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名骑士已经收好了遮羞布,重新拿起法器严肃而庄重地站成两排,在刚刚系好袍服的骑士长带领下面向巨棺站立,各自转动击打着手中的乐器,嘟嘟囔囔的诵经声让我一阵阵反胃。真佩服这群人的心理素质,如此淡定和坚强,看得我这自认为还算时尚的八零后小生也大大地自叹惭愧!
再看那四名衣衫不整的白衣女子,拾掇好残局,重新撑起那张人皮站在众乐手身后。
骑士长从怀中掏出一块五颜六色的物件,递给四个骑士,缓缓撑起来,竟然是一幅巨大的画像,四个人分别立在石棺四角,轻轻抖开画布,覆盖在整个硕大的石棺盖子上,我居高临下看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画像上的女子身披一层黑色薄纱,高高盘起的云髻插着一顶小小的金冠,金冠下的额头一只纵目清晰可见,而双眼却微微闭合着。她左手掌竖立在胸前,掌心也是一只睁开的纵目。右手握着一朵盛开的荷花,荷花上则盎然挺立着一条同样顶着金冠的蛇。
整幅画散发着一股诡谲的气息,看着看着让我身上渐渐生满寒意。
“还真没见过!画上是女人是谁呢?”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庐山真面呢!不过……我猜想应该就是帕妃!这个待会儿还要再确认一下!”使者自言自语道。
“帕妃?是你说的那个被玷污的古格王后吗?”我对自己的无知深表抱歉。
“嗯。她叫帕尔瓦蒂,是南亚次大陆上的第一女神,相传是印度教湿婆大神的妻子,宇宙间的第一美人,也被叫做雪山女神!”
“哦。那这么说,这些所谓的银眼或者断头骑士是印度教的信徒喽?”我疑惑地看了看他。
“那可不一定。纠正一下,银眼骑士是指活着的古格王的卫士;而断头骑士则是指被拉达克兵团斩杀掉的那些冤魂。所谓的黑色牺牲祭,我想,真正的意义正是活着的骑士为死去的骑士超度亡魂吧。另外,据说那个被古格人民狂热崇拜的王后就被称为帕妃——因为她是从拉达克来的公主,原名叫做央仓拉姆,相传是生在冈仁波钦的雪线上。”
“哦,原来如此。看来这幅画更像是那位被神化了的末世王后的画像。”我点点头。
那十二名骑士手已经放下手中的乐器,团团把石棺围了起来,开始启动棺盖。
那棺盖果然很重,十二个精壮的骑士轻轻喊着号子一寸寸移动着,我的心也跟着浑厚却听不懂的号子声加速地跳动着,攥着枪的手心已经湿漉漉……
十公分……二十公分……
随着棺盖慢慢推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握着枪的手开始不听使唤,慢慢地抖着……
“你放松点!别走火了!”使者把保险关了,“你这一紧张扣了扳机,还不把你朋友直接送上西天?不过,要是一枪能命中,也比活活被分食了强!”
他轻松的话语让我又是一激灵:“什么?分食?”
“是啊,刚才不是说过血祭了吗?什么是血祭?那就是把奉献给神灵的牺牲大卸八块,头颅、内脏、生殖器献给神灵,其他的大家分了吃掉!这就是血祭!”
我听得头都大了——拜托,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东北地区啊,怎么感觉是到了亚马逊的原始食人族部落了呢?可是要是不信,刚才那一幕幕灭绝人伦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啊!
“遇到食人族了!”我咽了口唾沫。
终于,棺盖缓缓打开,一个赤裸的男人平躺在白布之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口上,手腕上、脚腕上各自绑了一道金色的绳索,脸侧向东方,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索南嘉!”
是的,即使看不到他的脸,那修长健壮的完美躯体让我不假思索地判断出,他就是索南嘉!
使者已经提前用双手死死按住我挣扎的肩膀:“冷静点!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样鲁莽下去,不仅救不了你朋友,还会把你搭进去!放心,你朋友只是被麻翻了,没有生命危险!”
我回头看了看他,我的眼睛似乎已经喷出了火,但看着他坚毅的目光,我渐渐冷静下来:“好!我听你的!”
“嗯,待会儿,骑士长要有一个简短仪式,他会回到跟随者中间讲解血祭要领,这时,我把飞爪挂在这里,然后,我会熄灭四盏灯,你顺着绳索沿着墙壁溜下去,在那个突起的地方用力荡到岛上去,千万不要落到水池里,那水里掺着水银,一旦掉下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之后跳进石棺,记得从你朋友的头上跳进去,从脚下的漏口小心下去。你们要迅速沿着廊道往回跑,一定要走门开着的地方,千万不要乱闯闭门的石室,那里布满机关陷阱。我会在另一个方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掩护你们逃出去!”他沉着地部署着行动方案,冷静的语音让我慌乱如麻的心渐渐静下来。
“谢谢你!”
“谢什么?我只是想要地图,等到地图到手了,就只能看你们的造化了,这里方圆五十里都是他们的领地,就是逃出这座山,也不一定能逃出他们的手掌……不过,话已讲好,咱们就在石洞门口交易,然后各安天命。
“你跳到棺材里后,就把这个叶子嚼碎塞到你朋友口中,他就会苏醒过来,否则你背着他是无法通过廊道的。”
骑士长走到赤裸的索南嘉身前,摆正了他的头,从一件桶形法器里倒出一种红色液体,缓缓涂满索南嘉的身体,之后,两个骑士扯来一面旗覆盖在他的身上。骑士长转着经筒念念有词沿着石棺正反方向各自转了三圈,之后伸出手指在索南嘉的眉心点了一道红色印记。做完这些,他果然转身向“钢架桥”走去,四名白衣女子紧随其后,十二名骑士也跟着走了回去,走到那些修行的人中……
“行动!记住用力荡过去,千万别掉到水池里!”
“收到!”
“砰砰……”四声脆响,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是用的什么武器,整个大厅已经一片漆黑,随即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吼声、女人的尖叫声响彻大厅,一切如地狱般黑暗,如地狱般恐怖——只是,这次我是地狱使者,拥有发言权了!
我抓起使者的手,用力握了握:“保重!”
这次,他居然没有甩开我,我愣了愣,随即松开他的手,抓住绳子翻过石墙,沿着岩壁向下滑去,几块锋利的石笋尖划破了我的胳膊,却感觉不到痛,痒痒的。我踏到那块突起的石块,向脚下望去,奇怪的是,那水池泛着清幽的银光,反倒将水面和石岛界限映衬得轮廓分明。我顾不得多想,双手紧紧抓住绳索,双腿在石墩上一用力,身子猛地向石岛荡过去,随即我的身子也快速地从绳索上下滑……
“砰”的一声,我重重跌在石岛上,一块坚硬的石笋扎在我的屁股上——
“哎哟!”我本能地叫出声,随即“砰砰砰”,三颗子弹打到我身边的石棺上,溅起的火星烧着了我的脖子,吓得我慌忙趴在地上。好在对面也是枪声大作,这个洞厅顿时陷入混战中……枪声、叫喊声、哭泣声、夹杂着法器撞击声,这个世界乱成一团!
我趁着世界大战,赶紧翻身跃入棺材,刚好趴在索南嘉的身上,黑暗中,我摸索着他的脸,同时把那片叶子放到嘴里一顿狂嚼,嚼碎后吐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塞进他的嘴里。
半天没反应,天杀的,使者衣兜里好像有很多类似的东西啊,会不会黑咕隆咚地给我拿错了呢!
正在我无计可实施时,突然,他的喉头一动。
“胡笳?是你吗?”
“呃!是我!你醒了?”我惊喜地一塌糊涂。
不远处,一句舌头打卷的汉语传了进来。紧接着几个骑士白袍飘飘已经向我这边冲过来!
啊!巨大的紧张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二十多年来,哪见过这种阵势啊!不过,很快,我就从空白中镇定起来,因为我想起还有一件法宝没用呢,我慌忙从下衣兜里把那个氨水瓶掏出来,用力地向外掷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道炽烈的白光照亮了四周,随即将整个洞窟点燃,熊熊的火焰伴着刺鼻的硫黄味道传了进来,隐约中,我似乎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
就在那几个骑士挡住眼睛躲避着突然间的亮光时,我已经翻身跃进了石棺,道:
“南嘉!跟我来,我们到一个更加舒服的地方……”
他的身体已经滚烫得像电暖气一样,脑袋昏昏沉沉地搭在我的胳膊上。我伸手扯住石棺边沿上帕妃唐卡画像的一角,用力扯进了石棺。我用唐卡裹住南嘉的身体,架起他,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向我们奔过来,可是南嘉高大沉重的躯体压在我的身上,已经让我喘不过气来,加之他在游离的意识神态驱使下紧紧箍着我,让我根本无法拖他下到棺底的洞口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