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山告诉方老爷子有性子现在得收着儿。我们去辽宁整枪去,回来好和日本人干!老哥打掉迫击炮,包抄过去。新媳妇没了,我跟着白忙活了。在开阔地上一窝蜂似的往上冲,真他妈要命。
于积善气呼呼地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手下副官进来:“局长,刚才日本人传过话来,说是方老爷子得到了一批武器,让咱们小心点儿。”
于积善站起身来回地走了几趟:“小心归小心,武器得想办法弄来。你要注意北山风的动向,他妈的,我总觉得那犊子以后要对咱们构成威胁呢?”
“我知道,我一定办好。”
于积善突然想起了手头紧了,问道:“近来高殿甲在干什么?”
“他能忙什么?忙着秋收,忙着收租子,忙着念佛,这不做佛法的邀请帖都送来了!”
于积善没接:“念他妈的什么佛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唉,我最近手紧,你说咋办呢?”
“高殿甲那有现大洋啊。”
两人一齐笑起来。
“那我还真得去参加他的佛会呀!”于积善说完大笑起来。
于积善出了门直接往高殿甲家的方向走来。东北军完蛋了,高殿甲没有后台了,该拿的钱得拿了,这些年不就是忌讳远在沈阳的王树江吗?
高殿甲正在喝茶,于积善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来,高殿甲看着于积善不吱声。
于积善看看高殿甲:“你个老狐狸。”
高殿甲这才吱声:“于局长啥意思?”
于积善一笑:“日本人来了,你在家里吃斋念佛,坐等局势变化,你不看明白不摆明态度,挺会算呐!”
高殿甲也笑了,语气和缓地说:“算啥算,我一个土财主上不了台面的,这就不如你和李团长喽。”
于积善听着高殿甲的话里有话:“你是说李烈臣能归顺日本人?”
高殿甲摆摆手指头:“有这种可能,但结果未必能好啊。”
于积善知道高殿甲见多识广:“此话怎讲?”
高殿甲分析道:“现在日本人缺少人手才对中国人客气的,东北军大部分撤入关内已是必然趋势,在这种情势下李烈臣不想当所谓的汉奸又走投无路,所以必生后患,你老兄要看住他,万一拉过来,你在日本人面前可立一大功呐,并且实力还能得到扩充。”
于积善佩服地说道:“高人呐,你不愧是吃斋念佛的人,有灵性。”
高殿甲知道于积善手头紧了:“一会儿我也给你送一千大洋去,这是我以后入伙的军费,你先收着。”
于积善也在试探高殿甲:“给北山风送多少去?”
高殿甲一撇嘴:“他不过是一个农民而已,他蹦跶不了多久的。”
于积善指着高殿甲:“你真是老狐狸!”二人哈哈笑起来。
于积善站起身来:“老兄,只要我能在日本人面前说话好使,你有事就尽管吱声,可是我觉得我不能好使呢。”
“老弟呀,日本人将来咋回事不好说哇,咱们可是本地的中国人,啥事都要前思后想,不能断了后路不是?”高殿甲别有意味地看着于积善。
于积善想了想:“老哥,你说得对呀,我图啥我还不知道吗?放心吧,老哥,我回去了。”
高殿甲目送于积善走了出去,无奈的神情流露了出来。
李香兰来山寨的这几天,到附近看了看,她很喜欢山寨的景色。今儿她又起个早出来溜达:“大爷儿早啊!”
方老爷子乐呵呵地打着招呼:“早,早,哎呀,我寻思着给你找两个丫鬟,现在还没找着呢,你先将就着。”
李香兰怕麻烦方老爷子:“那可用不着,我有胳膊有腿的,找什么丫鬟呢?”
这时方振山走了过来:“爹,先别溜须拍马了,咱们的枪太差了,快枪连五十支都不到,得早做准备呀。”
方老爷子知道和小鬼子干家伙式儿得硬:“那咋办呢?”
方振山没直接说咋办,而是打上比方了:“地主过日子干活的家伙式儿总得预备吧?不信你去高殿甲家看看去,人家肯定锄头、犁杖都是最好的。”
方老爷子知道儿子有主意了:“你就直说咋办吧?”
方振山用商量但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拿出全部家底置办呗,天上又不掉枪支弹药。”
方老爷子在买枪上不心疼钱:“上哪买去呢?”
方振山早就想好了:“辽宁,听说黄显生先生早就把一些枪支散落到民间了,我们从山间小路过去,这个时候很保险的。”
方老爷子拍板了:“行,我们一定要家大业大,你去还是我去?”
方振山一拍胸脯:“我去,但走之前,我得告诉你,现在不能激怒日本人,你的性子得收着儿,儿媳妇你掌握点儿。”
“小兔崽子。”方老爷子笑了,儿子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
李香兰看着方振山:“大叔,他是不是你亲生的?咋总没正经地呢?”
方老爷子笑了,方振山假装不高兴的样子走远了。
方家的山头和于家的山头表面上看相差不多。于家的老嘎瘩栽栽歪歪地走在山路上。
于老嘎瘩回到自己家,一进门看见老于太太在那坐着呢,于是讨好地给老于太太点袋烟:“娘,我这几天在想借日本人的手干掉方老爷子。”
老于太太一愣:“说说,怎么个借法?”
于老嘎瘩以为有戏了:“现在有一批枪落入方老爷子手中,这对我们不利呀,你想想我们家和方老爷子是什么仇?能不能联合于积善他们……”
于老大一听有于积善在里面,就知道没好事:“老嘎瘩,你怎么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于积善是日本人的狗!”
老于太太厉声问道:“老嘎瘩,这主意是你想的吗?”
于老嘎瘩声音小了很多:“娘,这是我想的。”
老于太太猛地扇了小儿子一耳光:“这是于积善的主意,那是在利用你,懂不?”
于老嘎瘩给自己找理由:“这我也明白,我寻思着这不能给我爹报仇吗?再说他是我堂叔,他不能坑咱们。”
“看来方老爷子对日本人很重要,我们不但不能伤他,关键时刻还要帮他,你以后再敢和于积善勾搭连环,别怪娘不客气。在日本人面前,我们要让各山头的弟兄们知道我们家是深明大义的,这样才不辜负你爹的名声。”
于老嘎瘩见娘真生气了:“是,娘,我知道了,您老别生气了。”
老于太太口打唉声:“想当年,在这一带谁不知道你爹和方老爷子的名声啊,他们都敢和俄大鼻子、小鬼子对着干,说实在的,方老爷子也不是有意打死你爹的。”
于老嘎瘩给自己找面子和理由:“总之我爹是被方老爷子打死的,这个事不能简单拉倒。”
老于太太知道老儿子说的是心里话,口气缓了下来:“但也不要意气用事,你们两个听见没有?”
于老大一向听娘的话,按娘的指令办事:“知道了,娘,您放心,没有您的话,我们绝不对方老爷子下手。”
方振山领着几个人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十月的秋风吹得他精神焕发。杂草被他踩踏过发出的嚓嚓声,好像是为他不再受世间的羁绊发出的喝彩,只是那喝彩有些惨然。
方振山正领着众人往前走,突然发现密林里的树下坐着几十号人,长短家伙不齐,快枪、短枪、大刀、三八大盖都有,那些人像霜打的蔬菜,蔫头耷脑的,毫无精神。
方振山身旁的刘炮头精明强干,迅速地拔出双枪,一脸的警觉。方振山看看树下的众人,伸手挡住刘炮头:“不要动,这些人不是打家劫舍的。”
说话间,方振山走到众人面前,一抱拳:“头狼跑在前,后狼才得闲,不知哪位是劳心出力的大当家的?”
高三洋站起来一抱拳:“在下高三洋,不知兄弟哪个山头歇身?”
方振山早就知道高三洋的名头,笑了笑:“高大当家的名头,兄弟我听说过,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我嘛,方老爷你听说过吧?”
高三洋满脸惊喜:“听说过,听说过,没听说过方老爷子的都是冒牌绺子,我还要投奔他老人家去呢。”
方振山发现高三洋的兄弟有不少带伤的:“哦,我爹和老哥认识?”
高三洋也没拐弯抹角:“不认识,但我听说方老爷子当年就是打日本的英雄,我们兄弟承蒙小日本‘照顾’,如今落了难,投奔他老人家不是正合适吗?”
方振山很诧异:“老哥你和日本人交过手了?”
高三洋一抬头:“啊,小日本打死我几名弟兄,太他妈不给我面子了,夜里动的手,但……但我们也没占多少便宜。”
方振山心里感觉到好笑,日本人连东北军都不给面子,还能给你面子吗?他上前说:“老哥,你遇见我就如遇见我爹了,你和我去辽宁办点儿事,有伤在身的弟兄们可以先去我家,怎么样?”
高三洋见方振山有股侠义之风,笑了笑:“兄弟快人快语,就这么说定了。”
方振山问:“就这么定了,你不怕有诈?”
高三洋一抱拳:“少当家的,我没见过有谁随便给自己找爹的,就是有,大家也是冲着方老爷子的名头去的,方老爷子在这一带名头响牌子亮,我怕个啥?”
方振山拔出一支枪来:“让弟兄们带上它,我爹见到它就会收下你们。”
高三洋接过枪,转交给一个兄弟:“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少当家的去辽宁办点儿事,然后再亲自上山拜会方老爷子。”
受伤的人慢慢地走远,方振山底气十足地说:“老哥,我们也走,我去辽宁整枪去,回来好和日本人干!”
走进辽宁境内,方振山忽然想起龙向飞来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龙向飞扶着娘走到一处山里,龙母实在是走不动了。龙向飞找一块石头让娘坐下:“娘,您歇一会儿!”
龙母坐下,捶打起腰身来:“也不知道香兰怎么样了?多好的媳妇呀!”
龙向飞心里也很难受,但脸上没露出来,安慰娘道:“娘,不用担心,我想不会有什么事情的,那时天黑好走人的。”
身边不时地走过一些难民,男女老少,携家带口的。孩子不时地响起哭声,老人们唉声叹气,他们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他们又没招谁惹谁。
前面响起了一阵枪声,龙向飞快步跑出去,跑到枪声附近,一小队日军已经被打死一半了,其他日军正举枪还击。看不清是什么人在袭击日军,龙向飞想了想,知道那是散落在民间的东北军、绺子合伙干的,一定是那样的。
显然日军并没有因受到突然袭击而慌张,但他们处于劣势了。山上、草丛中的中国民间武装在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的指挥下发起了零乱的冲锋。不断有人倒下去,鲜血殷红地流出来。黑衣人不断地跳跃着,不断地射击,日军也有人倒下去,人数不多了显得很孤单。
这股民间武装冲进日军里展开搏杀。大刀、红缨枪在近战中还是显出了它的威力,日军的刺杀虽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的,也有人被刺刀刺伤刺死,但很快这队日军就完蛋了。
就在这股民间武装打扫战场时,一个被砍伤还没死的日军拿出一颗手雷来,在地上磕了一下,狞笑地看着眼前的中国人。黑衣人也发现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怎样处理才好。龙向飞也看见了,掏出枪来:“趴下!”同时枪也响了,正好击中日军的胳膊。手雷落地,“轰”的一声巨响,那名日军的衣服零星地落在地上。
黑衣人站起来看看,旁边的一个人问:“这什么玩意儿,这么响呢?”
龙向飞跑到近前:“没事吧?这是日军的手雷,一下灭掉三四个人不成问题。”
黑衣人看看龙向飞:“多谢兄弟及时出手,兄弟见多识广,不知是什么来路?”
龙向飞脸一红:“哦,我嘛,讲武堂的学生。”
黑衣人身边的人哄地笑了,有人说:“讲武堂的学生不和日本人干,跑这来干什么?”
龙向飞知道必须得解释一下:“日军进攻沈阳城时,我正好回家有事,然后就被一股日军追了出来。”
黑衣人制止了众人的笑声:“兄弟,这年头没人管咱们,咱们要活下去就得靠咱们自己,怎么样,和我一起打鬼子吧?”
龙向飞有点儿不情愿,但又没有其他去处。他明白这队武装杀了日军,日军不会善罢甘休的,和他们在一起,能快速地融到抗击日军的洪流当中去,于是一笑,算是答应了。
龙向飞回身找到娘,随这伙子人走出山林。
龙向飞问黑衣人:“敢问您怎么称呼?”
黑衣人哈哈一笑:“小兄弟,在下姓崔,外号崔狗子,你随便称呼吧。”
龙向飞:“怎么能随便称呼呢?崔大哥!”
崔狗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都说小日本鬼子不好惹,这不他妈的也没啥吗?东北军咋就怕成那个熊色呢?”
龙向飞想了想:“崔大哥,日军确实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我想东北军放弃反击,一定另有原因。”
崔狗子不耐烦了:“兄弟,我向来敬重读书人,但我也要说几句粗话,什么原因呐?评书上还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你说说这样一想,还能他妈的有啥原因?就他妈一窝废物。”
龙向飞知道和这种江湖人士不能说正常的理,笑一笑说:“崔大哥,日军这次吃了亏,咱们得多加小心。”
崔狗子想了想:“读书人的脑袋就是好使唤,我让弟兄们加点儿小心就是了,不过不要怕,来了就整死他们,一个不剩!”其他人也附和着。
日本关东军自发动事变以来,只十几天的时间就占了吉辽两省的大部分地区。他们攻城略地的消息不断地传回沈阳,这让日本人狂喜不已。
池田雄武看着池田一平:“我们这次的行动很成功,很有效果。”
“是的,爸爸,东北军兵败如山倒,中国人一盘散沙,很出乎我的预料。”
池田雄武严肃起来:“不管其他人如何自大,但我要告诉你,不能小看中国人,这个国家的人就是这样,看似一盘散沙,但又死而不亡,涅槃再生,一定要防范那些有影响的人起来反抗我们,千万大意不得。”
“是的,爸爸,可眼下帝国的军人似乎正在自大,我们做不了什么。”
池田雄武的神情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我已经给本庄繁司令打过报告,提示了这个问题,我想帝国军人不吃亏是不会想明白这个问题的,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我们父子的用武之地的,那时,我要创造一个典型的治安区。”
正说着话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敲门声。
池田夫人开门一看是儿子池田问中领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我的孩子,快请进!”
池田问中进来,很高兴:“妈妈,她是高尚男,我的女朋友。”
池田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高尚男:“哦,很漂亮啊,很漂亮,快进来孩子。”
果真是高尚男,高尚男很有礼貌,落落大方:“谢谢您的欢迎,给您添麻烦了。”
池田夫人走在前面,池田问中、高尚男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