况,周日的回程旅客增多,各种车辆造成市区交通拥堵,他选择绕去空旷一点的远路,说道:“多开二十分钟,比堵车好!”
林初点点头,问道:“你回来估计要九点多了,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我坐车其实不累。”
沈仲询侧睨她一眼,笑道:“就是想跟你多呆会儿。”
林初愣了愣,羞赧的往车窗外看去,又听沈仲询问:“你今天一整天都在陪向阳?我看他跟你年纪差挺多,你们关系很好?”
林初笑答:“关系可好了,他小时候是我妈带着他玩儿,我小时候是他带着我玩儿。”她回忆道,“我小时候其实人缘很差,没有要好的小朋友,我又不愿意呆在家里,每天都只能看别人踢毽子跳牛筋,大哥看我可怜,一有空就会陪我。”
林初絮絮叨叨的讲述了许多童年回忆,向阳与她相差十三岁,她十岁的时候向阳已经大学毕业,也不知一个成年人是以何种心态陪小孩儿玩耍,身为小孩儿的林初竟也不觉得枯燥。
许是今天重见故人,勾起了林初太多记忆,她一股脑儿的说了许多,比如模仿家长签名被发现,她被向阳打屁股,再比如她从地上捡起同桌的自动铅笔,却没有物归原主,而是偷偷带回了家。
林初说道:“那次大哥拿了一根晒衣服的竹竿,直接把我反锁的房间门给撞破了,抓起我就打。他年纪轻轻教育小孩子反而是老一套的不打不成器,换作是现在这个年头,我可以告他虐待儿童!”
沈仲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突然冒出难以言喻的心酸,他头一次发现林初竟有这么多秘密。
孤独的童年,算是偷窃的经历,以及明明是住在爷爷奶奶家楼下,却能撞破她房间门的那个向阳。
林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连从前的污点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沈仲询悄悄看了她一眼,那张侧脸鼻梁挺翘,睫毛粗长,头发被她捋在耳后,几根不听话的细小长发蹿在颊边,说话时一晃一晃,真实得让人叹息。
沈仲询的表情渐渐严肃,心底隐隐约约察觉到林初的反常——她在向他交底。
最后林初呢喃似的低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那个“呀”字轻轻的恍若错觉,带着忐忑不安和羞怯,沈仲询捏了捏方向盘,发现情绪难以控制,他慢慢将车停靠到了路边。
空旷的马路望不到尽头,两边是绿油油的草丛和菜田,隐隐约约能见到几栋农民房藏在菜田深处,稀疏的车辆嚯嚯驶过,在躁动的南江市,这里是另一条通往光怪陆离的幽静小道。
沈仲询解开安全带,侧身凝向林初,低声道:“一定要回答?”
林初原本只垂着头等待答案,闻言后愣了愣,不禁转头看向沈仲询。沈仲询淡笑道:“我三十了,是时候和女生交往,也是时候为将来做准备了。”
林初眼神微动,似有失望,沈仲询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自顾自的继续:“我将我的人生规划的很好,读书的时候绝不一心二用,升学的道路上一帆风顺。大二开始我到处实习,我利用了十年时间打下了经济基础,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不怕找不到工作,我的存款和投资足够我安安心心过上很多年。”
他低低道:“三十岁之前的道路我都走完了,以后的路我铺得很平坦,我将来的另一半可以做全职太太,我会让她只享受生活,而不是被生活指挥。我缺一个喜欢的女人,而你刚好出现。”
林初虽然极其现实,可她毕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一定也会偷偷摸摸的幻想过爱情,可现在听到的这些,恰好打破了她对爱情的幻想,她失落到了极点。她记得从前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话,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爱情,你只是恰好出现在男人想要安定下来的时间点,于是一段段羡煞旁人的故事出现了,所谓的专情男人也就此诞生。
但是,也许也是因为故事有了这个女主角,才会出现了一个男人想要安定下来的时间点。
沈仲询拉过林初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或者说,你刚好出现,我才发现我需要一个女人。”
林初定定地看着他,不言不语,手上只传来不属于他的温度。沈仲询继续:“你问我喜欢你什么?人与人之间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吸引,我们身边有许多朋友,这些朋友也许跟你趣味相投,也许只是因为利益,也许性格刚好互补,原因千奇百怪,友情归根到底,也是一种‘吸引’,这种吸引让你会和对方主动搭讪,不管是什么原因。所以爱情这回事儿估计也一样,我没有什么经验,说不出大道理,我只是喜欢你给我的感觉而已。”
林初不知不觉红了脸,一时心跳如鼓,一时又后悔自己冲动的问话,她笑了一声想打哈哈,“哎,快点儿开车吧,时间很晚了!”
沈仲询却不轻易放弃这次机会,低声道:“你问的我都说完了,公平起见,我也要问你,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
林初抽了抽手,支支吾吾道:“什么什么感觉。”
沈仲询低笑道:“别想敷衍,我受得了打击,你告诉我!”
林初鼓了鼓嘴,憋了许久才口齿不清、不甘不愿道:“感觉不差!”
沈仲询听清了,却还故意问:“什么?”
连问几遍,林初终于受不了氛围,放开声音道:“感觉没想象中差!”
沈仲询笑了一声,猛地倾过界线,攫住了林初的唇,捧着她的脸固定住。
交往初时的约定早被他抛之脑后,林初本就属于他!
沈仲询重重的含弄,林初抓住他的胳膊,面红耳赤的阖眼承受,喉咙里总忍不住发出闷哼,沈仲询谋杀似得抢夺着她的呼吸,直到林初喘不过气,胸口起伏着蹭擦沈仲询的胸膛,沈仲询才缓下了势头,稍稍离开了一些,只咂弄般得嘬着她的唇,一下一下爱惜隐忍,低喃了几声“林初,刀刀”,称呼胡乱变化。
再次发动车子往市区驶去,两人都有些尴尬,沈仲询倒是佯装镇定,时不时的侧头问上一句,等来一道几不可闻的答复,他又再问一句,好半天才到达关锦花园,车中似乎还荡漾着两人先前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回到卧室,林初捂着发烫的脸呆坐了一会儿,向阳突然打来电话:“到家了?”
林初“嗯”了一声,拽着床单心神游离,向阳说了一阵,最后道:“好好工作,别太累了,要懂得保护好自己。我看你比以前瘦了很多,我现在正准备开公司,以后你要是不想这么累的工作,就来我公司里,待遇不一定比国企差。”
林初心头一暖,道了一声谢。
南江市终于要进行人工降雨,新闻主播在那里重复描述千篇一律的天气状况,前些日子下过一场暴雨,短短十几分钟,地面又像锅炉似的冒起了蒸汽,再不下一场雨,满街的植被都将干枯。
沈仲询却好似已经沐在了雨后的空气中,胸腔里有一种滔天般的雄心壮志,工作愈发得心应手,酒量也渐长。
夜里和林初视频,林初问他:“你喝酒了?”
沈仲询一笑,眼睛倒是尖。“喝了一点点。”
林初蹙了蹙眉:“你最近好像经常喝酒,工作关系?”
沈仲询点点头:“城投和旅投又往项目公司里注入了一笔资金,现在两边的关注点都汇在了这里,大大小小的一些公司和政府部门里的人情往来也就越来越多了。”
林初不懂这些,沈仲询也只想将他正在经历的事情与林初分享,并不需要她懂。林初静静地听他讲述,偶尔好奇地问上一句,只要不涉及机密,沈仲询都会耐性回答,说到南贵餐饮集团的时候林初皱起了眉头,问道:“市场部?市场部的什么人?”
沈仲询挑挑眉,并不问她为何问起这个,只回答:“副经理,今天是他来,他们经理没有来。”
林初“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
周四傍晚突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覆在南江市的上空,卷起的风也褪去了炙热,丝丝凉爽拂过大街小巷。
林初等着施婷婷回来开房门,衣服都晒在阳台上,大风大雨一定淋湿。
闪电和响雷一阵阵划过,劈裂震天的巨响后,云层终于炸开,泄洪般的倾盆大雨汹汹坠地,远处的桥梁融进了朦胧雨夜,灯光被糊成模模糊糊的一片。
沈仲询打来电话说快要到达关锦花园了,林初说道:“外面雨这么大,你别赶来赶去了!”
沈仲询说道:“都快到了,我刚去的一家饭店,那里的小龙虾特别好吃,你不是爱吃辣吗,我打包了一份给你尝尝!”
林初靠去床头,馋得肚子叫了一声。电饭煲里闷着一道腊肉,这是她今天的晚饭,再加上一道小龙虾,实在是一种享受。
挂断电话,她跑去外头打开电饭煲,抓起一块肉解了解馋。
施婷婷和桑飞燕终于下班回来,两人都成了落汤鸡,互相埋怨:“我还以为你带伞了呢,一直在公交站台等你!”
“我也以为你带了呢,我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提醒过你,我那把伞不是坏了吗,还没拿去修呢!”
林初赶紧打断她们:“钥匙钥匙,我要去收衣服!”
施婷婷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立刻冲进卧室。阳台门没有关上,雨水早被烈风刮进了屋内,水泥地的颜色深了一片,卷飞的床帘也湿漉漉的。
林初赶紧去抢救衣服,好半天才抱回一堆被雨水浸透的衣物,她只好垂头丧气的重新去厨房洗刷,又听那两人在抱怨这场人工降雨。
林初笑着直摇头,慢悠悠的洗完了衣服,她又捂着饿得直叫的肚子去吃了几片腊肉,等了许久都不见沈仲询到达,她不由奇怪,又守了片刻,林初忍不住打了他的电话。
响了半天却不见对方接起,出现忙音后她挂断电话,又再次重拨,直到即将出现第二次忙音,那头才终于接起电话,一道女声传来:“喂?”
林初一愣,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确定是沈仲询的名字后她才狐疑开口:“你好,我找沈仲询。”
“阿询啊——”对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背景声杂乱吵闹,辨不出她在哪里,“他现在有事,我待会儿让他回你电话行不行?”
林初干巴巴道:“行行。”那头立刻一声不吭的撂断,林初连“谢谢”都来不及说。
怒气涛涛的大雨越落越猛,敲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燥热的南江市突然变天,连林初的心也跟着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