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得出现幻觉了。几个鬼子把三个人像烤羊似的架在火堆上面,三个人的身躯不断地旋转着。池田问中和高尚男暗地里倒卖军火,明白吗?高家一会儿的工夫没了两个活人。我在本田司令部看到了杨司令牺牲时的照片了!如果皇军使用的武器大小和原来的不一样,他们捡回去也是废铁一堆。在大娘坟地,政委举行第三次婚礼。
一九三九年的冬天又来到了,漫山遍野的白,夜间极度寒冷,一阵冷风就把个别同志吹个趔趄,他们身上露棉花的棉袄根本挡不住寒气的侵袭。
方振山领着同志们在艰难地行军,同志们相互搀扶着,除了胸口感觉不到一丝丝热气,手脚冻得火兹兹地疼。
龙向飞跑到方振山身边:“老方,季老哥出去整粮食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方振山想了想:“现在小鬼子包围得太严,恐怕他们遇到麻烦了,告诉同志们不能停,不能睡觉,不许点火。”
这时,一个战士突然大叫道:“火,前面有火,我得烤烤。”
高三洋不愿意了:“大生子,你胡说什么,这大冷的天哪来的火?”
大生子就像没听见一样,一边脱衣服一边喊:“火,有火了,我得烤烤。”
龙向飞懵了,方振山突然反应过来:“高老哥,快抱住他。”
高三洋向大生子跑去,大生子脱掉上衣抱住树:“太好了,太暖和了。”
高三洋捡起大生子的衣服给他披上:“兄弟,你咋的啦?”
大生子不管不顾地:“哎呀,太暖和了。”
方振山也跑过来和高三洋强行把大生子从树上拉下来,大生子还在挣扎着:“我冷,你为啥不让我烤火?我冷啊!”
方振山不得已,一拳打晕大生子,高三洋给他穿上衣服。
方振山心疼地说:“他冷得出现幻觉了,怕是好不了了。”
龙向飞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怎么办?”
方振山一拳打在树上:“给他一刀。”
高三洋跑过来:“队长,当家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方振山流下泪来:“治不好了,这要是碰见鬼子,他大喊大叫的,同志们就得暴露了。”
高三洋明白方振山说得没错:“队长,我下不了手,那可是咱们的兄弟呀?”
方振山没吱声,龙向飞想了想:“老方,找找附近有没有村子,要是能找到就留在村子里吧?”
方振山咬了咬牙:“要是找不到,我就他妈没办法了。”
高三洋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套在大生子身上,背着大生子:“队长,咱们往哪去?”
方振山一招手:“跟我来几个兄弟,我去找季老哥,你们先往前走。”
方振山领着十几个同志走向了另一条道,他们在艰难地前行着。
稍稍背些风的山坡下一伙鬼子围着火堆正在狂笑,火堆旁边绑着三个人,身上带着伤。
一个少佐双手插进裤兜,很有兴致地看季炮头三人:“你们地抗联,统统地交代,不然,烤羊地伺候!”
季炮头被绑在了烤全羊的架子上:“小鬼子,老子正冷得难受呢,有种就给爷爷暖和一下。”
少佐甩出双手狠狠地打了季炮头两耳光,那清脆响声在黑夜里传出很远:“八嘎,烤羊,统统地烤羊。”
几个鬼子把三个人像烤羊似的架在火堆上面,不断地摇动,三个人的身躯不断地旋转着。
季炮头问那两个兄弟:“兄弟们,怕死不?”
那两个兄弟回道:“不怕,咋的还不是一死嘛,咱们杀了这么多小鬼子够本啦。”
“不愧是东北抗联的战士,不愧是方振山的兄弟,兄弟们一齐上路,去见老当家的。”季炮头依然很平静,汗顺着脸流了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烤焦了,并有零星的火苗。
两个兄弟大声地说:“好了,一齐走。”
少佐勉强听懂了三个人的对话,气坏了:“大火烤。”
鬼子又添了些柴草树枝,火着了起来。
方振山听见有人说话,更听见了鬼子的嬉笑声,一摆手示意同志们停下,他小声说:“摸上去,看看情况。”
方振山领着同志们慢慢摸上去,那景象把他及身边的同志们惊呆了。
季炮头突然提议道:“兄弟们,唱段二人转吧,就唱带娶媳妇的。”
一个兄弟学旦角唱:“年年都有七月七。”
另一个兄弟学丑角唱:“牛郎上天会织女。”
学旦角的兄弟唱:“牛郎织女情中配。”
学丑角的兄弟唱:“这对鸳鸯配得奇。”
季炮头哈哈大笑起来,那爽朗的笑声不断击打着方振山的心。鬼子们停止了嬉笑,木木地看着火堆上的三个人。
一个同志缩回头来:“队长,那是季炮头,怎么办?”
方振山早看清楚了,汗冒出来了,他身边的同志举枪就要打,他急忙拦住:“不能打,一旦鬼子跟上来就坏事了。”
那个同志着急了:“那也不能看着季炮头被烤死呀!”
方振山闭了闭眼睛:“你们快撤!”
那个同志焦急道:“什么?咱们是一家兄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被烤死。”
方振山咬了咬牙:“快撤,快,不然我崩了你。”
那个同志坚持道:“我们不撤,大不了就是一死。”
方振山的口气软了下来:“我求你们了,快撤,我自有办法。”
那个同志没办法了,他也相信方振山能有办法,他们的队长一直很有办法,他回头道:“撤!”
方振山看同志撤远了,拔枪一枪放倒少佐:“季老哥,我给你送行了。”
季炮头使出浑身力气:“当家的,我求求你,别管我们了,护好兄弟们!”
鬼子朝这面射击,方振山一连三枪,火堆上的三个人解脱了。
方振山一抹泪水也撤了下来,撤了几步一转身又是几枪,几个鬼子倒了下去。
方振山甩开了鬼子,追上了同志们。
龙向飞看着方振山脸色不好,李香兰过来问:“老方,季老哥牺牲了?”
方振山看着眼泪汪汪的李香兰:“老哥死得很牛气,死时还唱二人转《天河配》呢。”
龙向飞也掉下泪来,这个平静儒雅的人,内心是很硬的,很少能见到他掉泪。李香兰向着季炮头牺牲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这时一个战士跑来:“队长,山下有一伙鬼子,押着几个老乡。”
方振山站起来看了看同志们:“同志们,吃了这股鬼子我们就有粮食了。”
龙向飞强硬起来:“同志们,准备。”
方振山等人往山下看了看:“老龙,必须突然袭击才能解救出老乡们。”
龙向飞也往下看了看:“明白,跟我来。”
龙向飞领着二十几个同志设伏去了。
方振山强调道:“跟上,冲下山去一定要猛,要找好自己的对手,必须一击就成。”
同志们点点头,方振山一挥手,高三洋领一部分同志朝小鬼子的后路包抄过去。
方振山换了两个地点,拔枪:“冲下去!”
同志们在雪地里滑行下去,一边下去一边瞄准,小鬼子们发现了,开始惊慌。
方振山命令道:“开火!”
同志们开枪了,小鬼子不断地倒下去,没倒下去的蹲下找地点隐藏射击。
龙向飞在小鬼子的前面开火了。高三洋同时在后面开火了。小鬼子很快就完蛋了。
几个老乡从地上站了起来。方振山喊道:“老乡们快回家去,同志们,扒光小鬼子,抢光他们的粮食,拿光他们的弹药。”
同志们七手八脚地开始忙活。小鬼子像没毛的猪一样被扔在雪壳子里了。
平东洋心情不错,当上特务队队长没多长时间,皇军就大规模地清剿抗联,如今抗联处在下风了,看来好日子就要来了。想到要过年了,他拿着一尊金佛来到本田一郎办公室:“司令,这要过年了,我来看看您。”他一脸讨好的笑容。
本田一郎很高兴,迫不及待地接过去看了看:“哟西,哟西,谢谢你,这是金的?”
“是的,这是纯金的,很值钱的。”平东洋那一脸的笑就没褪下去过。
本田一郎拿起来看了看:“确实很值钱,但它可没有煤矿值钱呐。”
平东洋懵了,不知道本田一郎什么意思:“司令,煤矿都在大日本帝国手里,我没有啊!”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能办好,那就是送给我一座煤矿了!”本田一郎叫平东洋过去。
平东洋急忙过去,本田一郎趴在他耳边说:“情报人员已经查明,池田问中和高尚男暗地里倒卖军火,明白吗?他们不止一次地把军火卖给方振山,明白?”
平东洋想了想:“明白,我会办好的,但是你可要给我撑腰啊!”
本田一郎口气很坚定:“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给你当好后台,放手地去做吧,现在我是这里的司令!”
平东洋一个立正:“司令放心,我一定办好!”
平东洋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想了半天:“来人!”
一个崽子进来:“队长,有何吩咐?”
平东洋说道:“严密监视高家和池田问中的煤矿,发现有人倒卖军火,立即干掉,不管是谁!”
“是,我明白!”那个崽子说完就出去了。
高一升在家里也在想着方振山他们的艰难,知道方振山的给养只是暂时地解决了,他也明白自己引起了鬼子的注意,特别是池田一平。
高一升在想着办法,这时高尚男领着儿子进来了,儿子已经会说话了:“舅舅,舅舅你抱我!”
高一升笑着抱起了外甥:“来,亲一下舅舅。”
孩子亲了一下高一升:“舅舅,快过年了,你给我什么礼物呀?”
“哎呀,来年是龙年,我送给你一条金龙,怎么样呀?”高一升突然想起来要过年了。
“好哇,好哇,金龙在哪里呢?”
“你跟我来,在舅舅的屋里呢!”高一升抱着外甥来到自己的屋里。
高一升指着鱼缸里的一条鱼:“你看这就是金龙!”
外甥不愿意了,嘟着个小脸,很可爱:“你骗我,你骗我,这是金龙鱼嘛!”
高尚男笑着进来了:“快下来,舅舅累了。”
“不嘛,舅舅骗我说金龙鱼是金龙,我要他多抱我一会儿。”孩子说得很有道理。
高一升和高尚男都笑了起来。
高一升怕父亲听见小声地说:“振山的处境现在很困难,我们得想想办法。”
高尚男没想太多:“怎么,还要卖给他们军火?现在的司令可是本田一郎,你可想好了。”
“是,但日本人现在很注意我,你能不能想个办法?”高一升在看着高尚男,“本田一郎贪得很,我经常给他上供,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高尚男想了想:“还用老办法吧!”
“也好,还是正月初七吧,我告诉振山一声。”高一升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了。
方振山和同志们在秘营里过的年,以苦为乐,煮冻蘑菇当美食,喝着煮沸的雪水就当烈酒。
到了正月初七了,方振山带领高三洋还有二十多个同志,早早地来到煤矿的山冈下等着高一升。
车开过来了,高尚男和池田问中从车上卸下一些东西。方振山刚从树林里走出来,南北两面响起了枪声。池田问中身中四弹倒下了。
高尚男大叫一声:“问中!”她跑过去抱住池田问中,“问中,问中!”
池田问中的嘴角在淌血:“尚……尚……尚男,我永远爱你!”喷出一些血来,头一歪死了。
方振山和同志们拔枪射击。远处的一支长枪响了一下,高尚男觉得天旋地转的,倒下来了。
方振山急忙跑过来,抱住高尚男,泪水就窝在眼里:“老同学,老同学!”
高尚男睁开眼睛,看了看方振山,笑了笑:“你们……你们是好样的,你没白作这么多年!”她说完也闭上了眼睛。
方振山情不自禁地抱住高尚男哭了起来,她只要求过上女人应该有的幸福日子,应该说她得到了,可如今却为自己死去了,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高三洋领着同志们冲了上去,打死了几个便衣。
高三洋打开那些筐,一看全是吃的,没有弹药。
高三洋走过来:“队长,没有弹药啊,全是吃的!”
方振山悲痛地想了想:“全部放下,我们撤,快!”
尸体被人抬回来时,高一升傻了,早上还是两个活人呢,现在被白布盖着,已经僵硬了。他不敢过去看看那漂亮可爱的妹妹。他无力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两块白布。
池田一平跑了过来,掀开白布看了看池田问中,他的脸色铁青。
池田一平拽过高一升的领子:“谁让你们卖军火的?你们家缺钱吗?”
“你看看那些东西,那是军火吗?你好好看看!”高一升也愤怒了,他是想先把吃的送给方振山,没问题了再送军火,当然这也怕被鬼子发现好拿矿工们有个说词儿,但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池田一平看了看那些筐里的东西,不过是些鱼肉大米:“是什么人干的?”
“特务队,平东洋的人。”高一升的眼泪还在流着。
池田一平站在那里,想了一想,转身走了。
高殿甲在屋里哭得背过气去,半天不省人事。
高一升急忙命人把尸体抬走,选了上好的棺材,找块好地方给埋了。
高家一会儿的工夫没了两个活人,家里的气氛冷清下来。高一升看着外甥在床上睡着了,脸上还有泪水。
高一升找了一辆汽车,把所有的东西装上,又回屋把孩子抱到车上,向城外开去。
到了城门口,池田一平拦住了。高一升没下车:“池田君,你的侄子,我的外甥在车上睡觉呢,我领他去看看他爸妈的坟,怎么样,放行吧?”
池田一平的脸色相当难看了,紧攥着军刀,双眼能喷出火来。
“池田君,你们家四口人,为了所谓的圣战,已经两口人没了,孩子没有了爸妈,还想让他再失去两位亲人吗?”高一升面无表情地说道。
池田一平想了半天,眼里又蹦出怯懦来,他知道单凭平东洋是不敢下手的,闪身躲开了。
高一升开着汽车,来到了白天发生事情的地方。方振山果然还在这里。
方振山看高一升下车了,艰难地走到他跟前:“一升,我对不住你们家!”
高一升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不要说了,快装东西走,池田一平有可能马上就到!”
高三洋领人装好车,方振山看了看高一升:“多保重,我会给尚男报仇的!”
方振山快步走远了,高一升大声地哭了起来。那哭声在暮色四合的山林里格外地悲切。
同志们终于吃到粮食了,还有些肉,对于这些东西真是久违了。只几天的工夫,同志们就恢复了体力。
方振山看着同志们的生机,心里很高兴,让龙向飞领着同志们训练一下。
同志们正在训练呢,高一升骑马跑来,脸色惨白。
方振山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一升,你怎么来了?”
“我有件大事要和你说,你要挺住!”高一升说得很严肃。
方振山有些懵了,最近总有亲近的人死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就怕听到这种消息:“啥事吧,你说吧,我能挺住!”
高一升悲痛地说:“杨司令牺牲了!”
方振山没挺住,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啥时候的事?啥时候的事?情报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在本田司令部看到了杨司令牺牲时的照片了!”
方振山嘴角都咬出了血:“什么时间?”
“上个月23号,就是前十七天。”高一升看了看方振山,“魏副司令命令你们撤到苏联境内修整,保存实力,寻机再战!”
“不行,我要给杨司令报仇,要给我爹和于大娘报仇,要给尚男报仇!”方振山像一头发怒的豹子,他想起在沈阳监狱里杨老哥抬自己去医务室的情形了。
龙向飞和李香兰也听到了方振山和高一升的谈话,他们也不敢相信杨司令牺牲了。李香兰泪水不断地流了下来。
龙向飞走到方振山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老方,你是党员,你要坚决执行上级命令。”
方振山的眼圈红了:“上级的命令我必须执行,但我一定要把这些事办利索了再走!”
“现在鬼子的兵力超出我们太多了,一旦交战,我们就要吃亏,我想杨司令也不希望看到同志再有损失!”龙向飞说得对,但他也不想方振山说出转移的命令,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转移前必须打一下,我们不是怕他们,让老百姓也知道我们会回来的。”李香兰也来劲了。
方振山下定了决心:“听我的,听政委的,一升你回去摸一下平东洋这个兔崽子的活动规律。”
“好,我现在就回去,做好准备,干掉平东洋!”高一升转身骑马回去了。
平东洋点头哈腰地给日本兵敬礼,来到了本田一郎办公室。本田一郎一见到他笑道:“啊,那件事你办得大大的好,请坐。”
“司令,我这次来呢是想说说方振山的事!”平东洋不敢坐下。
“看来你地有好主意了,说说吧。”本田一郎现在对平东洋很感兴趣。
“司令,你看,方振山补充给养很困难吧,他怎么补充给养呢?靠和我们作战捡剩下的,现在没人敢卖给他们弹药了,这样呢我想如果皇军使用的武器弹药大小和原来的武器不一样不就完了吗?他们捡回去也是废铁一堆。”平东洋笑呵呵地看着本田一郎。